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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洲

《綠洲》

文/槭語暄

2019.06.17

半夏小說獨家發表，謝絕任何形式的轉載。

——

Chapter 1

手機響的時候，阮綠提起夏薄被蒙住頭。

腦袋裏有根弦無規則拉扯，昏沉中泛着輕微疼痛。

震動聲惱人，持續不斷。

阮綠踢開被子，五指穿過頭發絲，長長吐了口氣。

煩躁側過身，摸到床頭櫃上的手機，滑動接聽。

“喂……您好……”

聲線冷淡，每個字節的音都拖得很長。

阮綠歪頭靠向枕邊的垂耳兔公仔，說完又沒好氣地輕哼了聲。

“綠綠，是我。”

那頭的女聲很熟悉，柔和中帶着無奈。

阮綠霎時睜眼，屏幕顯示的聯系人是安珈彤。

安珈彤是她的大學室友，正在F大攻讀植物學博士。

一秒變臉，阮綠谄媚道：“珈彤我以為是哪個不長眼的甲方催我交圖既然是你我就放心了你人見人愛花見花開溫柔體貼善解人意認識你我簡直是我人生最大的幸運。”

呼……好累。

阮綠語速飛快，除了名字，後面說了什麽安珈彤一個字也沒聽清。

當然，這也不是重點。

“我在你酒店房間門口。”安珈彤說，“你是不是忘記要去拿新家鑰匙，再拖下去，得多出一晚房費。退房時間兩點，現在已經一點二十了。”

“……”

阮綠從床上爬起來，拖鞋都顧不上穿，赤腳踩着地毯，風風火火跑去開門。

解鎖，按動門把手。

阮綠是三天前回到源江市的，入住萬恒地産旗下的柏客嘉酒店。

按照她的設想，等工作定下來就近租房，這樣早上能多睡會兒。

結果，昨晚和吳女士視頻時被送上了一份大禮。

“房子我早給你買好了，全款，裝修完工都一年了，你不知道嗎？”

“沒告訴你？那應該是我忘了，不過，這不重要。鑰匙在芊芊阿姨那，明天你去找她拿，拿了就趕緊搬進去。”

“有自己的房子，以後和男孩子約會也方便，不過一定要記得拉窗簾，現在的偷拍技術可強着呢。”

“……”

什麽都沒做憑空多了套房，阮綠以為吳女士酒喝多了，故意哄她玩，直到吳女士把房産證照片給她看，這座熟悉又陌生的城市裏，她忽然有了歸屬感。

搬，明天就搬！

阮綠把這件事告訴安珈彤，安珈彤立馬表示可以找朋友借輛SUV幫她。

慚愧的是，她睡過了頭，甚至把拿鑰匙忘得一幹二淨。

此刻，安珈彤半倚着門框，低頭看向她。

“我敲門半天沒人理，如果打電話你不接，我會找酒店前臺來撬鎖。”

“珈彤我錯了。”阮綠作出請的手勢，滿懷歉疚。

安珈彤邁進門，阮綠把門關上，緊跟她解釋了句：“昨晚趕圖紙，淩晨三點才睡。”

阮綠睡眼惺忪，頭發蓬亂，身上是昨天沒換的長款白T恤。

臉色也不太好，不停打着哈欠，整個人疲憊不堪的樣子。

“你剛回國，要不要這麽拼。”安珈彤單手搭着她的肩膀，那點無奈瞬間消散，多出幾分心疼，“工作找到了？”

阮綠過去在法國景觀事務所CMY擔任方案設計師，工作強度大，加班是常态。

安珈彤沒想到，她剛回國，迅速從一個火坑又跳進另一個火坑。

“以前同事接了個私活，找我幫忙做，時間緊沒辦法。”

