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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洲

Chapter 4

阮綠深吸一口氣，跟着梁辰洲走進辦公室，把門輕輕關上。

“坐。”隔着一張辦公桌，梁辰洲說。

辦公室空間寬敞，設計得很有格調，右側是一整面牆的落地玻璃窗，視野開闊。

梁辰洲把辦公桌上堆着的幾本厚重書籍塞回身後書架，也坐下來。

阮綠默不作聲，注視他解開白襯衫最上面兩顆紐扣，猛地一錘胸口。

好看的鎖骨若隐若現，公然引誘，太犯規了！

空調冷風源源不絕吹來，沒把她心底的小火苗吹滅，反而滋養火勢生長。

“做個自我介紹。”

聽梁辰洲這麽說，阮綠從文件袋裏取出簡歷和作品集遞過去。

來的路上，她想過會有“提前終面”這個理由，所以沒有太大意外，至于為什麽會提前，阮綠權當梁總心善，免得她再多跑一趟。

簡歷是彩色的，不似網上那些模板，排版很特別。

梁辰洲看向簡歷上的證件照，一眼認出是阮綠大學飯卡上的那張，滿臉青澀，笑容純真燦爛。

現在，她坐在他面前，微笑着，氣質上多了幾分難以置信的……沉穩。

想起昨天，梁辰洲暫且把沉穩歸結于為了通過面試刻意營造出來的假象。

“我叫阮綠，今年27歲，本科就讀于F大園林系，研究生就讀于法國凡爾賽，畢業後進入CMY景觀設計事務所，擅長方案和施工圖設計……”

“感謝梁總給我面試的機會，如果能得到這份工作，我會發揮自己所長，為萬恒的發展添磚加瓦。”

好個添磚加瓦。

不過也比莫須有的風餐露宿、挨餓受凍、饑不擇食強。

梁辰洲放下簡歷，雙手交疊問：“為什麽想來萬恒。”

阮綠一時呆愣。

這個問題在第一輪面試HR就已經問過了，梁辰洲又問一遍，是純粹好奇還是想讓她從不同角度回答，發散思維？

阮綠首先敘述對萬恒企業文化和價值觀的欣賞，再從項目出發，比如對設計細節的把控精準到位、施工完成度很高從不粗制濫造等等。

她自認為比第一次回答得詳實具體，更能顯示出誠意，最後還不忘加一句：“萬恒出品，必屬精品。”

說精品絕不是溜須拍馬，萬恒的項目單說景觀這一塊，口碑很高，經常會被各種設計公衆號拿來當案例分析，阮綠也收藏了不少，從設計師的角度看，是真的很喜歡。

梁辰洲的雙眸平靜無波，“還有呢。”

阮綠低低地“啊”了一聲。

梁辰洲對她的回答不滿意嗎？

……顯然。

阮綠現在緊張又忐忑，因為她好像已經沒什麽可說的，所以，以後回答問題是不是要有所保留，一股腦把答案抛出去，她也太實誠了。

好在，她練就了随機應變技能。

阮綠繼續說：“人生需要不斷學習和突破自我，我相信萬恒很合适，這裏有經驗豐富的前輩和熱情的工作夥伴，能夠培養我不驕不躁，遇到困難不氣餒的堅毅品格。”

“……繼續。”

還繼續？

如果不是知道梁辰洲有多厲害，阮綠都快懷疑眼前這位副總的專業程度了。

哪有人揪着一個問題不放！

作為分管設計的副總，為什麽不問她專業問題，阮綠已經有些坐不住了，雙手捏着文件袋，不由地流露出一絲怨念，恰好被梁辰洲捕捉到。

梁辰洲說：“阮小姐在國外待久了，或許不知道，面試講究的是真實。”

他的語氣平和又淡然，沒什麽情緒，就像日常問候一樣，輕而易舉說出口。

可他越是平和，阮綠就越覺得諷刺。

事實上，的确夠諷刺，又是阮小姐，又是國外，還質疑她回答的真實性。

“你确定還要聽嗎？”阮綠問。

梁辰洲沒說話，臉上卻寫着“當然”。

“好吧。”阮綠頓了頓，“我把真實想法告訴你，你別笑我。”

“不會。”

“因為萬恒的食堂超贊，地方菜系和各國美食應有盡有。”

“……”

梁辰洲的表情好像不太對，至于怎麽不對，又說不出，但她覺得自己沒問題，心想：不是你讓我說的嗎？

既然你讓我說，那我只能說了啊。

她不止說了，說完還要解釋一番：“俗話說，民以食為天。好的食堂不僅是公司經濟實力的展現，更能顯示公司對員工至高無上的關懷。員工只有吃飽飯，才無後顧之憂，才能精力充沛，更好地為公司奉獻青春和熱血，萬恒正是這樣一家具有人性關懷的企業……”

梁辰洲打斷阮綠的滔滔不絕：“你可以出去了。”

阮綠的心咯噔下沉，撇撇嘴，把剩餘胡謅的話憋回肚子裏。

當年說分手的人是她，梁辰洲沒拿刀架在她脖子上足夠仁至義盡，他下達逐客令，她能有什麽怨言呢。

她是哪來的信心認定梁辰洲會公平公正不帶有私人情緒。阮綠自嘲地想。

簡歷和作品集被梁辰洲放在一沓文件的最上面，緊接着拿起簽字筆在記事本上寫了些什麽。

告別需要儀式感，阮綠起身，注視他說：“今天能在萬恒見到學長，我非常開心，學長以後要記得按時吃飯，好好休息，工作固然重要，但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

“梁總工作起來總會一頭紮進去，忘記吃飯和休息。”紀衍是這麽告訴她的。

阮綠腰杆挺得直，臉上是一副訣別的悲壯。

梁辰洲手中的簽字筆頓住，聽得認真，卻沒有擡頭。

阮綠也不管她有沒有聽進去，自顧自繼續說，還有一段，說完她就走。

“如果學長準備抛棄紅塵世俗出家為僧，記得告訴我，我會在你們寺廟後面的山上找間茅草屋住下，需要我的時候随叫随到，洗衣做飯我都可以，雖然條件艱苦了點，但我相信自己能夠克服。”

“…….”

所以，你連哪家寺廟都幫我找好了？

說得那麽一本正經，連後面有座山都知道。

這清奇的腦回路，叫人不得不佩服。

“恐怕阮小姐要失望了。”梁辰洲擡頭，淡然地說，“我過得很好，沒有放棄紅塵的打算。”

那挺棒的呀。阮綠點頭，彎了彎唇。

她的眼睛很漂亮，眸光清澈，眨起來更讓那張臉洋溢着天真無邪。

“阮小姐是不是驕傲的認為，我需要用這種方式才能忘記過去的一切。”她有多沒心沒肺，梁辰洲再清楚不過。

神仙和凡人對峙，神仙處之泰然，凡人自亂陣腳，毫無懸念，理所應當。

“沒有。”阮綠搖頭，笑着說，“我希望學長過得好，這樣我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