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章

第 39 章

承禮在康複醫院期間，基本謝絕探望，除了幾個相熟的老友來陪他聊聊天。疏桐總是擔心他會煩悶，時不時就有電話過來。承禮也不會不耐煩，次次耐心接起來，好脾氣柔和問一聲：“又什麽要交待我？疏桐小姐。”

疏宇帶着安旭去看過他一次。當時安旭自己離開那個偶像組合，疏宇為他成立了工作室，讓他做自己喜歡的音樂。那天他背着吉他，在病房外的露臺上彈琴唱歌，是他原創的一首歌曲。

疏宇在一旁聽，欣賞得看着安旭，頗有些得意。

“怎麽樣承禮。你說疏桐是璞玉，安旭也是我發現的璞玉。”

季琮笑着坐在輪椅上鼓掌。他的房間在vip區域，病房有個露臺，露臺上有花草和富有情調的木質桌椅，不知情的人單看照片斷然不會猜到是醫院。

“天賦如咳嗽，是無法掩飾。很棒。”

“謝謝季先生。”安旭很尊敬季琮，每次見他都像是見到長輩一般畢恭畢敬的。

“你和他們一樣，稱我承禮就好。疏桐與你要好，你這樣拘束，她又要找我算賬問我是不是對你嚴厲。哈哈。”

季琮舒朗笑着。他最近心情還不錯，雖然複健艱苦，但也算看到希望。他的腳趾能微微活動一點點。他并不怕辛苦，只是期望自己能夠重新站起來。他已經很久沒有感受站着看世界的視角了。

安旭是底層出來的苦孩子，卻難得家教極好。他不像疏桐無論在哪都很松弛随意，他常常會緊繃放不開，低着頭無所适從。疏宇每次看到他的眼睛，都覺得他像是受驚的小鹿，充滿純淨、不安和一種不沾俗塵破碎感。他忍不住想保護他。

安旭看着季琮鼓掌，不好意思地笑笑。

“承禮，你要是覺得我無聊，我可以經常來彈琴給你聽。”

少年聲音朗朗，幹淨又誠摯。

季琮溫和笑着應他：“我可是有耳福了。”

後來疏宇和季琮聊事，他就在一旁擺弄吉他。他當時什麽都不懂，只看到幾次疏宇神情凝重，聽到他們隐約提及“崩盤”“輿情”“背後勢力”等詞語。後來安旭回想，可能那個時候命運的網就在無聲收緊了，只是當時看着英俊矜貴的疏宇，心中只有如同泉眼一般不斷湧出的愛意，不知悲傷在後。當漫長的思念在夜晚撕碎他的心，他在黑暗中哭號着再也沒有歸期的愛人，後悔自己為什麽在他活着的時候不曾表達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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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季琮和疏宇聊了很多。因為田家早年發展期有過一些不光彩的過往，田父和一些當權者有過暗箱交易，正是因為這樣，當時迫于無奈，只是如今這個把柄被人捏在手裏，真要搞垮田家，這條過往可以成為利益鏈牽制整個鏈條的事。疏宇憂心，雖然他近來四處奔走，想要擺平，最近看起來像是平靜了，但他心中仍然不安。季琮懷疑這件事沒有那麽簡單，可他暫時沒有證據。只是從當下的情況，為疏宇出謀劃策，田家如果傾倒，總要有人來撐。

他們兩個性情相投，一聊起來不覺時間飛快。直到季琮覺得心慌氣短，坐不住了，疏宇才驚覺季琮如今還是個正在康複期的病人。

“疏宇，抱歉，勞煩你推我回房間。我坐着有些吃力了，頭暈得厲害。”

疏宇一怔，連連道歉。安旭聞言，乖巧上前，主動推季琮回房間。

“謝謝。”季琮道謝。

安旭腼腆一笑。疏宇揉揉他的頭發。

“小鬼，這麽懂事。”

季琮在小王幫助下躺在床上。疏宇看着他，心中惋惜。

“喂，你不要這個眼神看着我。雖然身有殘疾，生活不便，但都有解決方式。”

季琮看他眼神痛惜，虛弱打趣說着。

疏宇也展顏順着他的話玩笑起來：“我是怕今天讓你受累，田疏桐要找我算賬。”

季琮也笑了。疏桐什麽脾氣，他也領教過。

季琮一副沒辦法又寵愛的表情，說：“我人生第一次被人扔出家門，就是令妹所為。”

“你就慣着她吧，最後她給你搞的爛攤子都收不過來，恃寵而驕是這家夥的特長。”

“不會的。桐桐其實很有做事的思路，之前從前她也沒有嘗試過。我特意留心她最近主導的項目，很不錯。”

“她也就是被你教得像樣了。我和父親都拿她沒辦法。”

