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章

第 35 章

季琮醒來的前幾天，他幾乎動不了自己的肢體，只有手能微微擡起。阿因看他的樣子，偷偷哭了好幾場。她看着季琮長大，從他是個小男孩，到翩翩少年，再到被衆人稱頌的季承禮，他從來都是儒雅翩然，清俊清爽的。而現在，他整個人躺在床上，臉龐浮腫，身上插着管子，幾次他解了大便，聞到味道，她趕緊叫護士來處理。阿因知道他為什麽醒來掙紮寫下的字，就是不讓疏桐過來。她也慶幸疏桐沒有看到這樣的季琮。但是，未來呢，那女孩還能待他如初嗎。

阿因每天都接到疏桐的問候，問季琮今日如何。阿因都挑好的說。這日，季琮的床頭可以稍微擡起一些，他精神好了很多，只是因為插管不能說話。

“承禮，疏桐小姐又打來視頻了哦。你要不要看看她？”

季琮微微點頭，眨眨眼。

阿因笑了，難得他恢複一些情緒。她幫着季琮調整姿勢，整理衣服和被角，幫他戴上一定絨線帽子，看起來精神一些。

視頻接通。

那頭女孩一看到這樣的季琮，瞬間眼淚掉下來。

“承禮，我答應你不過來了，但是你要加油。”

季琮點點頭。他看着女孩哭的淚水橫流，心疼不已。

“我每天都會檢查你有沒有進步的。”

“季承禮，你別妄想一直逃開我。”

虛弱的季琮微微笑着，末了做出一個口型，他想說話，但是因為氣管被切開，氣流無法震動聲帶，最終也只是無聲的口型而已。

——別、擔、心。

疏桐隔着屏幕，沒看清季琮口型。

季琮有努力說了一遍，還是沒有任何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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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擔、心。

阿因在旁說：“疏桐小姐，承禮說別擔心，讓你別擔心。”

“好好好，我不擔心。你好好恢複。我們明天在視頻哦。”

疏桐因為季琮能和她視頻交流而欣喜不已，雖仍舊不免牽挂擔心，但至少心裏安穩了一些。

她很聽話，季琮說不要她去，她便不去，在協會把近期的工作安排得井井有條，開研讨會、見贊助商、确定方案，職場中的田疏桐行事風格漸漸有了季琮的樣子。何楠都說疏桐進步神速，他很怕失業。

季琮病重期間，他的三位愛将挑起了大半邊天，協調各公司的高層，重要事項的決議都完成的很好。一些一定需要季琮拍板的事，他們會盡量在季琮身體允許的情況請示他的意思。三人都去醫院看過季琮，立文作為特助去的次數最多，好幾次幫着護工給季琮翻身。季琮不願他做這些，臉色不悅，立文說自己父親半身不遂多年都是他照顧的，這沒什麽。餘飛在季氏是最忙的，目前季氏內部複雜，他實在分身乏術，只得在季琮病重的時候扛起大任。

阿因每天都會給疏桐發季琮的照片。随着恢複，季琮的狀态一天比一天好。

他可以靠坐起來了。

他的手可以活動了。

他可以坐上輪椅了。

……

後來季琮有些氣力看手機了，疏桐便直接發消息給他。有時是她的自拍，有時也發來她的午飯，或者彙報今天新買的鮮花，季琮一張圖都會認真看，只是回複很少，他身體太虛弱，很容易頭暈。可是他每天醒來，都會第一時間看手機，看看疏桐又發來什麽。

——季承禮！我什麽時候才能見你！

疏桐有天忍不住發問。

季琮不能說話，打字也打不了太多，只回了一句。

——再等我十幾天。

——為什麽？！等什麽？

季琮不再回複。

他想等醫生評估過他的脊髓損傷程度後，再告訴疏桐。

阿因每天幫他活動身體，季琮也隐約估到自己的情況，他目前兩條腿動不了，右腿有些感覺，左腿幾乎沒有知覺，腰背全然沒有力氣。面對這次的重病，他非常受挫，未來的生活就此改變，自此殘疾，生活可能無法自理，只是目前的各方情況都不允許他消沉。

他後來可以坐得時間久一些了。疏桐鬧着要來，季琮最是拗不過她耍賴撒嬌，只得應允。搞得他一早讓護工幫他擦洗整理，折騰一番後頭暈目眩臉色煞白。他從來都在乎儀态儀表，哪怕是墜崖後恢複期，都不曾邋遢。

他坐在醫院的高背輪椅上，頭頸限在頸托裏。說是坐，其實是調大了靠背角度，半倚着。他的喉部插着很粗的管子，呼吸機随着呼吸的頻率發出機械的聲音。

疏桐小跑着沖進病房。

她想抱他。可是不知會不會弄痛他。無措地站着。

季琮看她要哭，伸手讓她過來，指了指管子，用口型說。

——會，撤，掉。

疏桐看他用力說話，可是沒有任何聲音。哭的更兇。蹲下來，抱住他的膝蓋。

“我好想你啊。超級想你。”

她蹲下來的時候，看到輪椅上挂着一個集尿袋。她并沒有什麽特別的表現，只是覺得心疼得仿佛是被尖刀劃過。

季琮輕輕摸着她的頭發。他很虛弱，他的撫摸似乎也更沉了。

阿因過來，說：“醫生說，順利的話，這周就能撤掉呼吸機。不過你要做呼吸訓練才行。”

季琮點點頭。

“我陪你！”

男人馬上搖頭。

“求你了，求求你了，讓我陪你嘛。”疏桐拱着他，又開始像小貓一樣撒嬌。

季琮這次說什麽都不答應。只是耐心溫和看着疏桐。末了他要來一個寫字板，寫到：

——給我一個月時間。

疏桐看他書寫艱難，不再執拗。

後來他順利撤掉呼吸機，再後來醫生評估他是不完全性脊髓損傷，損傷位置比較高，但萬幸沒有影響到手的功能。他開始嘗試簡單複健，開始試着接受這大部分失敏的身體，生活起居開始接受別人的照顧和幫助。

疏桐有次和蓓妮提起，覺得季琮很強大，這樣的變故，他似乎理性地可怕。

蓓妮說這正是他比其他人優秀之處，是真正成熟且內核穩定的人。

可是又有誰能看到，身旁無人時，季琮因為坐不穩，向前俯倒在腿上時，他絕望捶打着自己，一次次試着起身，又一次次失敗。

他的痛苦，都留給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