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子白·須俎(4)
自從将深埋心中數千年的秘密道出,姜武便一人呆在石碑旁,他倚着石塊,觑着那紅字寫成的生死谷,久久失神。利荏盤腿坐于峭壁高處俯視着姜武,他手輕輕撫摸着鳴刀,比初見時深沉了不少。
淩晨時分,甘蘇覺得冷,偷偷挪向時辰與彭越,她其實更願意靠近彭越,因為彭越很暖和,即便沒有身體接觸,也能感受到溫暖。
但好巧不巧,彭越與她之間隔了一個時辰,若她直接向彭越挪去,會顯得太過刻意,于是她只好悄咪咪挪一點,再挪一點……
“甘蘇。”時辰瞥她。
“嗯?”
“你有事?”
“我……”她沒事,她只是覺得冷,“沒事……”
時辰微揚眉梢,抖了下左肩,靠在肩頭睡得正歡的彭越被抖醒,他擦擦口水,“面癱,怎麽了?”
時辰朝甘蘇的方向微擡下巴,“過去。”
“幹嗎?”
“她冷。”
彭越嘴角抽搐,“我又不是暖寶寶!!!”
嘴上雖然吐槽抱怨着,彭越還是換了個位置,移到了甘蘇和時辰中間。甘蘇瞬間覺得周遭暖和起來,她瞥兩眼彭越,暖寶寶都沒他功效好。
三人都無睡意,甘蘇提問,“為什麽不生個火?”
時辰睨一眼彭越,彭越尴尬清嗓子,“我火不夠用了……蔫巴了……”
甘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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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辰嘴角稍稍上揚,彭越瞧個正着,“面癱你嘲笑我!”
“沒有。”
彭越翻着白眼,“等我再長大點,我肯定能收放自如,跟老爹一樣,哼。”
時辰緩緩搖頭,“剛才你與子白正面交鋒,若是你能熟練運動火勢,不加以炫技玩耍,可能我捉他會容易的多。”
彭越拿根樹枝在地上亂畫,結巴道:“我,我,我哪有炫技玩耍……”
“你急于證明自己的時候。”
“……”彭越撇嘴,他也就炫了一下下,想要打敗對手,當然得先從氣勢上勝過對方啊。
甘蘇低頭偷笑,合着他這意思是玩火把火給玩沒了?
“甘蘇,你也在笑?”彭越白甘蘇一眼。
甘蘇思考後說:“午倉,你是什麽送火童子?還是火柴人之類的?”
時辰聽後嘴角又揚了下,彭越扁嘴,“面癱,你不準笑!”
彭越指着甘蘇的鼻子說,“甘蘇我告訴你,我可牛逼了!當然,現在沒那麽牛逼……不過以後肯定超級牛逼!跟我老爹一樣牛逼!”
甘蘇憋笑點頭,“嗯,牛逼牛逼,你最牛逼。”
彭越沒好氣,“還笑……”
時辰如同長輩般訓話,“午倉,你要好好控制你的火勢,不可因脾氣暴烈而生旺,也不可因傷心沮喪而滅熄。你需如同……”
彭越捂耳朵:“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老爹讓我跟着你,不就是讓我跟你學習的嘛……”
時辰扭頭看他,清冷道:“那你學了嗎?”
“嗯……還差一點吧……”
“只有一點?”
“那就很多點……”
甘蘇抱膝淺淺一笑,彭越真的很喜歡時辰,像是親人般的喜愛,又像是師長般的敬重。
彭越撓頭,左右來回看了眼,最後起身向右走,搬了塊巨石豎在甘蘇右側,随後将自己卡在巨石和甘蘇之間,閉眼休息,人蜷在一起,似乎很累。
須臾,彭越睜一只眼,“面癱,你靠甘蘇近一點,這樣她左邊就不會冷了,我今天太累了,要休息……”
時辰颔首,面無表情向甘蘇挪了一些,直到西服衣料蹭到甘蘇衣裳。
甘蘇還沒反應過來,周身的溫度驟降,怎麽冷了?暖寶寶失效了?
她偏頭看着彭越,也就幾秒,他居然已經睡着了,頭一颠一颠,最終砸在了她的右肩上。
“午倉,你沒事吧……”
時辰瞥一眼,淡淡道:“讓他睡吧,他今天消耗較大,平日又玩耍居多,所以有些扛不住。”
“哦……”
甘蘇睡意寥寥,手無處安放,跟時辰就這麽幹坐着,她着實有些尴尬。
“傷口還疼嗎?”時辰忽然問。
甘蘇想了下,搖搖頭,又搖搖頭。
“為什麽要思考後再回答?”
“我就在想你問的是腿上的傷,還是肩上的傷。”
時辰扭頭觑着她,視線從她的側臉移向左肩,未經甘蘇同意,伸手便扯開了她肩上的衣服,露出被鳴刀刺穿的地方。
傷口已經在慢慢結痂,愈合速度是常人的好幾倍。
甘蘇吃驚:“怎麽好的這麽快……”
時辰幫她重新拉上衣服,“心力凝結成絲,治療着你的傷口,好的自然快。”
“心力……”甘蘇想起來,她意識淺薄的時候,時辰将手放在她胸口,然後隐隐約約有銀絲竄向她的傷口。
“人最大的力量來自于心,心主導着一切,”時辰不緊不慢說,“我将你的求生心與我的力量合成了最好的良藥。”
甘蘇的重點又偏了:“當時午倉好像很反對你這麽做……”
“我比較虛弱,午倉擔心我支撐不住。”
“哦……”
甘蘇垂眸,虛弱也多少是因為她,她不想給他添麻煩,但是越不想,添的麻煩越多。
時辰話題一轉,“甘蘇,你是如何看見鳴刀的?”