“疏宇，我現在身體這個樣子。我知道你們不是沒有顧慮。”季琮看着疏宇，神情平靜，含笑淡淡說道：“我和桐桐談過了。她任何時間離開，我都沒有半分怨言。”

“桐桐認死理，承禮。你沒醒過來的那幾天，她的魂都像是被人抽走了，每天哭。她一直跟我說，只要你醒過來就好，殘疾不殘疾不重要。”

季琮有些動容，又很愧疚。面對着女孩的兄長，他愧疚自己讓她那樣擔心。

“即便我癱瘓了，我不會讓桐桐受委屈受累。一丁點都不會。”

“當然，大名鼎鼎季承禮，實力雄厚，請十幾個護工照顧一切都沒有問題。”疏宇恢複玩笑，為了讓老友心中輕松些：“放心，父親也支持桐桐。田家之後可能會有麻煩，有你在桐桐身邊，我們也安心。”

“我現在希望盡快恢複手臂力量，争取多些自理。”

“承禮，你知道的，欲速則不達。”

季琮微乎其微嘆了口氣，靠在床頭，看看疏宇，又看看自己不能動的雙腿，輕聲嘆息：“是，只是希望有些好轉。”

“會好轉的。”

安旭少年清澈的聲音響起。

季琮笑了。疏宇也寵愛看着安旭。

“走吧，帶你去吃東西。我這樣用心投喂，怎麽你還單薄成這樣。”疏宇笑着帶安旭離開。

安旭禮貌道別。

這時疏宇窗邊看到樓下疏桐的跑車經過，馬上拉着安旭走人，匆匆留了一句話。

“承禮，別說你頭暈是和我聊天造成的，田疏桐會拆了我！”

季琮看他匆匆離開。失笑。

沒一會疏桐的腳步聲響起。

季琮讓小王扶着他坐起一些。喝了一點溫水，恢複一下狀态。

疏桐穿着粉色的套裝，頭發卷卷地散着，像個精致的洋娃娃。她進來是走得急，不小心把腿磕在茶幾角上，痛叫一聲，季琮扶着床上的欄杆，用力扯起自己的身體，關切問：“有沒有破皮？很痛嗎？”

疏桐向來嬌氣。這一下撞得不輕，痛的掉眼淚。

季琮心疼，可自己又動不了。

“小王！小王！”

小王在露臺收拾複健用的護具。季琮從未這樣急切叫過他，他大驚，反身沖進房間。

“快看看疏桐的腿，她撞到了，嚴不嚴重？”

小王連忙過去，确實有些腫，估計明天要淤青了。疏桐彎腰揉着腿，緩過來一些就一瘸一拐走向季琮的床邊。

季琮拉過她，仔細檢查她的腿。

“唉，你這出場真是吓到我。還痛不痛？”

“痛……”

疏桐嗲着聲音，癟着嘴撒嬌。

“躺上來，我給你揉揉。”

疏桐嘿嘿一笑，乖巧蜷在季琮身邊。季琮撐起自己一些，騰出手幫她揉着痛處。

“你現在就算撞到也感覺不到痛嗎？”

“是啊，所以痛楚也是好事，最可怕其實是麻木。”

疏桐擡頭，吻了吻季琮氣管切開留下的疤痕，拱進他的臂彎裏。

“今天好累哦。”

“說說看？”

“應酬很多人。項目的事，合作方對方案進行刁難，我都低聲下氣了，他們還是不依不饒。”

季琮閉着眼睛擁着女孩，聽她複盤今天的事，她說了什麽，對方說了什麽。女孩絮絮叨叨的，帶着怨氣，蜷在季琮懷裏一副求安慰的樣子。

“作為你的男友，是不是跟着你罵罵他們，你會好受點？”

疏桐嘟着嘴。季琮摸着她的頭發。

“好了好了，我的小貓咪今天辛苦了。那些人怎麽可以這麽說話，惹我們桐桐生氣。”

他的聲音低沉又溫和，寵愛的意味滿溢。疏桐聽了很受用。

結果他用這溫和的聲音又說：“作為你的上司，我來告訴你，這種事怎麽處理。桐桐，你記得，任何合作的前提是共贏，你想讓對方按照你的想法來，就要把對方的利益點連接在計劃上。沒有必要賠笑臉，更不用低姿态，只要利益的平衡找準了，他自然會笑着和你談。”

他一向是最好的導師。季琮帶人，從來宗旨是授人以漁，而非片面德幫忙解決當前問題。

疏桐在他懷裏，不住點頭。

“我要什麽時候才能有大大的進步，才能配得上季承禮呢？”

季琮輕笑一聲，低頭吻下來。而後在她耳邊說。

“得姑娘青睐，承禮已不勝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