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章

第 67 章

疏桐并不想去季琮家裏。她對于季琮有種很奇怪的感覺，陌生又熟悉，一夕之間兄長墜樓，他占了田家大半股份，又聽到手機裏的錄音，縱然安旭說季琮很好，她也難以盡信。

可是每當他看向他，他的眼神有種難以言說的沉痛，即便她知道他們曾經有過過往，可是對于現在的她來說，也只像是聽別人的故事。

到了季琮家裏，季江給他們開門。疏桐進門後迎上季琮的眼神，輪椅上的男人眼睛裏藏不住的驚喜，又微微有些局促。

“季總，過年好。”

安旭恭敬打招呼。

季總從口袋裏掏出兩個紅包，分別遞給疏桐和安旭。

“來，小朋友們，你們的壓歲錢。”

男人帶着笑意，溫和看着他們。

季江脫口而出：“小叔叔偏心，每年疏桐的紅包都比我的厚。”

偏心。每年。

聽到關鍵字，疏桐握着那紅色的信封，低下頭，方才發現信封上寫了一行字，字體潇灑，字跡有些飄忽無力。

“唯願疏桐平安喜樂”

疏桐有些無措，坐得離他很遠，可還是能感受到一道目光落在她身上。

大家談笑，說着從前。疏桐不知道說什麽，覺得自己像是和局外人。

季琮很敏銳，在衆人沒有察覺疏桐的無措時，他主動岔開了話題，不聊過去，只聊當下，說昨日的大雪，說剛做的甜點。

阿因了然季琮的用意，她善解人意坐在疏桐旁邊：“疏桐小姐，這是廚房剛做的點心甜品，我嘗了，覺得還不錯，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甜品是季琮吩咐按照疏桐愛吃的口味做的，疏桐從前貪甜，有時賴着季琮廚房的廚師天天給她做，她吃完甜點又不肯好好吃飯。是不是鬧胃病，搞得季琮頭痛。

疏桐拿起一塊，有種熟悉的味道，甜而不膩，又有水果清香。她朝阿因笑了笑：“很好吃。”

季琮聽到她這麽說，仿佛得到鼓勵，連忙讓人多端幾份上來。

所有人覺得唏噓。往昔一對愛侶，如今如同陌路人一般。失去記憶的人并不痛，心如刀絞的是那個守着回憶的人。

他們都看得出，季琮在竭力讓自己看上去精神一些，腰背不自然的挺直，顯得他有些僵硬，他還不動聲色謝絕了傭人幫他身體減壓。

“安旭，聽說你發了新歌。正好新年，我們可有耳福？”

季江笑說。

“我書房有一把吉他。立文，你拿過來。”

立文起身去拿琴。

“小叔叔，你從前吉他彈得很好，據說當時在田氏年會，一曲成名，很多女孩都迷戀季承禮。”

季江脫口而出才反應過來，小心看向疏桐。

田氏年會，季琮被起哄，躍上舞臺，潇灑彈唱。疏桐沉淪。

季琮笑笑：“我彈得不好，只是臨時助興罷了。”

季江見立文拿着吉他過來，問：“小叔叔可還有雅興？”

“雅興常有，怎奈身體不允。我的手不方便了。”

季江并不詳細知道季琮的身體情況，眼光一痛。季琮不願讓話題聚焦在自己身上，笑說：“安旭的現場，平日一票難求，在座的各位有耳福了。”

安旭抱着吉他，羞恬笑了，輕輕彈唱。

唱着唱着，他眼眶發熱，衆人注視終究是少了一人，少了那個愛笑的臉龐。他要是還在這世上該多好，他一定再也不會吝啬詞句，告訴他他多麽愛他，多麽想他。這麽多人多圍坐在一起，安旭還是覺得孤單，他永失摯愛。他有時想，哪怕他也失憶了，他也殘障了，也好過這樣飄然離開，這個沒有他的世界，大得可怕。他不敢唱那些為他而作的歌，他怕自己的情緒無法自持而擾了這好不容易才來的新年熱鬧，便挑了歡快的歌唱起來。

