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番外(1)孔離山

番外(1)孔離山

羊水突然破了,宮縮開始規律,女人痛苦地在床上翻來覆去,坐着不對,站着也不對。孔離山比預産期提前一星期出生,男人察覺到不對,連忙找村裏人載他去接醫生來家裏。

路上那人還問他:“激動嗎,馬上就要和小孩見面了。”

“不激動,我害怕得很,”男人急吼吼地說,“我媳婦兒疼得都哭了。”

和醫生一起趕過去時,女人疼得正坐在床邊直喘氣,男人急得滿頭大汗,嘴裏也不知道在安慰誰,“沒事、沒事,我在,我在呢。”

一聲啼哭讓男人松了口氣,他替女人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臉。

“是個兒子。”醫生說。

“好。”男人不看孩子,依舊心疼地坐在床邊看着床上的人。

“你抱抱他,給他取個名字吧。”女人說。

他點點頭,視線終于看向那個小不點。

“就叫孔離山……離開這座大山,”男人接過嬰兒,微微晃動手臂,“我是爸爸,叫爸爸。”

女人虛弱地躺在床上,頭頂上的燈不是很亮,“孩子剛生下來,哪會喊爸爸。”

“我這不是高興嗎,你看他長得多好,胖乎乎的。”男人喜歡得不得了,女人累得不行,醫生讓她休息會兒,有什麽事就及時給她打電話。

産婦身體方面沒什麽問題,嬰兒時期的孔離山也很乖巧好帶,兩歲後就和觸發了什麽開關一樣,一覺醒來突然成了“撒手沒”,爹媽做事帶着他不放心,鎖家裏更不放心,不做事又不行。

他每天在田裏拔菜玩泥,在山上瘋跑摔跤,哭了笑,笑了又哭。

“我喜歡大山。”這是孔離山五歲時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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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孔偉生一起上學後便更愛大山了,山裏什麽都有,書裏卻只有字,看得他頭疼,實在背不會。

今天上課時老師說馬上就是六一兒童節了,小朋友在那天是可以收到禮物的,他很高興,回去給爸爸說他也想要禮物,爸爸答應得很爽快。

孔離山等啊等,六一兒童節終于來了,爸爸卻再也買不了禮物了。

他被媽媽帶到醫院的太平間磕了幾個響頭,裏面的人是不是爸爸,他不太确定。

那個人的臉上被黃紙蓋着,腳也白白的,爸爸比這個人黑,所以他很猶豫,“媽媽,這是誰?”孔離山哭着問。

“是爸爸。”女人的淚水決堤,哭得暈倒在那兒。

孔離山被吓到哭得更厲害了,“我再也不要禮物了,我要爸爸……”

從那以後,他再也不說喜歡大山了,他說他要離開大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準備離開的前幾天,孔離山去買了手機,他拿了一藍一紅兩個老人機,老板問他是不是送老人,他說一個給媽媽,一個他留着出去打工時用。

“哎喲,打工?那用這個可不行,現在都要用微信啦,你這不行。”老板說。

孔離山想了想說道:“那就拿個能用微信的,價錢低點的。”

新手機也就是外表新,沒過幾天就卡得和便秘一樣,孔離山倒是無所謂,反正他也不怎麽玩手機。

他走後弟弟沒人接送,便只能住宿在校,孔離山帶着他吃了好吃的刨冰,還買了好些零食安慰他。孔偉生倒是沒說舍不得他,炒了幾個硬菜陪他好好吃了一頓,吃到後面說辣的眼淚都要出來了。

