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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光天化日,清風觀着火了。
裏面不光住着太子殿下還有準太子妃,清風道長那急得就跟什麽似的,但就是虛驚一場。
煙冒得極大,點火的還是當朝太子爺身邊的小太監。
他用的是濕柴,當清風觀後面濃煙滾滾,把清風道長驚出一身冷汗。
清風觀冒濃煙的消息傳到京兆尹他耳裏頭,正午間歇着與小妾玩着你大我小脫衣服的游戲,他那小妾縮在錦被裏,他呢趕緊就披上官袍打馬過來,還未到清風觀跟前,就見人圍着清風觀。他好歹是這就京城的地頭,馬鞭一揚就要質問,就見為首模樣的侍衛上前,朝他亮了個腰牌,驚得他差點從馬上跌下來,還未來得及布置救火事宜,更未得及安撫受災百姓(清風觀一衆道人),直接領着人從清風觀門前走了。
一行人,來得浩浩蕩蕩;走得可快了,尤其是那打頭的京兆尹,恨不得今兒自己沒來過。
他這一走,侍衛們就神隐了。
清風道長念了句“無量天尊”,見左邊那院門都不開,他一個道長,還是清風觀的主事,可跟裏面的人比起來,他什麽都不是,還得點頭哈腰,把聲音往高裏揚,“都是小道無能,請責罰小道吧。”
任憑在他在外面說什麽,那院門就是不開,就是那幾個小太監,也沒有一個敢出聲的。
清風道長暗叫不妙,他想讓顧妙兒過來,可沒想讓這位過來,真了要他的命,別看他白發滿頭,可他年歲可真的不大,也就三十多點,正是好年華。
多個人多個事,還不是小事,那裏面的小爺有半點個事兒,他這條命就交待在這裏了——
還不容他歇口氣呢,也不容他去看看顧妙兒,清風觀的大門又進來一人,正是去而複返的洪大伴。
眼見着他将臉遮得嚴嚴實實,身上的早就換了一身平頭百姓穿的尋常衣着,也不急着跟清風道長計較,一步并做三步的往左側緊着院門的院子走去,“撲通”一聲就跪在那門前,“小主子,小主子,小主子,老奴該死,未伺候好小主子,都是老奴的過錯,小主子,小主子,您就開開院門,讓老奴也好回去同主子說說,老奴也好回去在主子跟前請罪……”
清風道長站在那裏,微風輕輕襲來,自讓他有股仙風道骨之态,也不勸洪大伴,就在邊上掐着手指,眼睛微閉,是在入道一樣。
顧妙兒老太太她初時還真當有人尋着她不在簡鄉侯府裏好下手,就這麽光天化日就來放火燒她,後想着到也不是燒她而來,指不定是隔壁的小太子,只沒想到就是虛驚一場,人家小太子的那什麽個伺候的小太監在玩火,玩的還是濕柴,天可憐見的,這幫沒見過世面的,不曉得濕柴煙最多——
老太太她頓時就不好了,到被驚吓到的錦紅背起來就跑,這會兒,她坐在廊下,身邊挨着錦紅,就看着洪大伴在那裏哭。
錦紅就有點兒嫌棄,忍不住同她家姑娘咬耳朵,“姑娘,您看看他這假哭的模樣,您呀在老爺跟前假哭都哭得比他好。”
她真當自個兒是咬耳朵,講得輕,也就她們主仆之間聽見,偏她不知道這在場的人都是耳聰目明,即使她說得再輕,也能讓人聽個清清楚楚。
清風道長嘴角抽了抽。
那洪大伴嚎得更為大聲了,“小主子,小主子……”
偏院門紋絲不動,他是不敢往裏走的,嚎了小半個時辰,他終于收了這态勢,還拿着帕子抹臉,好像真哭過了,偏帕子的料子極好,與他那身極為不合宜,他到仿若未覺,翹着蘭花指将帕子給收好,才慢幽幽地走向坐在廊下的準太子妃顧二姑娘。
“您好着?”人家上門這麽一問。
老太太她擡頭看過去,還不待她回答,就見錦紅回道,“我們姑娘當然好着呢,你怎麽說話的?”
