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章

第 71 章

是夜，季琮被送回他那棟特留的木屋別墅，随行醫生馬上檢查，他的情況。他平複下來之後，已經晚上十點左右。小王看他恢複過來 ，關切問道。

“承禮，感覺怎麽樣？”

季琮苦笑:“好多了。只是抱歉吓到他們。”

“你發病的時候，疏桐反應最快，幾乎是下意識做着專業的應對動作，利落熟練，毫無遲疑。她……不記得過去，竟然下意識做出這些動作。”

季琮聞言，一怔，眼睛閃過隐隐暖光。繼而又自嘲笑笑:“小女孩因為和我在一起，竟然學了這無用的本領。”

小王本想勸他早些洗漱休息，可季琮覺得毫無睡意，說想要靜靜，讓他出去了。

季琮慢慢劃着輪椅來到窗前，擡頭看到皓月當空，安靜照着山林。懸空的木屋別墅，窗外就是山林，北風吹過林梢，沙沙作響。他慢慢把腿放下踏板，扶着房間內早就安裝好的扶手，咬牙想要站起來，可身體自胸口以下，如同死肉，沉重無覺。他沉重嘆息，繼而嘲諷地笑出聲來。

他掏出口袋裏的一枚戒指，摩挲把玩，看了許久許久。而後強撐着扶手艱難打開窗戶，擡手将戒指扔向黑暗中的山林。小小的戒指，在夜色中虛弱的銀光轉瞬即逝，這枚造價不菲的戒指，自此消失在茫茫的深秋山林裏。

他在窗前獨坐了很久，然後給立文打電話:“休息了嗎？沒有睡的話，過來陪我小酌幾杯。”

立文聽出他情緒不太好。季琮很少有這樣低沉的狀态，所以他打電話給阿因确認。阿因沉默片刻說:“你們過來吧，陪陪他，喝點酒，不打緊。”

立文和何楠過來，在季琮起居室開了酒。季琮搖晃着酒杯，笑說:“抱歉半夜叫你們過來，喝酒還是有伴會比較開心。”

三個男人，聊起從前初識的故事。心照不宣，不提明日婚禮。他們知道季琮苦澀，所以都挑從前糗事說。說好小酌，季琮卻大口喝着，兩口下去，又倒一杯。何楠擔心:“承禮，少喝些，你下午才發作。身體受不住。”

季琮已經微醺，眼睛已經有醉意，他慢慢搖搖頭:“喝醉了，我就睡着了。否則這夜晚太漫長。”

立文和何楠看看對方，他倆不能喝多，萬一季琮出什麽狀況，他們要馬上反應。

“說真的，健康很重要。年輕人們，保護好自己身體。我現在經常懷念從前，我去打球，去遠足。現在……現在我連挺起腰都有些困難……”

第一次。他們心中的偶像，那個幾乎從不曾落敗的翩翩季承禮，第一次說着自己對殘疾身體的厭棄。季琮從來不說這些，仿佛他可以平靜接受一切，他也沒有抱怨過什麽，今夜，他醉了，他眼神灰暗，神情莫測。

“承禮……”

哪怕醉酒，季琮都有極好的修養，他知道自己的嘆息讓兩個年輕人不知說什麽是好，笑了笑，不再說這個。

“你們兩個，看，月亮。”

月光照在他的臉上，平白多出一孤傲孑然。

立文何楠知道他醉了，也知道他心情不佳，所以索性今晚任由他發洩，他們都在旁陪着。

何楠接着話說:“月下飲酒，也是浪漫。”

季琮笑着看着他:“對，古人月照今時人，人生太短暫，世事均不值一提。來，喝酒喝酒。”

他與兩人碰杯，仰頭飲盡烈酒。

小王想要進去提醒他們結束，被阿因攔住。

“讓承禮肆意一回吧。”

阿因望着起居室的門，沉沉說。

這些日子，阿因住在承禮這裏，也日日和小王相處，覺得這個男人樸實簡單，心細周全。小王也被阿因大氣知禮的性格吸引。兩人漸生情愫。小王比承禮小一些，阿因比他大了不少，他還問過阿因介不介意年紀，阿因見他厚道穩重，并沒有否認。

今夜，阿因在客廳裏給小王講着過往。她被季家收養，和季家兩兄弟一起成長，從友愛和睦到反目對峙，她惋惜不已。小王自是沒見過當年健康的季琮，阿因和他講季琮少年時，天資過人，但也是個大男孩，常常惡作劇，弄得她又氣又好笑。還有次當年阿因二十出頭，遇人不淑，被人辜負，當年的只有十幾歲的季琮出去和那人打了一架，為阿因出氣。

小王聽得入迷。他認識的季琮，儒雅溫和，實在和打架聯系不到一起。

阿因笑笑:“承禮啊，你看着他現在不惑之年，成熟風雅的樣子，其實他心裏一直有個大男孩。過年放煙花，他比孩子們還開心。前幾天還因為藥苦，偷偷把藥倒掉，被我發現了。季承禮是很多人崇拜的偶像，城府深，能力強，但我知道，當時和疏桐在一起的時候，才更能召喚出心內的大男孩，他當時很快樂。”

“唉……”

兩人嘆息。

疏桐和季江的婚禮，并不算盛大，因為并沒有請太多來賓。地址是長福山莊的木屋別墅禮堂，木質結構，典雅古樸，透着不凡的品味氣質。婚禮現場布置非常浪漫，以秋天為主題，色調溫馨。

季琮前一晚大醉。起來時身上都還有濃濃酒味。他一早就醒來，洗漱，整理，穿衣。他穿上了腰部腿部的支架，外面穿着利落矜貴的深灰色禮服西裝，成熟英俊，讓人挪不開眼。

今日觀禮婚禮現場，他帶着笑意，誠摯鼓掌。看着疏桐穿着婚紗，美麗得不太真實。她款款走向季江，兩人說着誓詞，互換戒指。

季琮以為自己早已雲淡風輕。可看到疏桐戴上戒指的那一刻，方覺自己心髒絞痛，痛得他幾乎要落淚。

曾是他的女孩。那個不顧一切說着愛的女孩，那個歇斯底裏護在他病床前的女孩，那個會對他甜蜜的撒嬌的生氣的女孩，忘記了他，成為了別人的新娘。

他也曾用心策劃過婚禮。哪怕自己不良于行，也提早聯系各方，要給她最完美婚禮。

季琮鼓掌，溫和笑着。是啊，他最希望的是什麽。無非是她平安喜樂。他已經是個陌生人了，身體日益殘破，他已經疲憊不堪，縱然千般不舍，但終究放手了。

疏桐和季江過來敬酒。

他讓小王撐着他站起來。

看到季琮艱難的動作，疏桐忙說:“小叔叔，您身體不便，坐着吧。”

季琮執意站起來。他今天裏面穿着支架，小王抱扶着他站起來，鎖住支架關節，他堪堪站着。端起酒杯，笑着看着疏桐和季江。疏桐今天很美，盈盈笑意，如同潤澤的稀世珍珠。季琮舉杯，深深地垂眼看着她，輕輕和她碰杯。

“祝你幸福，桐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