孔離山納悶,西紅柿炒雞蛋有什麽辣的,孔偉生明明朝裏面擱的糖。

他去的城市是網上說遍地都是工作的城市,但他卻覺得工作太少。

學歷不夠,經驗不足,出租屋也讓他覺得壓抑。

附近商場的兼職很多,孔離山一來二去也混進了兼職群,開始做起短期工。

那天碰上不講理的客人,下班後本來就一肚子氣,又來個不長眼的蚊蟲飛進眼裏,他眼睛都快眨巴掉了,怎麽揉就是不出來,最後竟然還消失在眼裏。

孔離山蹲在角落裏,眼睛被揉得通紅,可愁死他了,今天真是不怎麽樣的一天。

掃上一輛共享單車,他準備去下一個兼職的地方,騎到半路上眼睛又開始不舒服,他便伸出手揉了揉,他發誓,閉眼絕對不超過兩秒。

前面的人跌坐在地,那表情像是要索賠一百萬。

孔離山緊張得捂着屁兜裏的錢,試圖和他講道理,也是奇了怪了,這人不僅不怪他,還和自己分享他正在看的那只蛾子,城裏人可真是好興致。

他将自己的電話留給那個撲棱蛾子,着急地趕往下一個兼職的地方。

還好,那個人晚上并沒有打來電話要錢,孔離山過了後半夜覺得應該沒什麽事了便沉沉睡去,結果第二天一早還是接到了他的電話。

男人穿得挺好,坐在他對面笑盈盈的,孔離山暗道不好,但看他氣色也佳,實在不明白為了什麽來找他。

他說他叫程幸懷,聽名字就是被愛環繞的人,而且他租的房子和自己很近,同是苦命打工人啊。

這樣的話,這人應該不會找他要錢了吧。

沒想到,那個人竟然拍了他的視頻,還未經允許發了出去,其實沒什麽,孔離山本來對這個就沒多在乎,又不是拿去違法亂紀了。

他只是害怕被家裏人看到,覺得自己過得不好。

程幸懷說可以給錢,可以合作,孔離山心動了一下,弟弟和媽肯定不會看到,孔偉生倒是有可能,但也不必提前告訴他。

他如果知道了,肯定會馬上聯系自己,畢竟孔偉生是個憋不住屁的。

既然這樣,找他要一半收入應該不過分吧,畢竟自己那麽大個臉都被拍了進去,錢分他一半應該不過分。

他的生活還是在正常軌跡上,今天他是黃色小青蛙,天氣實在是熱,玩偶服也悶,整個人暈暈乎乎腳底發軟,孔離山覺得自己下一秒就要摔倒了,眼前出現的那個人就是天選之子幸運少年。

程幸懷,竟然又是程幸懷,他是不是每天什麽事都不做,就在街上晃悠,還總在他面前晃悠!

