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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待丫鬟端上藥後，錦紅便親自給顧妙兒喂藥。

藥味很沖，到未讓顧妙兒聞到甚麽不應當的味兒，她張嘴還是喝了，喝入肚裏的那股子苦味，真讓她邊喝邊吐，到頭來只喝了一點兒，到叫錦紅那眉頭擰得死緊，“姑娘，可得多喝些，不然你一直不好，到叫別人看了心裏頭盼着姑娘不好呢。”

這丫鬟的話，讓顧妙兒身體裏頭這個老太太都覺得神奇，丫鬟不光多話，還看這府裏的人好像都不順眼，眼裏頭只有她自家姑娘——她也未受過這樣的熱情，就有些不解地看向錦紅。

錦紅将藥碗遞給邊上的小丫鬟，邊嘆氣邊說，“姑娘您一貫好性兒，在夫人跟前也是作小伏低，無非就是為着一樁子好親事罷了，偏夫人不肯開眼，說來說去無非是一句話，您既有李姨娘這般有本事的姨娘在，她當嫡母的也不好越過姨娘去。聽聽，這都是甚麽話，婢子一個伺候的人都曉得這親事還得她說了算，姨娘那說了是不算的，她偏拿着這個理由拿捏您。”

聽聽，這都甚麽話，一個當丫鬟的還敢說當家主母——

老太太她未經過甚麽後宅之事，可有個事是曉得的，就在他們江湖上，江湖人物雖不拘小節，可也有一定的規矩，也沒見過門派裏的弟子敢頂撞師父，或者頂撞一派之主的妻子——沒這樣兒的道理，江湖中人也得尊師重道。

可有一樣兒，她也是知道的，這小丫頭也是為了她，是個忠心為主的小丫頭。

所以，老太太她就嘆氣。

錦紅還當她認同自己的話，說得更來勁，“姨娘可真讓姑娘給吓着了，這會兒功夫也沒看姑娘，不過，姨娘素來小心謹慎，生怕同您太過親近，而叫大夫人不高興。姨娘她呀現在可不方便來看姑娘，姑娘也莫為姨娘未來而傷懷，姨娘她呀是這府裏頭最疼姑娘的人了。”

老太太她心想可未必，親生的女兒，從她從棺材裏被弄出來，又被人白绫上放下來，都未見着李姨娘一回，她也無從得知李姨娘是怎麽疼她的了，“哦。”

這一聲像是刮過了她喉嚨嗓子眼那一塊最嫩的肉，疼得她眉頭直皺。

錦紅可高興了，“姑娘您放心，明兒李姨娘準來看您的，姨娘她呀膽小的，您都是知道的……”

“姑娘，三姑娘來……”

她的話還未說完，外頭就進來個小丫鬟，還沒待小丫鬟把話說完，人就讓身後快步進來的顧姍娘給推開，今兒的顧姍娘一身嫩黃，顯得格外嬌俏。她不由分說地就往床前湊，看見顧妙兒半死不活般地躺在那裏，又瞧見她頸間的痕跡，那雙眼睛就瞪得大大的，“哎，二姐姐，你還真讓人吊起來了呀……”

她似乎還有些不信，還試圖将手伸到顧妙兒頸間去觸摸，到叫護主的錦紅給攔住了。

錦紅整個人都擋在顧妙兒跟前，跟護雞崽似的護着顧妙兒，還特別有底氣地沖顧姍兒道，“三姑娘，您就可憐可憐我們姑娘，我們姑娘這幾次都是死裏逃生，您不顧惜着我們姑娘也就算了，怎麽還存着這樣子看好戲的樣子來，我們姑娘、我們姑娘……”

她說到最後都哭了起來，把湊過去打算瞧個究竟的顧姍兒給鬧得好生沒趣，便擺擺手，還替自己辯解，“我怎麽了呀，我怎麽呀，我就是想看看二姐姐的傷勢，怎麽就、怎麽就成壞人了？”

她那丫鬟錦藍跟着替她家姑娘辯白，“就是，就是，我們三姑娘就是過來看看二姑娘，錦紅姐姐你可不能把甚麽髒水都往我們姑娘身上潑。”

錦紅抽噎着，回頭看看她家姑娘，見姑娘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到把她護主的心兒都給堅定了十二分，“我們姑娘現下兒還不會說話呢，這都受了多大的苦？三姑娘您到一點兒都不顧忌着我們姑娘得歇着，這麽般大赤赤地闖進來，哪裏是來看我們姑娘的，分明是想看我們的笑話！我們姑娘可不是先前的二姑娘了，我們姑娘可是太子妃，正經冊封過的，在家裏頭她還能由着三姑娘您喊二姐姐，可将來呀，我們姑娘可也由不得三姑娘這般輕慢了……”

顧姍娘聽得就頭疼，一直曉得錦紅素來是顧妙兒身邊的第一爪牙，嘴巴犀利得很，她也不是頭次領教 了，可再次領教真讓她聽得耳朵都嗡嗡的響，也顧不得再跟錦紅理論，索性就一個箭步往外走，“我來看二姐姐，二姐姐不領情就算了。”