說完，阮綠立馬滾去衛生間洗漱。

安珈彤再次見到她，已經是另一番模樣。

頭發梳理整齊，畫了眉毛和淡粉色的唇，不僅精神了還有點小性感。

上身穿着深V領米色襯衫，脖子上系有同款顏色和材質的帶子自然垂落，下身搭配短款A字裙，上面點綴着銀色亮片，那雙腿白皙而筆直，整個人青春洋溢又不失優雅。

兩個大行李箱放進SUV後備箱，阮綠坐上副駕，打開手機通訊錄，找到芊芊阿姨。

芊芊阿姨是吳女士的好閨蜜，本名江芊，經營着一家高端美容院。

吳女士因為工作的緣故全球各地跑，江芊則定居源江市，阮綠即将入住的新房裝修正是江芊幫忙盯着完工的。

此刻，江芊正在茶緣居包廂裏和梁辰洲商量樾溪園改造方案。

樾溪園是江芊早年購置的産業，空了多年沒人住，庭院裏雜草叢生，景觀老舊。

江芊上個月清點房産的時候陡然發現那裏風景極好，依山傍水，空氣清新宜人，找了位設計師重新出方案，圖紙上午剛發過來。

江芊畢竟不是專業的，看到圖紙一個頭兩個大，特邀梁辰洲這位專業人士，提出修改意見。

所謂“術業有專攻”正是這個道理。

茶緣居是家中式風格的茶館，室內布置古色古香，頗有韻味。

梁辰洲手拿紅色簽字筆，按照區域劃分，把圖紙上的內容解釋給江芊聽。

“這裏是主入口，前方連通室內車庫，往右進入人行步道。”

“建築前方做了一個不規則水域，由木棧道連接水體和陸地部分。”

“往裏是休閑區，這是廊架，兩側留有綠地。”

……

手機響起，江芊請梁辰洲稍等，起身往包廂外走。

“綠綠，歡迎回來，阿姨很想你……”

綠綠？

梁辰洲的思緒忽然從圖紙上被勾過去，注視江芊關上包廂門。

寒暄過後，阮綠說明來意，江芊背倚着素色牆紙，不好意思地說：“寶貝，抱歉啊，阿姨五點的飛機飛東京，過會就要出發去機場，這樣吧，我找個帥哥把鑰匙給你送去，好嗎？”

阮綠：“不用麻煩他過來，我去找他拿。”

“你剛回國，路況也不熟，萬一走丢了還要麻煩警察叔叔，多不好啊。老老實實在家門口待着，晚上請帥哥吃頓飯表示感謝，他人很好，沒準是你喜歡的類型呢。”

“好吧，那就謝謝阿姨了。”

“傻孩子，和我還客氣什麽。”

江芊回到包廂。

A4紙上，梁辰洲寫好圖紙修改意見，遞過去：“您看還有什麽要補充的。”

江芊接過，認真審視。

意見面面俱到，她表示很滿意。

辰洲這孩子她接觸過幾次，冷靜自持，沒有很多年輕人那股浮躁之氣。

身為萬恒副總，待人寬厚，沒有一點架子。

對他打心眼裏是欣賞和喜歡的。

江芊說：“常聽悅悅誇你，說你多才多藝、全知全能，如果按照這個标準找男朋友，她很怕自己會單身一輩子。”

“讓您見笑了。”梁辰洲在意見的最後加了一條，放下手中的簽字筆，“她對我大概有些盲目崇拜。”

“悅悅最近在忙什麽？”江芊問。

梁辰洲往青瓷杯裏倒上泡好的普洱，遞給江芊，“畢業旅行，現在應該在意大利。”

“那丫頭，從小喜歡到處跑，跟個人來瘋似的。”

“她還年輕，該多出去走走，見見世面。”

江芊點頭，話鋒一轉：“辰洲，能不能幫阿姨一個忙。”

“您說。”

“我朋友的女兒剛從國外回來，新家鑰匙在我這，麻煩你幫我送過去給她。”

梁辰洲知道江芊過會要去機場，答應下來。

江芊找出通話記錄，先保存到手機通訊錄裏，再把手機號報給梁辰洲。

“如果見面覺得不錯，可以加微信聊聊。說來也巧，她住的小區是你們公司開發的，紫荊花苑，當時還是我陪她媽媽去簽訂的購房合同。”

梁辰洲存入號碼，姓名那裏随便輸了個“123”。

送鑰匙可以，聊聊就算了。

江芊無意一瞥，這也太随便了吧，強調：“她叫阮綠。”

“……”

梁辰洲呷了口普洱，不動聲色問：“剛從法國回來？”

“對啊。”江芊全然不在意梁辰洲是如何知道的，順勢誇贊：“綠綠乖巧可愛，嘴巴又甜，每次見到她我都會想，要是有這麽貼心的女兒該多好。”

乖巧可愛？

行吧。

梁辰洲删去“123”重新備注。

“學長，我會對你負責的。”