孔離山嘴硬,給他說自己是因為左腳絆右腳,絕對不可能告訴他自己是被悶暈了。

程幸懷是第一個去他出租屋的人,來得突然,他也沒什麽好招待的,家裏連最基本的茶也沒有,總不能大夏天的給他倒杯熱開水吧。

孔離山想到小時候跟着爸爸去做事,他的那些工友們很喜歡喝冰紅茶,他們說這個東西酸酸甜甜的很好喝,他不愛喝飲料,尤其是甜的,他特別不喜歡。

冰涼的冰紅茶遞給了程幸懷,孔離山心裏糾結,自己會不會招待不周,下次他再來應該怎麽辦。

誰知道這個程幸懷是個怕蟲的,膽小到直接跳到他身上,他和孔偉生都沒這麽近距離接觸過,一瞬間,他有點心慌,總之就是心跳很快。

應該是程幸懷太重了,一下子跳上去給他壓的,孔離山用手托着他屁股掂了掂,也還好,不重。

下次就不帶他來出租屋了,程幸懷這應激反應太吓人,他如果去過自己家那邊的山裏,估計會直接兩眼一黑原地倒下吧。

程幸懷人不壞,甚至還挺好,他說可以一起做直播,甚至還幫他找了份兼職,養豬場的工作一聽就很不錯,孔離山在心裏誇了誇程幸懷。

不錯,是個好人。

養豬場做事挺好的,不需要和人溝通,做好該做的事情就行了,直播什麽的他也沒太在意,做事哪顧得上這些。

中午累得很,他沖澡換了衣服就想睡覺,躺上去沒多久程幸懷就回來了,他不想睜眼,睜眼免不了聊上幾句,還是裝睡比較好。

身邊人躺下沒多久就睡着了,孔離山也漸漸犯了困意,在鬧鐘鈴響之前醒了過來,他關了鬧鐘,站在衣櫃前換衣服。

程幸懷沒有要睡醒的意思,眼見着上班時間就要到了,孔離山又怕喊他一聲給吓着,畢竟膽子也就那麽點大。

他半跪在床邊準備扯走被子再關風扇,給他熱醒。

雙手剛放上被子就被程幸懷一把抓住,他嘴裏還含糊着:“別掉了……”

孔離山問他:“什麽掉了,還有,你抓我幹什麽?”

程幸懷猛地睜開眼,迷茫中帶點恐慌,看清眼前人後立馬松開了手,孔離山還沒收回手,這人又給握了回去。

“給你都抓紅了。”

程幸懷抓着他的手摸了兩下,莫名其妙,摸得他心裏癢癢的。

孔離山說了句自己都沒想到的話:“摸兩下就不紅了?”

程幸懷又呼呼吹上兩下,這下他心裏更癢了,像是好多只毛蟲在他身體裏撓癢癢,心情也很奇怪,好像……毛蟲成了蝴蝶,要從頭皮裏飛出去。

他把手抽了出來,假裝無所謂道:“沒事了,走吧,舅舅叫幹活了。”

孔離山晚上提前打了殺蟲藥,但抵不住程幸懷不關門,他在床上用被子死死捂着自己,現在這樣子……還挺有意思。

程幸懷的名字不好寫,筆畫真多,孔離山在腦子裏過了一遍才給他寫在紅包上,真是令人操心的人啊,錢掉了可就不好了。

一個兼職讓孔離山發現,大城市的人,真的很複雜。

喜歡可以去追求,人不是食物,不是喜歡就能嘗一口的東西,雖然茉子和他就只說過幾句話,但怎麽說也是同事,碰到這種事,不去攔着沒有道理。

程幸懷會來幫忙是孔離山沒想到的,他被一酒瓶敲得暈乎乎的,轉頭就看到程幸懷。

哦,還有皮蛋。

程幸懷提着兩瓶啤酒朝那群人走過去,這是要給他報仇嗎,孔離山在心裏暗道一聲爽。

兩瓶啤酒被敲碎在桌邊沿上,孔離山的頭突突地疼,他伸手一摸,怎麽還流血了。

程幸懷帶着他去了醫院,孔離山把身份證交給他,看着程幸懷在自助繳費機上一頓操作,去給醫生看後又要拍CT,孔離山下意識想拒絕,就是不知道怎麽開口。

程幸懷像是看出了他的糾結,“很快就又能掙錢了,你不要擔心這個。”他這麽說道。

一切檢查完畢,并沒什麽大事,回家老實養着就行,程幸懷指着自己的頭說:“如果他們朝這兒給你一刀子,我明天就得給你上墳去。”

程幸懷真好,竟然還想着等他死了給他上墳。

孔離山隐隐約約覺得自己的一些想法很不對勁,明明一句損他的話,怎麽進他耳朵就跟蜜糖一樣。

程幸懷提出帶他去換紗布,孔離山起個大早去洗衣服,程幸懷來之後不知怎麽的,竟然提出讓自己去他出租屋洗衣服。

孔離山不太想去那裏洗衣服,怪別扭的,但他想去看看。

程幸懷帶他去了家音樂餐廳吃飯,真有氛圍,這是孔離山的第一感覺。

他今天是幸運的,竟然被選上了臺,他站在高處看着下面舉着手機的程幸懷,頂上的燈光打在他臉上映襯出好看的臉,那張臉他也很喜歡,眼睛、鼻子、嘴巴、眉毛……組成了一個好看的程幸懷。

