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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阿不思走近熟悉的房子,天色已經是傍晚,目光所及的景色都鋪上了一層橙紅的光暈。在山坡的頂上,一棟二層高的白色小屋伫立在那裏,面朝西邊的牆壁上覆蓋着綠色的植物,整座從外觀上看起來應該顯得生機勃勃的房子,卻不知為什麽添上了一抹寂寥和荒蕪的感覺。

無論從哪個細節來看,這裏都和阿不思那個世界的家沒有任何區別。來到屋子門口,阿不思趕在鄧布利多前面伸手推開了門。

他前面的想法立刻被推翻了。映入他眼簾的是滿地的狼藉,家具東倒西歪、四分五裂,牆上的畫框碎裂着,玻璃落在地上,他的手指撫過壁紙上一塊焦黑的印記,可以看出這是咒語被反彈而留下的。

“我原本想收拾這裏。”鄧布利多在他背後說道,聲音裏帶着些許的苦澀,“但阿不福思阻止了我,他說如果把客廳變回原來的模樣,我就有理由去忘記阿莉安娜的死亡。這怎麽可能呢?”

阿不思跨過一張斷了腿的椅子,走到客廳的中央,因為沒有點燈的關系,屋子裏略有些黑暗,只有從窗戶透進來的幾縷晚霞照亮着視野。阿不思皺了皺眉,伸手從口袋裏拿出了魔杖,在空中輕輕劃過。

鄧布利多無聲地張了張嘴,但魔法已經起了效果。客廳裏的家具紛紛像是活過來了一般飄到空中,和散落的零件拼湊起來,斷了的腿被重新安在椅子上,沙發破了的表皮也被重新修複,畫框的玻璃變得完好無損。一分鐘後,整個客廳又變回了原本整齊的模樣。

阿不思的魔杖朝上指了指,燈亮了起來,視野一下子清晰了不少。他回過頭,對欲言又止的鄧布利多說:“我不認為讓這個客廳保持原樣對你、對阿不福思有什麽幫助,那只會讓你們越來越糟糕。”

“我想我不會遇到更糟糕的事了。”鄧布利多頹廢地說。

“于是你就決定自暴自棄了嗎?”阿不思反問。鄧布利多猛地睜大了眼睛,像是被他的話觸動到了什麽,但是重新亮起神采的眼眸又漸漸暗淡了下去,他抿着嘴,眼睛盯着客廳的一角,神情中帶着茫然。

阿不思嘆了口氣,轉身走進了廚房,這裏冷冷清清的,不像是有人動過的樣子,也不知道這兩天兄弟倆是怎麽解決用餐的。他從旁邊的筐子裏拿出幾個紫甘藍,确認沒有壞之後,揮動魔杖清洗起來,又從儲物櫃裏翻出了洋蔥和土豆。

等紫甘藍被處理好放進鍋中,他才反應過來,自己從進門後就察覺出的不對勁到底是什麽。

“媽媽呢?”他走出廚房,站在門口問道,“我剛才就覺得奇怪了,為什麽發生這麽大的事,媽媽卻沒有插手?”

鄧布利多原本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發呆,聽到他的問題後,眉頭一跳,神情越發顯得疲憊。他捏了捏鼻梁,聲音沙啞地道:“她……已經去世了。”

“怎麽回事?”阿不思心裏一驚。

“是阿莉安娜。你知道,她的病情不怎麽穩定,有時候受了刺激就會……那天我和阿不福思都沒有看住她,讓她和外面的人有了接觸,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總之我們趕過去的時候已經……”鄧布利多的聲音慢慢低了下去,最後歸于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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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不思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了。盡管事實擺在眼前,但他卻不能相信,短短一年的時間,他的生活就會發生如此天翻地覆的變化,家中兩位成員去世,剩下的兩位也已經反目。他甚至在想,這會不會只是一場夢境?哪怕他和鄧布利多來自不同的時空,他也不敢想象在他身上會發生這樣的事。

他可是阿不思·鄧布利多啊,是哈利口中最偉大的巫師。

這時候,門外傳來了腳步聲。

“是阿不福思。”坐在沙發的鄧布利多擡起了頭,沖窗外望了望,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事情解釋起來有些麻煩,如果你不想和他見面的話,可以回房間——”

“不。”阿不思打斷了他的話,“我想見見阿不福思。”

大門再一次打開,從外面走進來位個子和阿不思差不多高的少年,他穿着白襯衫和棕色的馬甲,衣服上帶着灰塵,有些髒兮兮的。那是阿不思十分熟悉的面孔,和自己的有幾分相似,但時常會顯得不那麽聰明,此時面沉如水,眼中是死寂般的神情。

阿不福思陰沉着臉走進屋子,在看到站在廚房門口的阿不思時,臉上的肌肉猛地抽搐了一下,目光中迸發出強烈的憤恨。然而當他注意到屋子裏另外一個人時,憤恨變成了驚愕。

“你好,阿不福思。”阿不思開口了,倚着廚房的門框,“自我介紹一下,我來自1898年。”

那個瞬間,阿不福思的表情可謂是變幻缤紛,就好像突然間精神錯亂了似的,讓阿不思略有些提心吊膽,生怕時空出現問題。但他的擔憂顯然找錯了方向,阿不福思最終只是惡狠狠地瞪着他:“這又是什麽花樣,嗯?”

