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捉蟲）

第十二章（捉蟲）

李姨娘要去尋顧侯爺，那是沒戲的事。

女眷都在後宅，侯爺白日裏除了在前院就在外頭，她就算是哭啞了嗓子，恐怕這會兒想見侯爺真見不着，還惹着了剛補好眠的曾老夫人。曾老夫人身為簡鄉侯府的老封君，且兩個兒子又孝順她，在府裏頭素來是說一不二，李姨娘尋顧侯爺的事自然就傳到她耳裏，她當下就擺出威嚴來，“府裏頭還有沒有規矩的？叫個姨娘同個顯眼包似的到處跑，還不将人拿到你們大夫人跟前處置？”

老封君這擺的是甚麽個陣式？兒子的姨娘，她也不能越過兒媳去處置，只能交給兒媳。

大夫人柳氏看着被人押到跟前的李姨娘，瞧那李姨娘淚兒漣漣，一張芙蓉面上的妝容都未花，就跪在她跟前柔柔弱弱的叫人心疼。她看得眉頭都皺起來，“押着你們姨娘作甚？還不快松開！”

李姨娘鬧這麽一出，就是想鬧到柳氏跟前，被押到柳氏面前，她就跟見着救命稻草一樣地撲向柳氏，“表姐，我最親的表姐，我在世上就表姐你這麽一個親人了，你可得救救我。”

大夫人柳氏眉頭都要皺起川字型，揮退了屋裏的人，冷眼瞧着已經從地上起來的李姨娘，見她大模大樣地坐在自己下首，眼神更冷了，幾乎壓着嗓音質問她，“又往我跟前作怪，你到底想幹甚麽？”

李姨娘朝大夫人柳氏哭道，“表姐，我的親表姐，您可得救我，救我的妙兒。”

大夫人柳氏不耐煩聽這些個，“當我是甚麽，還能時時守着你們母女不成？我又何德何能救你們母女？不去好好兒地待着，到跑到我跟前鬧，到底是想幹甚麽？”

李姨娘拭着淚珠兒，眼角的餘光時不時地注意着她這位表姐的神色，見她面上的不耐已經積累到極限，抽泣着說道，“表姐，妙兒在府裏都要受罪，那清風道長還要叫妙兒去觀上住着，她堂堂的準太子妃，要去觀上住着，叫外頭人怎的想她，怎麽想我們侯爺？咱們府裏頭竟連自家姑娘的命都保不住嗎？”

大夫人柳氏端起茶盞剛抿了一口，還未咽下喉嚨，就聽着李姨娘這麽說就差點嗆着了，她強忍着喉嚨間的癢意，再抿了一口才平複好心緒，“糊塗，糊塗人一個，去觀上住着才好呢，咱們誰也不說的，誰曉得人去了觀上住着？”

李姨娘“啊”了一聲，“那要是人尋上門來可如何是好？”

大夫人柳氏神情淡定，“無非是個丫鬟罷了。”

李姨娘懂了，也不在乎一個小丫鬟的性命，要真論起來這是為了準太子妃，都是人家祖上積德了。

她再抽噎了兩下，帕子抹着眼角，淚珠兒早讓她方才抹幹了，還作勢再抹了兩下，“表姐一語驚醒夢中人，我就回去了。”

大夫人柳氏頭都疼，回頭就看見長女顧元娘從屏風走出來，皺着眉頭微微松開，“怎的今兒未往杜家去？”

顧元娘蓮步輕移坐在她下首，“娘以後可別提杜家了。”

大夫人柳氏稍有些訝異，“你素日與杜二姑娘要好，怎的還讓我別提杜家了？”

顧元娘颔首，“女兒覺着杜家既瞧不上咱們家這樣的勳貴人家，女兒也沒必要湊上前去，省得還要被人取笑，到沒的意思了。”

大夫人柳氏瞧不上那等自認是清貴人家的，那杜家便是，“我兒真是想開了也是樁好事，他杜家那樣的人家架子擺得高，我瞧着那杜夫人就瞧着不是好相與。”

顧元娘就受過這等拿捏，只她不肯再過上輩子的日子，自打她曉得自己回到未成親之前，簡直喜出望外，只有樁事兒她便是攪弄了一下，還是未能如願——二妹妹顧妙兒依舊成了太子妃，上輩子這樁婚事并未給簡鄉侯府帶來富貴，因着顧妙兒去得太早，那太子也去得早，什麽潑天的富貴自然不曾落到府裏。

“娘別說了，女兒省得的，”顧元娘在裏面将李姨娘的話都聽了個正着，“方才聽李姨娘說清風道長想讓二妹妹住到觀裏去？”

大夫人柳氏提起李姨娘這臉色就不好看，實在是厭煩了李姨娘那作派，“嗯，侯爺同我說過，我想着她既是身子不好，說不定往觀上小住，再吃些清風道長練的丹藥就好了也不定。”