他想把玫瑰花送給最好看的人,那當然非程幸懷莫屬。

孔離山看着程幸懷收下玫瑰花,心裏說不出的高興。

下雨了,他得趕快去收衣服和床單,今天直接是白幹,晚上蓋什麽都成了問題。

他突然想到程幸懷說可以去他家洗,洗衣機甩幹後應該幹得很快吧,也不知道甩幹後晚上能不能晾幹,也不全是為了洗衣服,他看看被送出去的那些玫瑰花。

程幸懷接到電話後來得很快,他毫不猶豫地帶着孔離山去了那個出租屋,這裏環境可比他住的那個好多了,樓層高,空氣好,不潮濕,太陽能照進房裏。

“你的紗布好像打濕了。”程幸懷說。

孔離山想摸摸看,卻被他把手拿開,程幸懷說要給他擦藥再換一個新的紗布。

被打濕的紗布挺髒的,特別裏面還擦了藥,孔離山說想自己拆,結果程幸懷像挺生氣的,“我說了我來,聽不懂是不是?”他這麽說。

程幸懷莫名發了火,說要出去買紗布,門被他摔得砸在牆上,看這架勢,程幸懷得被回彈的門打一下。

估計會掉進他的懷裏。

不出意外,程幸懷被門撞了一下,他抱住了孔離山,孔離山在心裏想着,既然你抱了我,那我就不生你氣了,就是脾氣差點而已,但你抱着很舒服。

程幸懷出門了,孔離山坐在客廳餐桌上看着花瓶裏放着的玫瑰花,他總覺得自己很奇怪,對程幸懷的情感似乎不太正常。

頭上受傷的地方也有點疼,他想得也頭疼。

終于,他想明白了,這不是不正常,這只是喜歡。

沒什麽不正常的,只是剛好,他喜歡的人是個男人而已。

程幸懷看着外面的大雨讓他別回去了,就在這裏住。

孔離山挺想留下的,但以他現在對程幸懷的感情住在這裏可能不太好,他害怕吓着程幸懷。

他想着就住一段時間,傷好了就回去,和他多相處一陣也挺好。

感謝傷,能有段好時光。

晚上快到了睡覺的點,他想到之前在養豬場的日子就覺得有種難以言明的情緒,他只好坐在客廳裏等程幸懷洗好澡出來幫他找棉絮什麽的,還是打個地鋪比較好。

“我就這一套。”程幸懷竟然這麽說。

孔離山睡不着,翻來覆去在床上不老實,程幸懷不知怎麽的也睡不着,還按亮手機晃他眼睛,孔離山只好閉上眼睛裝睡。

晃眼後的程幸懷又出了房間,他半天不回來,孔離山想着出去看看。

他吓到程幸懷了,這人的膽子真是太小了。

程幸懷的手機被吓得掉在地上,上面寫着“因為你喜歡他。”

孔離山心跳加速,心裏堵得亂七八糟。

程幸懷發現了?就這麽簡單被看穿了?那還是趁早搬走的好。

孔離山說:“進來睡吧。”

程幸懷總不讓他出門,好說歹說終于答應了晚上出去,他還拿來一個黃色電風扇讓他戴在頭上,免得流汗讓傷口感染。

程幸懷真的挺好的,但他怕以後沒機會再還給程幸懷,所以他不想戴。

孔離山還是沒忍住,他問程幸懷:“程幸懷,你幹嗎對我這麽好?”

程幸懷說:“因為可憐你。”

可憐,竟然是因為可憐。

程幸懷終于讓他回去了,他終于能回去了,但他并不高興,一點點都沒有。

沒人會拒絕錢,為了錢,他還是得和程幸懷見面,直播最後,孔離山回答彈幕問題。

【你們到底啥關系?】

什麽關系嗎,他倒希望是那種可以擁抱,親密耳語的關系,孔離山說:“是合作關系,也是朋友。”

程幸懷的語氣好像不确定,他說:“是吧?”