“阿不福思。”客廳裏的鄧布利多開口道,“也許你很難理解,但他的确是另外一個世界的我,來自一年前的,阿不思·鄧布利多。”

“我不知道你從哪裏找來的朋友,也許是多吉?”阿不福思明顯不相信他的話,神色嘲諷,“以為用複方湯劑就可以編造一個謊言。你想說什麽?來給我一個措手不及的情況,讓我忘記你是害死了阿莉安娜的罪魁禍首?”

“也許你忘了。”阿不思冷淡地說,“你也是參加了争鬥的人,到底誰殺死了阿莉安娜還難說。”

頃刻間,客廳裏的兄弟倆像是被狠狠潑了盆冷水,臉色變得煞白煞白,悲傷和悔恨如烏雲似的密布在眉間。鄧布利多跌坐回了沙發裏,神情萎靡,緩緩地把臉埋進了手掌中。而阿不福思則像是被釘在了原地,四肢僵硬,眼眶瞬間變得通紅,不知道是出于憤怒還是痛苦。

然而阿不思并不比他們舒服多少,在說出這句話之前,他心裏是什麽感覺也沒有的,僅僅靠的是理智的思考。然而很快,他就意識到這之中和自己的關聯。

他環視着四周,這個場景令他覺得十分熟悉,就在暑假的時候,他也曾經和阿不福思這樣劍拔弩張過。一直以來,他對于家庭的想法就充滿了複雜的情感,親人之間的愛和想要自由的渴望反複拉扯着他,每當他坐在這間屋子裏,都無比難受。

現在的他,和鄧布利多之前做的沒有什麽分別。假如他在未來也遇見了蓋勒特·格林德沃,他會做出和鄧布利多相同的選擇嗎?

不,他不會。

阿不思定了定神,轉身走進了廚房,将洋蔥倒進了沸騰的鍋裏。背後的屋子靜悄悄的,半個小時過去了,阿不思漂浮着一鍋濃湯和幾碟蒸土豆走出廚房,看見鄧布利多兄弟倆面對面坐在沙發上,沉默着誰也沒看誰。

阿不福思聽見聲音,擡頭看了他一眼:“你……真的是另一個世界來的?”

“我還不能确定。”阿不思看了眼鄧布利多,讓他們來吃完飯,“但我之前研究時空穿越有一年了,出于一些原因的判斷,我想我願意猜測我和鄧布利多先生是不同的人。”

“那你……”阿不福思躊躇着問,“如果你遇見和阿不思一樣的事情,你會怎麽做?我是說,在格林德沃這件事上。”在念到“格林德沃”這個名字,他的牙齒咯咯作響,眼中仇恨的烈火熊熊燃燒着。

“坦白說,在遇到哈利之前,也許我會和你哥哥做出相同的決定。但現在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我不會。”阿不思平淡地回答。三人圍坐在餐廳裏,阿不思給自己乘了碗湯,而兄弟倆都沒動手。

“哈利是誰?”阿不福思又問。

阿不思看了他一眼:“如果你想知道的話,他是我的戀人。”

鄧布利多盯着眼前的碟子發愣。

阿不福思也有些吃驚,神情古怪,說不上來是什麽感覺:“看來你們還真的不是同一個人。那麽,那個哈利,是個什麽樣的人?”

“他很好。”阿不思不願多說,低頭拿起一個土豆,專心地剝起皮來。

餐廳裏一時間也安靜下來,沒有人再說話,大家保持着寂靜吃完了這頓晚飯。把在餐具都扔到廚房自行清洗後,阿不福思走了過來。

“我去教堂陪着阿莉安娜。”他面無表情地說。

阿不思點了點頭,又聽見他問道:“明天早上是她的葬禮,如果你還在這個世界的話,能來參加嗎?”

“一定會。”他肯定地說。

阿不福思步履蹒跚地走出了家門,消失在夜色裏,剩下屋子裏的兩人面面相觑。過了幾分鐘,鄧布利多嘆了口氣,嘴角浮現出自嘲的笑容:“我還以為今天阿不福思又會和我打起來。”

“這并沒有意義。”阿不思道。

戈德裏克山谷到了夜晚不複白天的熱鬧,看見阿不思還沒有回到他那個時空的跡象,鄧布利多邀請他去了二樓。樓梯拐角左邊的房間屬于阿莉安娜,阿不思經過時從虛掩的門往裏瞥了眼,裏面仍舊保持着有人生活的模樣,仿佛那個天真的女孩不曾離去。

鄧布利多卧室裏的擺設和阿不思的一模一樣,堆滿了書籍和論文,鄧布利多坐進了角落的扶手椅裏,擡頭目光渙散地盯着天花板。

阿不思在書堆裏坐下來,随手拿過一本書,這時候,他發現身旁的羊皮紙看起來似乎像是信件。他的目光上移,在書櫃的頂端看見了銀色的相框。

那是位頗為英俊的少年,金色的頭發猶如燦爛的陽光,讓人不由自主地心生向往。他的臉上帶着幾分桀骜不馴的笑容,眼睛微微眯起,顯得既張狂又熱烈,蔚藍的眼睛凝視着鏡頭,好像下一秒就會從相框裏走出來。

少年懶洋洋地沖着他揮着手,阿不思伸手将相框取下,心裏已經猜到了照片的主角是誰。

蓋勒特·格林德沃。

按理來說,這個時候他的相片不應該再出現在鄧布利多的卧室裏。但看鄧布利多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樣,應該根本來不及收拾房間。

的确很英俊。阿不思在心裏默默想着。

但他還是更喜歡綠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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