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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簡鄉侯府的二姑娘,被賜婚給太子的那位死了。
一時間激起千層浪。
宮中的景和帝十分惱怒,這是他親選的太子妃,豈料太子妃接賜婚的聖旨後還沒過兩日呢就沒了,就把顧維傳到跟前,将個茶盞還砸到顧維跟前,“放肆,人好端端的,竟死了,顧維常,你有罪!”
顧維常哪裏經得起景和帝的怒火,早在得知女兒死訊時,就雙腿發軟了,進宮裏還是侍衛拖進來的,此時他癱在景和帝跟前,哪裏還有半點兒侯爺的風範?“臣有罪,臣犯的是死罪,臣……”
景和帝不耐煩見他這副沒出息的樣子,手指指坐在邊上的明黃少年,“你說說,你犯的是甚麽死罪?”
明黃少年,臉色蒼白的不見一絲血色,手上還拿着帕子,手指修長且白皙,整個人都白,天底下只有他同景和帝能穿的明黃色将他襯得跟個透明人一樣。被景和帝點到時,他拿着帕子就掩住了嘴,背一躬,就控制不住地咳嗽起來。這便是先皇後留下的四皇子容格,因天生體弱,素來不現于人前,也是近日被冊立為太子時才露出人前。
景和帝難得等他半天,見他一直在咳嗽,沒能說出個所以然,便也擺擺手,“朕好生生的皇兒,叫你女兒拖累成了鳏夫,你給朕滾出去!”
顧維常一聽這話,心下慶幸自己撿回條命,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趕緊起來往給景和帝磕頭,又往明黃少年那處也磕頭,把頭磕得“砰砰”作響,就後退着告退了。
景和帝冷哼一聲,剛又想同少年說幾句話,嘴巴才張,就又聽見少年的咳嗽聲,他嘴唇動了動,也不再試圖同他說話了,就吩咐着洪大伴,“你親送回去。”
洪大伴躬着身子應了聲。、
容格因身子弱,在宮裏都是被擡着進出,洪大伴還時不時地吩咐着人穩着些,“四爺,您可別憂心,人沒了便沒了,那是她經不起這天大的福分,您可別為着這樁子事為難自個兒。容老奴再多說一句,您呀可是頂頂金貴的,可別多想着了, 不值當的。”
簾子将容格這位年輕的太子圍得嚴嚴實實,叫人瞧不見他的表情。
洪大伴将人送回東宮并未立即離開,還親自扶着容格下地,“太子爺,您可慢些,聽老奴的,別驚着了,您呀也別被陛下吓着了,陛下那是心疼您呢。”
容格面上看不出表情來,只由着洪大伴扶着他進了內殿。
洪大伴不見他開口,到有些尴尬,他少時就伺候景和帝,如今是景和帝身邊第一人,只這太子爺到不給他面子,任他在這裏說破了嗓子都不應上一聲,“太子爺且放心,陛下是極疼您的,想必不久之後就會替您再擇個人。”
容格掃他一眼,“你話真多,咳咳……”
話還未說完,他就咳嗽起來。
洪大伴雖被掃了臉面,聽見他在咳嗽,還是親自替他揉着胸口,“太子爺,您且寬寬心,才有異于您您養身子。”
容格揮開他的手,神情冷淡,咳得白皙的面容添了一絲淺紅,“跪安吧。”
洪大伴聞言,手就愣在當場,也不好擡頭去看這位太子爺面上的表情,連忙跪安了。
洪大伴從東宮出來,自有小太監殷勤地迎上來,“幹爹。”
洪大伴在宮中多年,自有幾個幹兒子,也不是他非得有,下頭人巴不得借着各種機會攀上他,他也非是來者不拒,只認了幾個出色的為幹兒子。這是他其中的一個幹兒子,叫王安,還在東宮裏伺候,“你小子不在裏面伺候主子?”
王安往裏面悄悄地瞧了一眼,按低了聲音道,“幹爹,也非是兒子不在爺跟前伺候,是爺素來不叫人親近。”
洪大伴沒了在景和帝與太子容格跟前的卑躬屈膝,瞬間就沉了臉,“爺不叫你伺候,你就偷懶了?”
王安趕緊跪在洪大伴跟前,把手往自個兒臉上扇,邊扇邊說,“幹爹饒了兒子,兒子這就去伺候爺。”
洪大伴聽着“啪啪”聲,眉頭也不見皺一下,“起來,既然知道什麽重要還不快去?”
王安忍着疼,趕緊起來,邁過高高的門檻,才進了東宮也。
洪大伴站在宮門外許久,才回到景和帝跟前。
此時,景和帝正在批閱折子,案頭上堆得整整齊齊。洪大伴忙請安,得了景和帝的話後才起來,躬着身子到景和帝身邊,替景和帝磨起墨來。
景和帝眉頭皺起,竟是罵道,“狗屁不通!”