喜歡到底是什麽東西,酸不啦唧,一點都沒趣。

直播後皮蛋送孔離山回家。

皮蛋說程幸懷網戀了,孔離山愣了一下,确認後了解到程幸懷只是心情不好,可能是有喜歡的人,在感情中受挫了吧。

反正和他沒關系。

那天他在餐廳兼職,閑的時候看了下朋友圈,破手機啊實在是破手機。

卡在程幸懷發的那條朋友圈上就是不動,卡在哪裏不好,卡在這裏!

這是出去約會了吧,郎才女貌的,還挺好。

卡在朋友圈的兩人出現在他兼職的餐廳,他本來是負責那塊區域的,點了菜後馬上找了同事換到了別的區。

最後廚師都下班了,程幸懷他們還在吃。同事也下班了,兼職卻不能下班。

程幸懷又加了一紮玉米汁,孔離山只好過去。

程幸懷問他幾點鐘下班,又讓自己和他一起回去。

回去幹什麽呢,孔離山拒絕道:“不用了。”

孔離山站在遠處看着他們,倆人突然湊一起特別近,大庭廣衆卿卿我我,這班真是上不下去了。

“忘了說,我衣服沒拿,晚上給我送過去。”孔離山沖動地走過去。

程幸懷看樣子挺疑惑,既然想讓他被誤會,那就讓這個誤會更深點好了。

孔離山補充道:“還有一條內褲。”

程幸懷竟然真的找了,找不到還給他打了電話,既然程幸懷這樣做,可就別怪自己。

孔離山決定慢慢走進他的生活,最後告訴他自己的心意,驚吓也好,驚喜也罷。

不讓他滾就行。

兼職吃瓜大賽那天,他在上面看到了程幸懷,吃瓜這麽醜的事……而且這還是比賽,那不得更放開些。

豁出去了,吃完還能得兩個西瓜,剛好送一個給程幸懷,這瓜挺甜的。

直播帶貨水果那天,他認識了笑猴和鱷魚,他們倆的關系一看就不一般,要是他和程幸懷也這麽好就好了。

感謝芒果,程幸懷很擔心他,拉着他在醫院走得賊快,他覺得世界都是朦胧美,程幸懷的背影帥出天際。

程幸懷說他的眼睛腫成肥腸了。

怪不得,他還以為這是愛情的副作用。

程幸懷照顧得很好,孔離山有好多話想給他說,矯情的感謝的,充滿愛意的。

再次感謝芒果,喉嚨疼得說不出話,不然他肯定得吓到程幸懷,一開口就是“我好喜歡你”,誰能不害怕。

程幸懷又讓他搬過去,孔離山沒拒絕,這種好事,怎麽忍心拒絕。

第二天打針時程幸懷有事,孔離山一個人在醫院又無聊又想念,他希望程幸懷每天都沒事,只陪着他,他失笑,元元都沒有這麽黏人。

他打完針去了超市買菜,還買了個大西瓜,結果回去時看岔臺階摔了一下,瓜碎在那裏,他的心也碎了。

這瓜……怪貴的。

孔離山一整天都不在狀态,暈乎乎的,看杯子都有重影,人也發冷。他早早洗好澡就去睡覺,人不舒服,夢裏也不安逸。

他夢到好多狗攆在後面追他,每個狗的頭都是程幸懷,那些狗一邊攆自己一邊破口大罵,罵得還有些難聽。

“不就是喜歡你嗎!至于嗎!死命攆什麽!”孔離山在夢裏咆哮。

他被程幸懷帶離了這場噩夢,他真是自己的天使,果然和夢裏那群狗頭不一樣。

他又被程幸懷照顧了,孔離山開始擔心以後如果真在一起……那他得在上面還是下面,在上面的話,他總被程幸懷照顧是不是不太好?

