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戌水·觥火（2）

甘蘇醒來時在一個陌生的地方, 頭已經不疼了。她眼珠來回掃，滿屋的黑色不甚壓抑, 驚覺這不是醫院，她迅速坐了起來，掀開被子站在床邊。

甘蘇從床頭櫃拿起她的手機，下午三點半了，她無故翹班, 不知又要被牛教授怎麽數落。

甘蘇給徐歲生發了微信, 謊稱家裏出事了, 請他幫忙請個假, 徐歲生爽快答應，其餘的事情, 只能等她明天去工作再說。

“醒了？”

甘蘇專注于手機, 沒發現身後門口站了個人, 那人靠在門邊, 津津有味打量她。

甘蘇驚詫回頭，是那個她暈倒前見到的女人。

“你是……”甘蘇回憶, “你說你叫戌水……？”

“嗯。”

“你跟我很熟嗎？”聽她之前口氣, 甘蘇總覺她是認識她的。

戌水笑了下，“你的事, 我相信十二時，沒有不知道的。”

“十二時……”甘蘇狐疑看着她，心裏有了猜測，“那你……”

戌水踩着細高跟來到甘蘇面前, “嗯，猜的沒錯，繼續說。”

如今甘蘇拿捏不準十二時的好壞，可以肯定的是，面前這一身黑衣女子對她并無善意。

甘蘇問：“你是第幾時？”

“十一。”

“掌管的時間段呢？”

“晚上七點到九點。”

甘蘇皺眉，手藏在身後，防備起來：“晚上……可現在是下午……時辰應該沒召喚你才對……”

戌水寡着臉，語氣輕蔑：“你知道的還真多啊……除了在自己管理的時間段，十二時若是沒有時辰的召喚，的确不能随意行走……啧……不過呢……”

甘蘇等待下文。

戌水暗紅的嘴唇微揚：“我是人啊，那些個約束對我來說沒有用的。”

甘蘇怔愣，人……十二時裏居然有人類……

子白，亥月，午倉，卯巨，未太，她識得的這些時，是亡魂，或是妖，這讓她的認知一開始就有了偏差。

戌水盯着甘蘇的表情：“你很驚訝？時辰沒跟你說過嗎？”

甘蘇并不打算回答她的問題，戌水對她的敵意從一開始就很明顯，雖然她不知道何時何地得罪過她。

甘蘇想快些離開：“今天謝謝你，請問我可以離開了嗎？”

戌水滿臉不悅：“我實在看不出你哪裏好，時辰又為什麽會喜歡上你。”

甘蘇思考着她這話的意思。

戌水拉開黑色的窗簾，雙臂環胸倚在窗邊，垂着視線望着外頭的風景，“我認識時辰十年了，不對，不應該這麽說，”她回頭看甘蘇，“時辰認識我十年了，我已經認識他二十多年了。”

甘蘇是女人，她能察覺出戌水每次提時辰語氣都溫柔一些，是愛慕。

“所以呢？”甘蘇明白，有些東西不能讓，是她的，那她就要宣示主權，“你要搶嗎？或是威脅我離開？”

戌水盯着她，“你說的我都想做。”

甘蘇直視她，沒有服軟的意思。

戌水繞起自己的黑色長發：“可即便我把自己剝個精光送到時辰床上，他也不會多看我一眼，在他眼裏，我不是個女人，只是他要守護的時。”

甘蘇打斷她：“抱歉，你說的我都不想聽。”

對于情敵的事，她都不感興趣。

戌水輕笑一聲，冷眼問她：“甘蘇，你有多喜歡時辰，或是多愛他？”

甘蘇一言不發，她不想回答面前的人，更何況，那些個喜歡和愛的程度，她根本無法訴說。

戌水：“你可以為了他放棄生命嗎？”

甘蘇蹙眉。

戌水視線一偏，落于甘蘇身後的床頭櫃上，“書。”

甘蘇回頭，是那本《RL數據》，她暈倒前還攥在手裏。

甘蘇伸手，把書拿在手裏。

戌水繼續：“知道上面的紅字是誰寫的嗎？”

她好像深知甘蘇感興趣的東西，甘蘇不得不問：“是誰？”

戌水：“時辰的母親。”

甘蘇想問些什麽，戌水忽地轉身向外走，鼓了兩下掌，催她走：“OK，我想告訴你的只有這些，你可以離開了。”

甘蘇抿唇，這人還真是随心所欲，可她總覺得她在向她炫耀，炫耀她了解時辰更多。

甘蘇穿過客居室，路過客廳，直到被趕出戌水的家。

她恍惚立在這個門牌前，都是黑色的，暗紅色的，戌水的家，以及她的打扮。

甘蘇拿着書走出了大門，她站在這棟聳立入雲的大樓前，這個城市樓價最昂貴的地方，戌水住在這兒。她是做什麽工作的，她為什麽會成為第十一個時，甚至她的過去，都迷霧重重。

甘蘇嘆息閉眼，捏了下眉心，以前她不會對別人的事有過多想法，可想到戌水對時辰……

她心底不是滋味。

甘蘇睜眼向前走，噘嘴嘀咕一聲：“吃醋了……”

