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章

第 51 章

那天上到半山，疏桐非要在離餐廳還有幾十米的地方停下來。讓小王幫着季琮下車。公路旁有低緩寬闊的臺階。

季琮被折騰一番，以為疏桐想要吹吹風，就由着她。

“承禮，要不要爬山？”

季琮拍拍自己的腿，攤手。

“試試嘛，你以前最喜歡爬山的。”

“我穿着支具都只能在平地堪堪挪動……”

“有我和小王，試試嘛，後備箱有助行器”

“不行……我做不到。”季琮苦笑擺手。

疏桐從康複醫生那裏得知，季琮的大腿前側恢複了一點點肌力，有可能可以做到擡腿動作，但季琮因為長時間複健，有些倦怠，不願嘗試。

她從後備箱拿出助行器，放在臺階上。

“哎呦，試試嘛。我們不會讓你摔倒的。”

季琮實在不想展露他無助無力的樣子，進來複健幾乎沒有進展，他也覺得自己可能就是如此了，再也不會有什麽進步，加上事務繁忙，也讓他怠惰了。

“桐桐，你這是為難殘疾人。”

“試試嘛。”疏桐央求。死纏爛打。

季琮無奈，喚來小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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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過來扶我站起來。”

他在小王的幫助下，用力撐着助行器站起來。疏桐嘿嘿一笑，過去幫忙。

季琮寵着疏桐，又舍不得她失望，她的要求，一般他都拗不過。

他盡全力想要擡起自己腿，握着助行器的手因為用力而發抖。疏桐看他的腿有微微上擡的趨勢，蹲下來，握住他的小腿擡起，幫他把腳放在臺階上。

“承禮加油，加油。”

疏桐蹲着，看着咬緊牙關與自己無力的雙腿對峙的男人，不住鼓勵着。季琮發低吼，用力撐起着自己，竭盡全力将另一條腿挪上了臺階。雙腿因為用力而不住痙攣着。這艱難至極的一步，卻讓疏桐歡呼。

“太棒了！季承禮又可以爬山咯！好厲害！”

季琮看着她甜美笑容漾在餘晖當中，女孩真摯地毫無保留地為了他這樣殘破的身體而雀躍。她的眼睛如同星星，閃爍着愛意，讓季琮從心裏升騰出更多的憐惜，也讓他對自己這無法控制的身體少了一些厭棄。

他受到鼓勵，咬着牙如法炮制又上了一級臺階。他在晚風裏疲憊地喘息，看着疏桐如花的笑顏，他也笑了。他覺得命運曲折神秘，回望從前，他背着行囊登上過乞力馬紮羅，現在高峰俯瞰世界，如今身體如同爛泥，上了兩個臺階就力竭倒在輪椅中。

疏桐彎腰抱住季琮。

“你看嘛，你一直都有進步。”

“再如何進步，也無法恢複如常。”

“那不一樣的，你的一絲絲進步在我看來都是英雄壯舉。”

“見過這般狼狽的英雄嗎？”季琮的氣息未勻。

“不管，反正就是大英雄。今天晚餐我買單！”

季琮看着她笑鬧的樣子，活像一只調皮的小貓，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

老板一早留好了季琮最喜歡的露臺位置，俯瞰遠處城市輝煌夜景。

“沒有坐輪椅之前，從未覺察眼前這原木護欄這般遮擋視線。”

季琮坐着看向山下，怎奈他坐着輪椅，視線被遮擋大半，無奈笑說。

“夜景你都看熟了，不看也罷。”

季琮慢條斯理吃飯。他吃的不多，所以很快不再動筷。他轉動輪椅退後了一些，點燃一根煙。

男人在風中吞雲吐霧，他抽煙的樣子全然沒有其他男人的油膩，反而顯得成熟儒雅，從容淡泊。

疏桐大快朵頤，還多點了一杯橙汁，大口喝着。

“季承禮，你真好看啊。像書裏說的古代的翩翩佳公子。”

季琮失笑輕咳：“公子？在古代我這個年紀，恐怕可以做人祖父。”

“反正我就覺得你好看。你笑也好看，不笑也好看，皺紋都好看。”

疏桐一邊咬着吸管，一邊搖頭晃腦說着。很難想象，這像個小孩子一般的女孩，下午時果斷決策，已經有了管理者的樣子。她進步飛快，鋒芒初露，可她在季琮面前完全褪去強勢，只願意做他的小貓咪。

季琮今日很累，後背疼痛，已經坐不住了。他握着口袋裏的今日剛送來的訂制戒指，看着疏桐，心中盡是愛意。他一直記得疏桐歪着頭咬着吸管朝他嘻嘻笑的樣子，可愛無邪，嬌俏明豔。

那是他們一起最後一起來這家半山餐廳，當時誰都無法預料後面會發生什麽。季琮多次在深夜想起這一切，如果偏差一點，是不是疏宇會活下來。如果偏差一點，是不是他會送出那枚戒指。如果偏差一點，美好如寶石的疏桐也不會遭遇劫難。如果偏差一點，是不是那場大火也不會燃起。如果偏差一點，他也是不是能恢複走路，哪怕撐着助行器，而不是身體殘缺，容貌毀壞，聲音暗啞。

安旭對他說，這是命運的巨獸，吞噬撕咬所有人。

那個美麗的少年失去了他此生的摯愛。他沉寂許久後因為想要完成愛人的願望而複出，雖然人氣登頂，風頭一時無兩，可他的心早就空了。

他定期會看望季琮。故人中，季琮也只見他。他來說着疏桐的事，他在陳設簡單的療養院小房間裏聽着，因為笑容牽動燒傷的臉頰，而疼痛難耐。他一無所有，安旭多次要給他買高級的衣物用度，他都拒絕了。他原本就物欲淡薄，重殘之軀更是沒必要華服加身。

季承禮，這個風度翩翩的斐然名字，慢慢淡出人們的對話中。也淡出了很多人的記憶。季琮反而覺得安靜，他生活無法自理，為了不給人添麻煩，他也絕少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