在下面的話……也不是不行。

程幸懷送給他一部手機,還順帶一輛兩人共用的電瓶車。

這個手機他見過,三千多塊錢,他壓根不敢買這個價錢的東西,孔離山拍了好多張禮盒裏面的拉菲草,就用這個當壁紙好了。

能時時刻刻記着程幸懷有多好。

程幸懷真的很好,他會幫自己把過期的沐浴露和洗發水換成新的,會把出租屋變得像家一樣,他的膽子也是真的很小,他怕蟲,怕黑,怕突然響起的聲音。

沒關系,他能幫程幸懷打一輩子蟲。

那天下大雨,程幸懷偷摸着去他房裏找被子,孔離山看着都着急,他和被子就差一點,卻總是摸不對。

他替程幸懷指了條明路,程幸懷果然被他吓得摔在床上,不知道怎麽滾的,孔離山壓到了他身上,這個情況不太妙,他想……吻程幸懷。

“全怪這被子。”程幸懷說。

孔離山在心裏想着,不對,應該謝謝這被子。

被子被感謝後果然再次幫他一把,現在換程幸懷壓上,孔離山再次在心裏感嘆,果然,誰上誰下一點都不重要,反正都一樣讓他心跳加速。

廢棄游樂園直播那次,程幸懷揺了簽筒,他的運氣真是差到極點。

孔離山跟着搖了搖。

他在心裏默念:如果真的有神仙……是鬼也行,我能不能跟着心走,就一點點……行嗎?

簽筒告訴他,萬事順遂。

程幸懷在廢棄廁所裏喊他的名字,孔離山一瞬間慌了神,結果他只是害怕那些哈哈鏡。

還好他只是害怕那些哈哈鏡,不是因為受傷。

“有蟲,好大一只。”孔離山想吓他,最好吓得他抱緊自己,牽着自己,貼在自己身上。

程幸懷喜歡吃辣的,孔離山做的菜也就全是辣的,他吃辣菜不夠,還得加上辣鴨貨,結果這人又病了。

看來……愛是不慣着,孔離山總結道。

皮蛋生日那天程幸懷喝多了,他竟然說喜歡。

程幸懷說他喜歡我,程幸懷說他喜歡我,程幸懷說他喜歡我,程幸懷說他喜歡我,我我我我我,他喜歡我。

酒後吐真言嗎,酒後說胡話?還是酒後發瘋。

孔離山一句句應着。

“嗯。”我也喜歡你。

“嗯就是嗯。”喜歡就是喜歡。

“嗯,可是我太直了。”我喜歡你,我可太喜歡了。

喝多的程幸懷被他和皮蛋拖了回去,程幸懷的腿在樓梯上磕得砰砰響,孔離山滿腦子都是程幸懷說過的那些話,心裏亂得沒有一點頭緒,只想親下去,吻着他的唇一遍遍說愛他。

他替程幸懷脫了衣服,找來椅子攔在床邊,去了客廳坐着。

他将剛剛發生的事反複在腦中重複播放,是的,是了,沒錯,程幸懷也喜歡他。

孔離山懷着激動的心情等着天亮,只要程幸懷一醒來,他就馬上就告訴程幸懷他的心意。

其實他是自卑的,他确實喜歡程幸懷,想過和他一起的種種事,卻沒想過程幸懷能真的喜歡他。昨天那一夜,孔離山整個過程都是帶着眩暈的,像是喝多了酒,又像是睡眠不足。

但他知道,那是願望被滿足的腦充血般的興奮。

“讓你……和我家人,過上更好的生活。”孔離山發自內心說道,他決定從今天開始存錢,給程幸懷買一條金項鏈。

程幸懷的脖子很好看,充滿誘惑,他每次看見就想用指尖在上面輕輕滑動,再在喉結上打個轉,有時候還想上嘴咬一口。

在一起的每一天,孔離山都覺得幸福。他變着花樣地給程幸懷做好吃的,偶爾逗逗他就很有意思,金項鏈的錢已經攢得差不多了,他想着在程幸懷生日前去挑挑款式,一舉拿下。

很普通的一天,很常去的超市,孔離山中了一等獎,他還從沒有中過獎……也不能這麽說,程幸懷就是他中的大獎。

獎品是打折券,展櫃裏有條很好看的蛇骨鏈,配上那個四芒星簡直像是給程幸懷量身定制的,買這個再買金項鏈也行,反正離他生日還有段時間,這個就當做在一起兩個月的紀念禮物。