＊

回到家，甘蘇先為自己無辜曠工想好措辭，畢竟明天要去敷衍實驗室的牛教授。

她疲倦躺在沙發上，捶捶豎着耳朵看她幾眼，随後趴在沙發旁。

甘蘇倏地坐起來，去夠茶幾上的書，把書拿在手裏後，她盤腿翻到那一頁，捶捶嗅了嗅，跳上沙發後湊到書前又嗅了幾次，她貼在甘蘇身邊，一臉求獎賞的模樣。

甘蘇觑着她的反應，身後揉了下她的腦袋，“捶捶，你可要害慘我了，我現在只想暴揍你爸一頓，求他快點停止散發魅力吧——！”

“你說什麽？”時辰的聲音突兀插.入。

甘蘇迅速合上書，放在自己腿邊，她扭頭去看，一時竟忘了處理自己怨念的表情。

時辰瞧着她的模樣，挑眉走進：“你在生氣？”

甘蘇撇嘴：“我說了，你不要随意打探我的情緒，那屬于我的隐私。”

時辰挨着她坐下：“我沒有，只是你臉上那麽寫着。”

甘蘇耷拉下腦袋，“是是是……”

時辰不解她為何這樣，使勁看着她的側臉，看久了，甘蘇捂起臉，分開兩根手指，只露出一只眼睛，是賭氣的語氣：“你別看我了，我又不好看……”

戌水是個美女子，一對比起來，她也有了自卑情緒。

時辰眉眼是笑，“嗯……”

“你還嗯，這個時候不應該誇我漂亮嗎？”

時辰笑了。

甘蘇頭一倒，栽在他胸前，腦袋像個鑽子一樣，來回轉了好幾次，表達內心嫉妒的小情緒，她委屈巴巴：“時辰……”

“嗯。”

“你是不是很多人追啊？”

“怎麽突然這麽問？”

甘蘇擡頭，看着他的臉，“因為……你很優秀。”

撇開時辰的工作性質不談，他是一個很優秀的人，雖然她也算佼佼者，可是跟他對比之後，她似乎就顯得平平無奇了。

時辰撥開她擋着臉的碎發，“你忘了，在遇到你之前我沒有男女間的那種情緒，興許別人對我可能有興趣，但是……你明白的。”

甘蘇抿嘴點頭，似乎也是這麽個理。

時辰補充：“更何況我之前接觸的人只有十二時，又何來別人追我這一說法呢？”

甘蘇扯扯嘴角，自家種的白菜才是最危險的……

甘蘇打個比方：“如果十二時裏有個美女，她把自己脫光了，躺在你的床上，你能不為所動？”

說着說着，甘蘇自己還臉紅了起來。

“脫光？”時辰還真會把握重點。

“嗯。”

時辰淺笑點頭：“以前是有過。”

甘蘇驚了：“有過？”

她的醋壇子翻了，雖然她應該既往不咎，可這個男人居然就這麽直白說出來了……

甘蘇表情已經極致難看了。

時辰繼續說：“卯巨，他這麽幹過。”

“卯……”甘蘇舌頭打結，對哦，以前卯巨好像非禮過時辰，雖然沒成功……

“不是，我的重點是，脫光的美女，女的，女的！”

時辰又盯着她笑。

甘蘇扁嘴：“你又笑什麽？”

時辰答：“你。”

“你笑話我哦？”

時辰搖頭：“不是，我是說，脫光的美女，是你。”

甘蘇表情可謂三百六十度大轉彎，“我什麽時候在你面前脫光過！”

脫光……脫……光……

等等……

甘蘇望着牆紙，眨了好幾下眼，好像有……真的有！！！

甘蘇對上時辰的視線，在辰縛的時候，時辰幫她穿過衣服，那個時候她光着身子，他還冷着臉，特別兇。

甘蘇捂臉，耳根發燙，又埋頭在時辰胸膛，“我都忘記了……”

時辰扶起她，問：“你今天怎麽總問這種假設性的問題？”

甘蘇眼神飄向別處，“沒、沒什麽……”

她該不該告訴時辰她見過戌水，或是有關書上血字的事情……

時辰像個家長一樣說：“甘蘇，撒謊是不好的。”

甘蘇捧起他的臉，親他一口，算是堵住他的嘴。

時辰：“你這是變向不想告訴我……”

甘蘇幹脆直身跪在沙發上，低着頭認真吻着，她不是情場老手，這些個溫存法，也是跟時辰相處的時候一點一點積累來的。

時辰掐住她的腰，仰着頭，享受着她小雞啄米的親法，得了個空隙，他又開口：“剛才那些問題……”

甘蘇又堵住他的嘴，這回是含咬他的下唇，分散他的注意。

甘蘇臉已經跟柿子一樣，許久後稍微松開他一些，算是中場休息，時辰逮到空暇，又說：“那些是王櫻楠讓你問的？”