疏桐見衆人都在看安旭，她坐在沙發一角，有些好奇打量着屋子。客廳的一角，放着一個花瓶，這個花瓶是她小時候第一次玩陶藝時做的，她一直很喜歡。為什麽會擺在季琮的客廳，和他客廳裏其他精致昂貴的擺件相比，顯得格格不入。

她不禁站起來，所有所思走過去，拿起那個小花瓶。

“桐桐，那是你的花瓶。”

季琮慢慢轉動輪椅，在她身後道。

疏桐腦中一片空白。她記得自己小時候怎麽制作這個花瓶，記得它曾經擺在自己卧室的床頭櫃上，可是怎麽都想不起來，為什麽它會擺在季琮客廳的顯眼位置。

見疏桐不說話，季琮緩緩說：“桐桐，如果你想帶走，我把它歸還給你。如果你不想要回，我可以……留着它嗎？”

疏桐轉身，看着輪椅上男人。他不年輕了，成熟儒雅，氣質出衆。他臉色發白，眼底有痛意，他問得小心又卑微。

“這個不值錢。”

疏桐淡淡說。

見疏桐終于開口，他眼睛明顯亮了起來：“對一件物品的好惡，與價格無關。我很喜歡。”

疏桐深深看着他。收回自己要拿走花瓶的手。坐回沙發。

晚些時候，何楠和餘飛過來。傭人都笑說今天是最熱鬧的一天。

疏桐看到陸續有人來，想拉着安旭起身告辭。可季江還是讓他們稍坐片刻，他送他們回去。

何楠和餘飛看到疏桐也在，也很意外。餘飛沒有看疏桐，也沒有打招呼，只是和季琮問了好。何楠餘飛都知道疏桐失憶了，從前何楠和她最要好，何楠也曾對疏桐動過一點高于朋友的心思，如今疏桐看到他們，如同見到陌生人。

他們兩人走近，疏桐看着穿着軍綠色夾克的餘飛，忽然反常地大口喘息起來，她頭很痛，痛到跪倒在沙發邊。

瞬間，季琮顧不得什麽，劃着輪椅，撐着身體艱難彎下腰，把身上的毯子披在疏桐肩上，不住安撫。疏桐推開他，起身，飛快出門，她頭痛欲裂，有一種強烈的窒息感，腦中不斷飛過一個軍綠色夾克的人帶着口罩，慌亂出現在車禍現場。

“阿江安旭，你們快追上疏桐！”

季琮慌了神。他恨不得自己追出去，怎奈這殘疾的身體将他禁锢在輪椅中。他察覺有些蹊跷，怕疏桐出問題，馬上讓季江他們照顧她。

何楠不明所以，問到：“疏桐怎麽了？”

季琮轉頭笑笑：“車禍後有些後遺症。你們坐。”

兩人落座後，季琮平靜問了問工作進展。重新排布人事之後，何楠不太适應新的工作，一連決策偏差幾次。季琮都沒有怪他，只是讓他自己反思問題在哪裏。今天恰好季琮問起，何楠就簡單說了自己發現的問題，一是因為財務數字作假，不同口徑報表盈虧點不同，導致判斷失誤。二是缺乏調查，在沒有充分了解真實情況前，僅僅靠數據做了判斷。季琮點點頭，說：“何楠，你思維敏捷，但最大問題在于不夠沉下心，跳脫對于管理者有時是好事，但過于跳脫就很危險。按兵不動，先摸底，再決策。”

何楠若有所思點點頭。

而後季琮又問餘飛在旅游公司的情況，聽他簡單彙報了近期的工作。

“餘飛，如果你有話和我說。任何時候，都可以。”

季琮定定看着他，平靜開口。

餘飛低着頭，不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