至于金項鏈,再多做幾個兼職就行。

他滿心歡喜交了錢,提着這份禮物回了家。

紀念日那天,程幸懷帶他去了一個農莊,孔離山将禮物裝在口袋裏,等着程幸懷自己發現。

他不擅長說什麽膩人的話,也不知道什麽時機拿出來才算好,偏偏程幸懷根本沒看向他褲子口袋那裏去,孔離山只得把背壓得不那麽低,盡量露出褲兜鼓囊的地方。

程幸懷終于發現了,他說這是什麽“片”還是“騙”來着,孔離山沒太聽懂,手上都是泥土,他洗了洗手,替最愛的人戴上了項鏈。

本來一切都好好的,突然出現的所謂的“讨厭鬼”讓孔離山覺得好像哪裏不太對勁。

腦子裏還沒想明白剛剛的事,媽又給他打了電話,女人在電話裏表達着自己對兒子的想念,句句不讓他回來,句句又都擔心他過得不好,說到最後又提到最近有點頭疼,不知道是不是什麽毛病。

孔離山一聽就急了,忙說着自己這些天就趕回去,結果她又不讓孔離山回去。

反正也快到回去的日子了,既然媽說了沒事,他也就沒多想,真有什麽事的話,元元也會打電話來說的。

更何況,金項鏈的錢就差那點了,剛找的廠裏工作能做到年前,做完就夠了錢,他也看好了款式,還是一條蛇骨鏈,店員的微信他也加好了,錢夠了就立馬拿下。

他發誓,他真的不愛聽牆根,但那個人是程幸懷的話,他也可以聽一聽。

談話的內容不好消化,孔離山想了好久都沒想通,他開始覺得自己不了解程幸懷了,至少,沒有程幸懷那個房東了解他。

事是一件接一件,網上爆出的照片讓孔離山的腦子徹底宕機,網上那些話罵的不好聽,程幸懷每天都只會拿着各種小號在網上一頓輸出。

他的男朋友,他的寶貝,他的……程幸懷。

從頭到尾都沒想過怎麽解決這個事情,也沒想過出面解釋這件事,孔離山不是讓他真的出面,只是想聽到他有這個想法,如果他真的要做,孔離山會攔着。

孔離山還是決定再去找找以前的同事,說不定能知道什麽,能找到發那些照片的人更好。

眼前出現的人讓他突生了別的想法。

問一下吧,只問一下。

孔離山攔下那個人問道:“經理,程幸懷讓我有什麽事就來找您,說您能幫我安排個工作。”

“不好意思,不過小程總讓你過來……”

經理後面的話孔離山沒聽進去,光是“小程總”三個字就足夠讓他吃不消了。

原來那個感覺是真的,他真的不了解程幸懷,一點都不。

他回去後看到程幸懷都覺得陌生,冰水下肚,程幸懷在旁邊說:“這麽冷還喝冰的。”

“不能喝的話,你放冰箱幹什麽?”孔離山沒忍住和他對嗆起來。

程幸懷過來抱住了他,孔離山喝的這杯水也太涼了,涼的他現在渾身上下都忍不住顫抖。

“你還有什麽事情瞞着我嗎?”孔離山問。

“沒有。”程幸懷竟然還是這麽說。

孔離山想掐住他的脖子,告訴他,自己已經都知道了,沒必要再隐瞞什麽,他在擔心什麽?擔心我要他的錢?擔心我騙他家産?擔心我要他給自己買東西?