多年前，少女天真的面容浮現。

江芊尋思着，這次得給她備注好聽點的名字了吧，像什麽“小可愛”、“小仙女”、“小心肝”都可以啊。

不過轉念一想，辰洲不是輕浮的人，那就備注全名，以後熟了再改。

輸入，保存。

梁辰洲手機屏幕上出現四個字：騙人的鬼。

——

紫荊花苑是由萬恒地産開發的高端住宅小區，園林式布局，環境清幽。

阮綠家位于3幢甲單元八層，也是最頂層，大門正對電梯，中間是一個五六平的方形區域，一梯一戶，私密性很高。

送鑰匙的人還沒來，阮綠和安珈彤一人坐在一只行李箱上，喝着冰鎮雪碧，百無聊賴待在門口。

安珈彤突然想起了什麽，打開雙肩包，“對了，你讓我收的快遞，我給你拿來了。”

阮綠接過快遞，當着安珈彤的面拆開，是本《LA》雜志。

《LA》是景觀設計行業知名期刊，阮綠回國前在網上購買了最新一期，沒辦理國內手機號也不确定住址，把快遞寄到安珈彤那裏。

安珈彤：“你以前最讨厭這種專業雜志，說它無聊又深奧，編出來純屬騙錢。”

時間是把殺豬刀，現在居然主動送錢給它騙。

阮綠敏感地捕捉到封面上的關鍵字眼——《梁辰洲：打造理想栖居之所》，把雜志封底朝上，抱在懷中，漫不經心回答：“我現在也很讨厭。”

等待的時間冗長又無趣，阮綠靈機一動：“珈彤，我學了首新歌，唱給你聽吧。”

“好啊。”

阮綠起身，打開音樂播放器。

前奏響起，安珈彤虎軀一震。

這是時下熱門的洗腦神曲，名字叫《做個有錢人》，刷爆網絡，歌詞和旋律都很魔性。

阮綠握緊雪碧瓶，當作話筒，跟随激昂的旋律跳躍、旋轉、舞動雙臂。

“有天我刷光銀行卡走在街上，兩手空空不知去向何方，心情透心涼，盼望五百萬彩票從天而降……”

“努力做個有錢人，随心所欲暢想喜歡的人生，餘額充足在手，買什麽不用思前想後……”

梁辰洲邁出電梯門，一個破音劃破天際，他眉頭微皺。

阮綠背對他，又唱又跳，甩頭發、高擡腿、揮舞雙臂，亢奮得像只打了雞血的兔子。

她和以前一樣不甘寂寞，總能找到打發時間的方式，自玩自嗨，無所顧忌。

來的路上他還在想，讓她等太久會不會有情緒，現在看來，完全是多慮了。

梁辰洲沒出聲，目光深邃而冷冽。

安珈彤先發現梁辰洲，一瞬的驚愕，迅速從腦海裏篩選标簽給他貼上——

F大很牛逼的學長景觀界大神萬恒副總以及……綠綠前男友。

安珈彤有點慌，拽了拽阮綠的衣角，使勁眨眨眼。

阮綠不解地問：“你眼裏進沙子了，我幫你吹吹？”

吹什麽吹，梁學長來了，你注意點形象。

安珈彤無奈，低聲道：“回頭。”

阮綠照做。

剎那間，一個氣質出衆的男人映入眼簾。

身影颀長，臉很帥。

四目相對，阮綠呼吸凝滞，甚至有些腿軟。

是梁辰洲啊。

熟悉的名字如此輕易從腦海裏竄出來。

懷中的《LA》滑落，“啪”地一聲，靜止在地面上。

雜志定格在有梁辰洲采訪的那兩頁，左側是他身穿白襯衫和黑西褲的單人照，占滿整個版面。

“……”

阮綠火速把雜志撿起來，抱回懷中。

沒有地縫給她鑽，不能裝作視而不見。

家門鑰匙沒拿到，也不知道該往哪裏躲藏。

往前走兩步，相隔半米的距離，阮綠注視梁辰洲，唇角微彎。

簡單寬松的灰色T恤搭配深藍色牛仔褲，被他凹出走秀的高級感。

尤其是那雙大長腿，線條流暢，筆直又有型。

“學長，好久不見。”

阮綠自認為足夠主動和大方，梁辰洲應該被她感染，同樣大方回應才是。

然而，他沒有。

有的只是那道淡然如水無波無瀾的目光。

他在看她，卻不說話。

心微微下沉。

沉悶又尴尬的氛圍，壓得她喘不過氣。

既然這樣的話……

阮綠從包裏找出黑色水筆，翻開雜志，一起遞過去：“學長，我準備把你照片挂牆上，每日一拜，祈求風調雨順、國泰民安、一夜暴富少加班，麻煩給我簽個名。”

梁辰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