“我啊……”甘蘇回憶着,“就看到了,用眼睛……”
“眼睛?”
“嗯,當時覺得黑暗中有東西,然後聚精會神去看,就能看見了。”
時辰嘴唇微抿,眉目清冷,他側過身,擡手輕輕握住甘蘇的臉。
甘蘇被他這樣的舉止吓到,渾身僵直不敢吱聲。
時辰盯着她的眼睛看,随後又将她的頭側一些,在她耳根處探尋着,做完這些,他松開她。
甘蘇摸摸自己的臉,很燙,她肯定又臉紅了,“怎麽了?”
“沒什麽。”
“你在找什麽?”甘蘇察覺到,他好像在她眼睛裏找着東西,正如在客棧彭越對她做的一樣。
“時間回還的标志。”
“那你找到了嗎?”
“沒有。”
甘蘇認真問:“時間回還到底是什麽?”
時辰目光清冷,語氣疏離,“這個你不需要知道,你回去前,我會讓你變回正常。”
“嗯……”變回正常,是她從小到大的願望,能實現當然最好不過。
甘蘇手支在臉側,偏頭看他,這麽幾天,這麽匪夷所思的事,她居然都遇見了。
她從影像中見到了面前這個男人,他的眉眼,他的鼻子,他的嘴唇,最讓她心動的,是駝峰上的那顆痣,就像點睛之筆一樣,勾勒出他的容顏。
“忘了你還真有點舍不得……”心裏想着,甘蘇嘴裏還就那麽說出來了。
等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她猛地坐直,靠在她肩頭的彭越,腦袋都随着颠了下。
甘蘇吞咽口水,輕輕扶正彭越的腦袋,心裏默念一百遍,他沒聽見,沒聽見,沒聽見……
她偷瞄一眼左側那人,毫無反應,心底松口氣,肯定沒聽見,沒聽見……
彭越突然出聲:“甘蘇,你舍不得忘記誰?”
甘蘇被吓得渾身僵硬,看着并未睜眼的彭越,結巴道:“你,你,你不是睡了嗎?”
“我睡了不代表我聽不見你們說話!”彭越鄙夷,顯然甘蘇和時辰的說話聲不小。
“哦……”
彭越賤兮兮地笑,“甘蘇,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甘蘇裝傻:“啊?”
甘蘇餘光瞄了眼時辰,她就是個見色起意的色胚,皮相這種東西着實誘人,所以她這種色胚說的話,自然不能信。
甘蘇面不改色指着前頭峭壁上的利荏,“舍不得利荏。”
“哼……”彭越鼻子哼一聲,“你們倆不許吵我了。”
甘蘇尴尬笑了下,“不吵你了,你繼續睡吧。”
彭越又挨緊一些甘蘇。
時辰目視前方,叮囑道,“睡吧,夜還很長,明早解決完所有的事,你就能回去了。”
甘蘇深知這話是對自己說的,“嗯,晚……晚安……”
時辰微微點頭,算是回應。
時辰目光投向利荏與姜武,利荏拔出手中的鳴刀,在月光下反複擦拭。
彭越靠在她肩頭,甘蘇正琢磨着怎麽個睡法才能舒服,月色映照,遠處鳴刀的亮光晃過她的眼,視線擦離鳴刀的瞬間,甘蘇眼前的東西開始放慢,她閉眼想凝神,才知道她那個該死的發呆又來了……
控制不住,她倒向一側,人結實靠在了時辰身上。
時辰眉頭一皺,低頭看她,瞧見甘蘇閉眼睡覺的模樣,他思索再三倒也沒推開。
彭越倒在甘蘇身上,甘蘇倒在時辰身上,乍一看,還挺像多米諾骨牌。
時辰嘴角有些弧度,他擡腕看表,挺直背脊,等着曙光的出現。
*
晨光照耀,彭越揉揉眼醒來,他撐起身子,推了下甘蘇,“起床了。”
時辰聞聲睜開雙眼,模樣疲倦,他看眼前方峭壁與石碑旁的人,他們仍舊保持着昨夜的姿勢。
彭越站起來伸個懶腰,看着時辰關切道,“面癱,你感覺好些了嗎?”
時辰點頭。
彭越蹲在甘蘇身旁,“甘蘇,別睡了。”
甘蘇沒回應。
“甘蘇,甘蘇,喂。”
幾次叫喚,甘蘇都不答應,時辰扭頭,發現她依舊保持着昨晚的姿勢靠着他。
“甘蘇!”彭越大聲叫她,連利荏都向這兒望來。
時辰皺眉,見狀扶正她,用力捏她左肩的傷口。
“嗯……”甘蘇狠狠擰眉,有氣無力睜眼道,“天亮了……”
她這是發了多久的呆啊……
時辰呼氣閉眼,像是懸起的心落下,彭越翻個白眼:“甘蘇,我還以為你死了呢。”
她扶着額頭,擠出個笑,“抱歉……又發呆了……”
彭越好奇:“看見什麽了?”
甘蘇愣住,她回憶着那些影像,不自覺咬緊下唇,最終望向遠處的利荏和他手中的鳴刀。
“利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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