孔離山愣了愣,原來自己還是這麽自卑,實在可笑。

既然程幸懷最喜歡摸他的頭,那就讓程幸懷親手剪斷。

“我愛你……很愛。”程幸懷在顫抖中說着。

“嗯。”如果程幸懷還記得,這個嗯就是我也是的意思,是我也愛你的意思,可是孔離山現在不想再說了,他吻上程幸懷的脖子,忍着想咬他的沖動,吻得更用力了些。

他真的很愛程幸懷,恨不得将他抱進自己身體裏,吻他到窒息,一寸一寸從他的腹部親到喉結再一口咬下去,孔離山所有的愛,在今天,在浴室,在一下下的撞擊中全部都告訴了程幸懷。

程幸懷終于還是知道了,孔離山也沒否認,是啊,他早就知道了,程幸懷還以為自己瞞得很好。

晚上他接到了弟弟的電話,小孩哭得話都說不清了,他說媽媽摔了一跤,一動都不能動,現在躺在床上動不動就喊身上好痛,弟弟說他很害怕。

孔離山安慰好後立馬改簽了車票,一切都是這麽湊巧,老天都要他離開這裏。

程幸懷晚上讓孔離山靠他近一些,這是孔離山第一次沒有聽他的話,他一點都沒有動,但呼吸卻不受控制地快了起來,鼻子發酸眼眶發熱,什麽啊……有什麽好哭的。

程幸懷睡着了,孔離山也沒耽擱,他看了會兒床上的人,帶着那個屬于自己的行李袋離開了這個房子。

他一大早就上了火車,這趟車上已經有很多人了,行李架上都是滿的,他只得把行李放在過道旁,用眼睛多看着點。

過了幾站,上來的人越來越多,有的人直接坐在他的行李上,無所謂,反正裏面都是衣服,也沒什麽值錢的東西。

他走得急,現在坐了會兒才覺得冷起來,他趁那個人起來去廁所的時候拉開了旅行袋,裏面……有些不是他的東西。

想都不用想,這是程幸懷買給他家裏人的禮物,是什麽時候放裏面的已經不重要了,這個旅行袋是不能再讓人坐着了。

孔離山硬生生抱着那個旅行袋坐了一路,他一路上都沒有看手機,要麽關機要麽開着靜音,他不能聽見程幸懷的聲音,聽見就會想回頭。

程幸懷也不是犯了什麽滔天大罪,但孔離山就是接受不了他騙自己這個事,而且問好幾次他都不承認,可見他多不知悔改。

回山裏那些日子孔離山也過得安逸,反正沒信號。

偶爾想程幸懷就去有信號的地方看看,他天天帶着花姐到處跑,孔偉生問他在幹什麽,孔離山就說自己在找信號。

原來他是天天想程幸懷,經常想。

“懷遇”賬號多出一條直播回放,孔離山抱着花姐沉默看完,說不出心裏是什麽心情,一邊覺得程幸懷沖動,一邊覺得,沖動也不是什麽壞事。

孔偉生有天發來消息,他過了半小時才看到。

【我碰到一人,他手機壁紙和你一樣,說是和你一起打工的同事。】

孔離山回複【他在鎮上?】

【是啊,在超市買東西呢,等會兒就來找你。】

孔離山沒再回了,他去屋裏換了床新的四件套,又提前找出沒用過的毛巾和牙刷,忙活一通後又給媽說等會兒家裏要來個朋友。

他腦子裏突然冒出一句:火車跑得很快,你卻來得有些遲了。

他在堂屋裏坐了會兒,突然覺得自己這樣是不是有些太好哄了,花姐在院裏跑來跑去,孔離山過去一把撈起來抱在懷裏,朝着一邊玩着的元元說道:“一會兒有人來就說我去張嬸家看花姐了。”

元元看向被抱着的花姐問:“花姐不是被你抱着嗎?”

孔離山瞥他一眼,“大人的事,小孩別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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