顧元娘可不信這些個丹藥甚麽的，都有毒的，就二妹妹那身子骨恐怕就要死在丹藥這上頭，“那可不成，這往前數數往後數數的誰吃了丹藥真長命百歲的？娘呀您可真是想岔了。”

大夫人柳氏不欲插手這事，被女兒這麽一說到覺得對，前頭顧妙兒都快死掉三回了，還得是命大才活着，這不叫命大還真的說不過去，要真的送入觀裏吃丹藥給吃了命，豈不是叫他們侯府的潑天富貴也跟着斷了路？“清風道長可是官家跟前的紅人，你爹便是想往官家跟前說個話都不太成，該如何是好？”

顧元娘一時也想不出辦法來，就與大夫人柳氏商量道，“不若我陪着二妹妹一起去，既給看着二妹妹，又能叫杜二姑娘不再上門來了？”

大夫人柳氏可不想自個女兒去觀裏受苦，連忙勸道，“哪裏就要這樣了，找個丫鬟盯着不就是了，何苦得讓你去？”

顧元娘極有主意，反勸着大夫人柳氏，“娘呀您覺得打發個丫鬟過去就能看着二妹妹了？二妹妹的脾氣您也是知道的，哪裏會由着別人說三道四，恐怕也只有我這個當長姐的才給我點臉面了。”

大夫人柳氏思來想去都覺得長女說得有道理，只得為難地應了，“元娘呀，我只有你同你哥兩個，那顧妙兒同你不一樣的，就算有甚麽事，你也得保住自個兒，別叫自個兒牽連了。”

可憐天下父母心，還得叮囑上一句，聽得顧元娘都無奈，只得是應了。

顧妙兒前往清風觀，走的就是悄悄摸摸，也就府裏幾個主子知曉。也無須入夜走，大白日的就走了，一頂小轎就從側門擡出來，悄悄地就消失在街面上了，混入熙熙攘攘的車水馬龍裏。

清風觀離皇宮挺近，主打的就是出入皇宮方便

清風道長偶然還要入宮，今兒到未入宮，清風觀大門開着，沒一會兒就迎入一頂小轎，小轎邊跟着兩個丫鬟模樣打扮的小姑娘，觀門剛關上，轎子裏的人便試圖下地，轎簾才掀開，探出一只纖白的手來，右側的丫鬟趕緊上門扶住她，“姑娘，咱們到了。”

老太太這算是出簡鄉侯府，幾日裏都躺在侯府的床裏，今兒竟然還出了侯府，眼見着入眼的光亮都有些刺耳，下意識地打量這個道觀，就同她先前上輩子見過的道觀一樣，當然也更富貴些——這一看就知道牛鼻子混得還挺好，“好。”

清風道長上前道，“殿下比您先來一步，可要前去拜見？”

顧妙兒她個老太太一時沒反應過來，到是左側的丫鬟面露訝色，立即走到顧妙兒邊上，壓低了聲音道，“二妹妹，是太子殿下。”她從未想過嫁太子，太子短命，她可不想為太子守着——等将來三皇子入主大位，她這個前太子妃還能有甚麽好處？

老太太真是服了，住道觀還有人，怎麽太子都嫌上宮裏不樂意住，非也得住外頭了？她老太太就想翻白眼，還是忍住了，“哦。”

清風道長就吩咐着小道士去将她們一行人引着去院子，這下子左右兩邊院子都是住滿了人，他又掐着手指算，面上一會兒烏雲一會兒晴朗，變來變去的，一時都不曉得他的規律，終于放開手指，他又往左邊上走了兩步，念了句，“無量天尊！”看上去還真的有點像那麽回事。

院子裏早就打掃幹淨，還點着香，一股子清香彌漫開來，讓人覺得心曠神怡。香味正是老太太她喜歡的，這個可貴了，老太太她當年都不太舍得點，沒曾想如今到還享受上了。

錦紅聞到那香味，到一臉的嫌棄，“這都甚麽不上臺面的香，沒得熏壞我們姑娘，我們姑娘豈能用這般拙劣的香。”她扶着顧妙兒坐好，趕緊去香給滅了，速度快得都讓老太太來不及阻止。

顧元娘是裝作丫鬟陪着過來，“二妹妹覺得這處可還好？”

“嗯。”老太太她不想坐着，就想躺着，偏這身子骨就有了邪性，經過這麽幾次的生死徘徊，竟奇異地好了許多，便是她想運功個一周天也是成的，當然，老太太并不想運功，老太太覺得不如死了。

顧元娘還當她不習慣，“二妹妹且放心，我會陪着你的。”

老太太不想讓人陪着，誰也不陪着就更好，“哦。”

顧元娘見她這般，心下便生了幾分狐疑，“二妹妹可還記得先前你同我說過要買天香閣的胭脂？”

錦紅聽了剛要開口，就聽見自家姑娘回了大姑娘的話。

“是胭脂嗎？不是口脂嗎？”

老太太回答得這麽快，都得益于錦紅的聒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