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章

第 31 章

有次立文來協會找何楠，恰好何楠公出，疏桐也熟悉他就邀請他喝杯咖啡。一方面是她換了新的咖啡豆，确實想讓他嘗嘗，另一方面是她一直想有個合适的幾乎問問季琮的事。她雖然知道季琮跌落的大概，可見他因為這件事落下了頑疾和痛苦，就憤恨不已。她心裏有個答案，可是她不敢問。今日恰好立文和她單獨在辦公室，像是個不錯的機會。

“立文，你知道承禮當年墜崖是怎麽回事嗎？”

立文顯然一怔，而後仿佛在組織措辭，停頓良久，試探問：“承禮和你怎麽說？”

“有人撞到他，他失誤跌了下去”，疏桐眼睛裏滿是痛心：“立文，我總有種直覺，這不是意外，承禮也知道這不是意外對嗎？”

“疏桐，我目前是承禮的特助，沒經他允許，抱歉我不能說。承禮告訴你什麽，便是什麽。”

疏桐見立文因為這個緊張起來，有些不好意思。

“抱歉立文，我不是為難你。只是最近我總是做噩夢。我……覺得和季璋叔叔有關……是嗎？”

疏桐因為在醫院無意聽到季璋和季琮的對話，以及季琮下意識對季璋的态度，聯系上他說過他是被人撞下山崖的，加上最近的噩夢。種種細枝末節套嵌在一起，像是形成了一張無形的網，讓她感到不安。

立文喝了口咖啡，思忖片刻說：“疏桐，你不要瞎猜影響自己的情緒。承禮的事，最清楚的只有承禮自己，合适的時候，他會告訴你。如果他沒有告訴你的，是他認為沒必要說的事。”

立文的答案很藝術。顯然，他知道些什麽，但并不想由他告訴她。若依着她的性子，必然軟硬兼施問到底，疏桐此刻并不追問，因為她擔心季琮介意。果然季承禮培養的人，滴水不漏。

或許有些秘密被有人忍着痛苦封存，是因為真相太殘忍。世間事，世間人，如同被安排好的故事，或平淡乏味，或曲折離奇，在幽回的命運森林裏，都是平等延伸的道路。他們穿梭在這未知的森林裏，疏桐如此，承禮如此，疏宇如此，安旭如此，季江如此，季璋亦如此，一切都有緣起，只是此刻的他們尚不可知。

這日，疏宇在家裏看着懶在沙發上的疏桐霸占着他習慣坐的位置，大口往嘴裏塞着藍莓。

“啧啧啧，你在季承禮面前這幅山大王的樣子？”

“切，承禮才不會啰嗦我。”

“季承禮年紀大了，懶得和你這煩人精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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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才年紀大！”

“田疏桐，你不至于吧，這麽護着他。講真季承禮還大你哥兩歲呢，是個大叔咯。”

“田疏宇，你對安旭來說也是大叔！”

疏宇哈哈一笑，把疏桐從沙發上拎起來，自己坐下去，笑說：“不用你提醒，我知道啊。”

“喂，你為什麽選安旭？因為他漂亮？”

“這孩子可以更好，心性幹淨，極具才華。當然，他的确長了一張颠倒衆生的臉。”

疏桐和季琮剛去山南後，疏宇讓人請了安旭吃飯。他原本對這樣陰柔又帶着少年氣的精致臉龐一見難忘，原想接觸下看看，結果安旭見到他後，低着頭開口。

“田先生，我可以向你借些錢嗎？”

疏宇有些意外，說：“可以，借多少？”

“100萬。可以嗎？”少年垂着頭，擡頭回答他時清亮的眼睛看着他。

“可以”，疏宇笑：“但，小孩，借錢是要還的，你預備多久還我。”

安旭再次低落沉郁下去，而後擡頭定定看着他：“我接商演的錢組合分攤之後沒有多少，但我自己在寫歌，賣出去也能賺一些錢，但……可能沒那麽快還給你。如果然，田先生，你想要交換，我可以拿自己換。你給我錢，我是你的。”

疏宇有些意外，這孩子定定看着他，眼神清澈見底，沒有絲毫誘惑媚态。疏宇問他：“你要錢幹什麽用？”

“……”

良久，安旭小聲說：“我答應過奶奶，賺大錢，讓她享福，給她治病，給她買大房子。她病得很重，我想救她，我想讓她去世前住進大房子裏。”

後來疏宇調查了安旭。這孩子說的是真的，真相比他說的還要困苦。他和奶奶相依為命長大，奶奶撿廢品養大他，一年前奶奶病重，每天花費高昂，安旭賺的錢一直忘裏填。後來疏宇答應幫他，給了他錢。相處中發現這男孩音樂天賦驚人，在唱跳組合着實埋沒。

安旭愛上這個西裝革履又爽朗的商人了。他不知是因為感謝，還是因為被他和善的眼睛吸引，他可以做他的金絲雀，可是疏宇卻給他尊嚴，平等待他。他托舉他，讓他的才華被人看到。他愛護他，讓他和家人改善生活。世間感情說來神奇，相伴相知并不是異性專有，這段情并不長，但讓安旭銘記一生。疏宇去了，他便再也沒有遇到過如他一般的人，他便再也沒有過新的愛人。他在他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出現，所以他替他守着最愛的妹妹。安旭不在乎是季承禮還是季江，他只求疏桐不能受苦，不然她哥哥在天之靈怕是要心痛。所以當一切如覆水難收時，他去找過季琮幾次。季琮當時不見人，唯獨願意見他。舊情，故友，都成往事，季琮和他會小酌一點，淡淡聽他說着疏桐的事。安旭也會唏噓，疏宇和他、季琮和疏桐，曾經四人出行。他從小沉默自卑，可他們三個把他照顧的很好。疏宇和季琮在湖邊垂釣，他彈着吉他，疏桐唱着歌。彼時田疏宇和季承禮，一個英朗矜貴，一個儒雅清俊，可是誰料一位故去，一位重傷成了廢人。

在沙發上和哥哥打鬧的疏桐哪裏知道，未來重擔将落在她肩上，她再也不是水晶房裏的嬌弱花朵。那時和疏桐缱绻擁抱的季承禮也未曾料想，有一天他殘缺破敗的身體讓尋常的擁抱都成為了無法完成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