甘蘇跪下腿坐下，抿兩下嘴，似是而非笑着。

楠楠，對不住！！！讓你背鍋了！！！

時辰站起來，甘蘇以為她生氣了，着急就那麽反手一扯，居然拽住了他的領帶。

猝不及防，時辰單膝曲在沙發上，另一只腿筆直伸展，手臂撐過甘蘇的腦袋，俯視她。

甘蘇松手，後背貼着沙發背，眼睛眨巴眨巴，顯示自己的無辜。

時辰面無表情，甘蘇傻笑說：“這個姿勢挺帥的……”

這個姿勢極具占有欲，甘蘇就縮在他和沙發間，那麽狹小的地方。

甘蘇曲起腿，抱住自己的小腿，時辰一直沒說話，甘蘇只好在他嘴唇輕啄一口，她想鑽出去，結果被時辰拉回了原地。

時辰一臉找她算賬的模樣：“你為什麽扯我領帶？”

“我以為你生氣了……”

時辰：“我只是想喝水。”

甘蘇靈機一閃，“那剛好啊，我幫你倒。”

她又想鑽出去，可又被拉回來。

甘蘇垂眸掃了眼左邊時辰跪在沙發上的腿，視線移向右側，是時辰撐在沙發背的手臂，這個姿勢真的是禁欲又世界無敵的裝逼耍帥……混蛋啊，不要再散發魅力啦！！！

甘蘇伸手，把他推直，自己順勢又跪在了沙發上，厚着臉皮說：“喏，你現在站直了，可以自己去倒水了。”

時辰直直看着她，沒有動作。

甘蘇不好意思了，“怎麽了嘛……我都讓你去倒水了……”

時辰：“你今天好像在暗示什麽。”

“什麽？”

時辰低頭溫柔吻上了她的唇，甘蘇太低，大概是無法享受，時辰又恢複了剛才的姿勢，甘蘇跪着，身體卻向後倒，她腰下懸空，唯一的支撐點是時辰的手掌，她下意識勾上時辰脖子尋求安全感。

勾起甘蘇舌尖的時候，甘蘇下意識聳了下肩，微哼一下，足夠撩人。

時辰停了下來，甘蘇嘴唇已經紅透不少，還帶着濕潤。

“你想我留下來？”

“我……”甘蘇軟的沒力氣。

時辰輕輕一笑，低啞說：“你這樣是要嫁給我的。”

“嗯？”她懵了，表情可愛。

時辰又低下頭，這回不拘泥于她的嘴唇，他冰涼的手指撥開她脖間的黑發，濕潤溫軟的嘴唇一直向下，燥熱的氣息開始留存甘蘇身上的其他地方。

“喂……時辰……”

緊張慌亂，不安……刺激。

甘蘇一直微張着嘴，忍着喉嚨裏急切吟出的聲音。

她朦胧垂了眼，盯着時辰解開扣子的襯衫，再低頭，是自己雜亂散開的衣衫。

“時辰……我，我腿麻了……”

甘蘇一直半跪着，膝蓋和小腿是真的麻了……

時辰一愣，撈她起來。

甘蘇想站在地上，可是腿軟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她噗嗤捂臉一笑，嘟哝：“好丢人……”

時辰蹲下，握住她的手，“下次吧。”

甘蘇呆呆觑着他，還沒從剛才的火熱中走出。

時辰微微一笑，擡起手從她的眉心，一點一點滑到鼻尖，指腹比任何一次都要輕柔。

甘蘇卻很想哭，她為什麽覺得時辰今天的日規那麽悲傷……

甘蘇主動俯身抱住了她，身上衣服沒整，是切實貼着肌膚的，“你想不想？”

時辰拍拍她的背，“改天吧。”

甘蘇松開他，模樣害羞，她伸手，幫時辰一顆一顆扭上西服扣子，時辰握住她的手，喉結蠕動了下，微喘兩口氣，說：“我自己來，你……”

他在甘蘇身上掃了一圈。

甘蘇低頭一看：“我、我也自己來！”

＊

半夜，甘蘇眼皮一搭一搭，心頭不踏實。

她伸手摸了下枕頭邊的書，反倒安心一些，漸漸睡意來了，她阖起眼。

她好像又做夢了，墜入無底黑洞前，一雙溫暖的手拉住了她，用慈愛溫柔的聲音跟她說話，像媽媽關懷孩子一般。

“我不知道你會是誰，會生成哪般模樣，但你如果也承受了這樣的命運，希望你永遠不要放棄。”

“你是誰？”

甘蘇伸手想抓住那雙手，可是卻撲了個空。

“我是……”

暗了，黑了，沒了聲音。

只有你在原地徘徊。

被所有人抛棄了的無助感将她撕扯回現實。

甘蘇猛地睜眼，仍是深夜。

她滿臉的淚，無力擡手覆住眼，竟悶聲哭了起來，影像帶來的低落情緒，一發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