洪大伴沒敢往折子上瞧一眼,“陛下您可消消氣,別叫這些人給氣着了。”
景和帝冷哼一聲,将折子往漢白玉鋪就的地上一扔,“他們呢,都糊弄朕,愈發地糊弄朕了。朕在這四四方方的宮裏,看不見外頭的,可不都由着他們胡說八道呢,個個的都想瞞着朕,到底是朕的江山,還是他們的江山了!”
洪大伴一聽這話,瞬間心肝兒都顫了,“陛下……”
景和帝沉着臉,“好端端的太子妃,才給了旨意就沒了,你們看,他們就是這麽糊弄朕的!不光糊弄朝政,也糊弄朕的家事,一個個的都當他們自個兒能耐了!”
洪大伴也沒敢說那顧府上二姑娘本就是舊疾在身,陛下也是知情的,當時還說過都是身子骨不好,他們還能互相支撐着——到如今換了說法,他也是一句也沒敢提起先前的話頭來,“陛下,可要賜喪儀?”
景和帝示意洪大伴将折子撿回來,“你往顧府上走一趟,看看人是不是真死了。”
洪大伴心裏苦,還是恭敬地領了旨意往顧府賜喪儀去。
簡鄉侯府,一掃前幾日的喜色,都披挂上了白。
洪大伴往簡鄉侯府來,自然是侯爺顧維常領着人到大門上迎接,顧維這心情呢,七上八下的,次女身子骨弱,他也是知的,總之是逃不了這閻王老爺的奪命符,到底是次女福薄,擔不起這天大的福分來。不過這些個都是面兒上的,顧維常心裏頭是慶幸的,太子容格瞧命不長,也非是他一人有這麽個膽大包天的想法,而是太子出生時便有疾在身,多年來還未住在宮中,與陛下父子之情也有限,陛下如今立他為太子,也無非是被朝臣所逼。
景和帝膝下有四個已長成的兒子,其餘幾個還小,皇長子、皇次子、皇三子都是同年出生,也就月份的早晚才叫他們分出了排行,容格是皇四子,還是先皇後之子,是嫡出的皇子。眼見着皇子長成,朝臣就紛紛上了立太子的折子,偏叫景和帝留中不發,最後還是容格回了皇城,這位叫衆臣們面生的皇四子被冊立為了太子。
皇四子生母早逝,母家早已沒人,且身子骨弱,也不知道幾時就被閻王爺召走,誰也不敢将自家女兒的終生就寄托在這位身上,不值得掙那一時的風光。
顧維常沒料到洪大伴竟會來,自是殷勤接待,“勞大伴過來,是小女命薄。”
洪大伴掃他一眼,覺得這顧侯爺還真不會說話,“哪裏的話,顧侯爺節哀。”
顧維常曉得洪大伴是景和帝身邊的第一人,自将姿态放得更低,領着洪大伴往靈堂走。
若放以前顧二姑娘就這般沒了,恐怕也不會在府裏設靈堂,未出嫁的姑娘,無非一口薄棺草草下葬便是了,偏她身前接了封為太子妃的旨意,自是同旁的姑娘不一樣,侯府也就置辦了這靈堂。
靈堂裏很冷清,只有個丫鬟在不時往盆裏燒着紙錢,她還低低哭泣着。
顧維常将人洪大伴迎入了靈堂,到未靠近靈柩,面露哀凄之色,拿着袖子作勢擦擦眼睛,“昨兒還好些的,吃過藥後也能走上一走,還到她祖母跟前盡過孝,豈料這夜裏就不成了,怕是先前那樣子都是回光返照。”
洪大伴不似他般站得這麽遠,到是上前了先,見那上好棺木裏躺着的少女閉着眼睛,嘴角還溢出一絲暗色的血水。他眼神瞬間就淩利起來,作勢湊近去,袖裏滑出了帕子,他往少女唇角一擦,就将那暗色的血水給抹掉了。
他背對着顧維常,顧維未上前,自是看不見他的舉動。
洪大伴将帕子往袖子縮回,也不把自己看見的說出來,“二姑娘生前可有遭什麽罪?”
顧維常額頭全是汗,忙拿着帕子拭汗,“大、大伴是曉得的,小女原就是抱恙在身,這幾日越見不好,昨夜裏竟是一覺不起了……”
洪大伴冷哼,“這阖府上下的,就這麽伺候二姑娘的?”
顧維常聽得這一記冷哼,膝蓋就一軟,哪裏有甚麽個侯爺的威風,只怕這會兒叫他在洪大伴跟前認爹都是成的,“大、大伴,是小、小女福薄。”
洪大伴陰冷一笑,“确實是福薄了,這點福氣都經不住,還害得咱們小爺都吐了血,真真兒是福薄了。”
顧維常沒別的本事,一向是看人眼色行事,今兒被喚入宮裏那麽一吓,又被洪大伴這麽一吓,待洪大伴一走,他就兩眼一白撅過去了。
這消息不胫而走,叫簡鄉侯府爺一時成了京中談資,就連侯夫人柳氏的娘家也頗受幾分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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