丫鬟都是随主的，錦藍急忙跟着出去，出去之前還狠狠地朝錦紅瞪了一眼。

錦紅可不怕她，她主子是誰呀，是太子妃，現在雖還未同太子妃大婚，還未從正陽門往裏擡，可聖旨都下了，斷沒有臨時變更的道理。她呀現在是姑娘身邊的第一丫鬟，将來也是姑娘身邊的經年老嬷嬷了，那體面可不是一般的——她将下巴擡得高高的，根本不理會錦藍的小眼神兒，還回過身來得意地同顧妙兒道，“姑娘您看，三姑娘就是這樣兒的，巴巴地過來就是想看您的笑話，還有哪，她這回去也不知道要同二夫人如何說呢，定是添油加醋的說您怎麽她了。”

這下兒老太太也聽得耳朵嗡嗡的，她只是想死，沒想過要受這樣的折磨，索性兩眼一閉，想來個眼不見那麽耳朵就能消停些——

誰曾想，錦紅還越來勁，還當她家姑娘實在是煩透了三姑娘，就再接着說道，“您還記得不，咱們那回從外頭回來，還是三姑娘故意在老夫人跟前說的，害得您差點就讓老夫人給責罰了。三姑娘呀心眼兒可小了，回回都想拿您說事，偏她呀回回不成事，可笑死婢子了。”

真是話多不得了的人哪，老太太根本睡不着，想死也死不成，就木然地聽着這個話唠似的丫鬟在那裏叨叨叨的說個沒完。

又過了一夜，老太太醒來就覺得有些不對，身體裏好像長了什麽東西一樣，整個人都輕松了許多，她默默地運行個一周天，只覺得丹田處隐隐有什麽甚麽東西在跳動——這讓她喜得都快坐起來，只稍一擡頭，受過白绫罪過的脖子就“咯吱咯吱”的響，好像生鏽了非得發動一樣，到是有人發現她的動作，立時就順着她起來的力道将她扶着坐起來，身邊就給塞了個柔軟的大迎枕，讓她舒舒服服地靠着。

她擡眼就看見錦紅熟悉的面容，笑得很是殷勤，朝着她道，“姑娘您可醒來了，醒得可早的，這天色還早呢，您還可以再睡會，老夫人早就免了您的晨昏定省，您呀就再睡會。”

明明就簡單的話，聽在老太太耳裏，就跟千百只鴨子的聲音落在她耳朵裏，她眉頭稍蹙，應當是擺出威嚴之态來，憑她在江湖中的地位，看誰都不敢跟她的目光對視——

可錦紅無視她老太太炸烈的眼神，依舊絮叨着道，“姑娘呀，您再睡會，待會兒婢子給您喂藥，吃了藥呀您會好得快，行，您怕苦，婢子也給您準備了蜜糖，可甜着呢，您試試就知道了……”

老太太她真覺得可以将錦紅的嘴巴給縫上最好，不然她這一天一天的自己沒死成，到叫錦紅這忠心的丫鬟給唠叨的沒耐心聽而喪失耐性死了，“嗯。”

錦紅就覺得有些不對勁，盯着床裏的顧妙兒，“姑娘您好像有點不對呀？”

這話才叫老太太聽得有點順耳，眼裏就帶出笑意來，簡直就在催她了，趕緊快說她有什麽不對勁，最好叫整個人簡鄉侯府的人都懷疑她，他們府裏的女兒莫名其妙的換了芯子，還不叫他們給震驚到不得了？黑狗血、收魂符、招魂符都往她身上招呼，最後她如願以償地再死上一回，而不是像現這樣子等着那白绫再往脖子上挂一回，還得看運氣，運氣好了就是死透了，運氣不好，她可能又會活了。

錦紅可沒想到她家姑娘身體裏有個老太太住着，這老太太是莫名其妙就活了的，活在她家姑娘身上，她整個人都很有幹勁，恨不得把心都掏給她家姑娘看，“姑娘，您是不是還疼着呢，這話都說不出來？哎，姑娘，咱們再喝上一回，要是還不成，婢子就往鄭院首府上打去……”

宮裏的鄭院首正要替孟貴人把脈，冷不丁的打了個寒顫，叫孟貴人驚異地瞧向他，也不讓他把脈了，鄭院首到底是掌太醫局數年，早就是經年的狐貍，那是半點兒委屈都不露，人既不叫他看病，他就往本本上記上一回，孟貴人抱恙在身，又諱疾忌醫！

當晚，孟貴人的綠頭牌就給撤了下來了。

鄭院首給孟貴人确診了後，就去東宮了，殿下那頭夜裏吐了血，雖說殿下吐血也不是一兩回了，可最近吐血次數就特別的多，他可愁了，真愁死了。

到是簡鄉侯府裏，躺着的老太太被錦紅給逗笑了，她跟着“哈哈”大笑起來，不笑不知道，這一笑，還真的就是郁氣全消了似的，“打個甚麽？人是太醫，你要是去打了，叫人家怎麽有臉面？”

“誰叫、誰叫他們……”錦紅還很認真，“……”

話還未說完，侯爺那處就使人過來傳話說，清風道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