一個護主的忠心丫鬟,連對着裏面那位殿下喊小主子的大太監都敢跳出來護主,真讓老太太“感動”,她身子弱,被那麽大的濃煙嗆着了,這會兒嗓子又生疼了,說不出話來,就指指自己的喉嚨,擺擺手。
洪大伴到想說上幾句,奈何他還得往宮裏趕,不過臨走之前還格外吩咐了半句,“小主子他今兒個心情不大好。”
後面讓她怎麽做,他也不說,講究的就是一個半講了就是全講的架式,得看個人理會,理會不了那麽就愚鈍,不可救藥了——可他不知道這身子裏的芯兒是個倔強到一心覺得活着意思還不如死了的老太太,老太太這生前武功蓋世,江湖上幾乎無人能及得上她,這會兒,意思她聽出來了,但凡是什麽事兒,都不是裏頭那位小太子的錯,但凡是經了什麽受驚吓的事,也是你的福氣。
她忍不住都要樂,被那煙兒一熏,她還聞到了熟悉的淡淡氣味,這氣味她曉得的,分明還是有毒的,聞着還有點香,卻是劇毒的。她活着的那會兒,有個名門世家一晚上被仇家全屠了個幹淨,方圓十裏之內連個活物都不見。
她當時覺得好奇,就上門去看過,真真是人間煉獄一般,隐隐的還聞到那股子氣味,那氣味在那地界久久未散,以至于過了十來年,那地方才漸漸地再住了人。傳來那被夾雜在濃煙裏的氣味時,她覺得自己就要解脫了,沒曾想,錦紅可真是護主極了,也不知哪學的本事,拿着個被水浸濕了的帕子就捂上她的口鼻,将現如今虛弱的老太太從被濃煙熏完的卧房裏背了出來。
老太太不想出來,想兩眼一閉就沒有然後了,偏現下兒還活着的。
這不,洪大伴剛要走,他也不能在此地久待,出門時,還往左邊院子瞧了瞧,見那門依舊關得緊緊實實,心下就暗暗嘆氣,這位爺脾氣可真是……主子那處交待起來也難,說甚麽小主子令人在點火玩?
“簡鄉侯長女拜見公公。”
他還在想着呢,也不是沒注意到前頭有轎子停下來,到未想過那人從轎子裏下來,還朝他福禮。
他微眯了雙眼,面上就添了一絲冷色,根本沒了方才在左院子門口嚎哭的狼狽樣兒,景和帝身邊最得意的大太監架式就擺了出來,下巴微擡着,看人的眼神,就那麽高高在上,“哦,是顧大姑娘。”
顧元娘瞧見洪大伴自是十分欣喜,覺着自己過來正是時候,面上到是露了幾分哀凄之色,“公公,二妹妹、二妹妹她可安好?小女聽聞此處着火就趕過來了……”她慢慢地将視線落在清風觀的大門上,仿佛不敢往裏看,“小女、小女……”
瞧她唇瓣微顫,面色微白,美眸裏染了濕意,還是倔強地不肯讓眼裏的淚水掉落,看得洪大伴心裏實是瞧不上。他什麽人,伺候官家的,這麽輕易兒就讓人哄了過去,他蔫有命活着?“大姑娘來得好及時,可真是疼二姑娘,也難得大姑娘這一番心意。”
顧元娘剛要說話,見他轉身就走,待走了一段距離,就見人從暗處牽了馬出來,瞧着年歲不輕的洪大伴接過馬鞭,竟是輕松地就上了馬身,一行人也走得飛快,一下子就消失在顧元娘面前——讓顧元娘不得不遺憾自己來得太晚了。
她癡癡地望着去路,半天後才往清風觀裏走,進了裏面,還能聞到空氣裏的濃煙氣味,熏得她呼吸稍快了些,輕移蓮步到了顧妙兒跟前,那眼睛一紅就哭了出聲,“二妹妹,二妹妹,你可受了苦了!”
老太太真覺得自個兒是受了苦了,這平白無故的人還能死了又活——且還不是鬼,他們這朝代也有個不明文的規定,建朝的時候,就發過通告了,建朝後不許随意成精,所以,前頭都十分平靜的,也就老太太經得了這麽一回,能不覺得是受了苦嘛。
讓一個想死的人再活,就是折磨,老太太格外認同這句話,瞧着顧元娘哭得那麽傷心,她到跟沒心沒肺似的,手還能動呢,試着去撓撓耳朵,依舊說不出話來——也不去請太醫了,吃了清風道長的藥,喉嚨也跟着好了些。
錦紅還怕大姑娘将她家姑娘給吓着了,趕緊擋在她家姑娘跟前試圖将人隔開,“大姑娘,大姑娘,我們姑娘剛受了驚吓,這會兒都說不出話來,您就別再吓着我們姑娘了。”
顧元娘用帕子輕輕地擦着眼角,“我去同道長說說,二妹妹這究竟是怎麽了,還有甚麽人還敢在此放火,分明是有人存了殺之人心,特地放了這把火……”
她只安排了人遠遠地守着不叫人往這裏靠近,被洪大伴兩句話就給簡單的挑破了,讓她臉色跟着時紅時白的,那濃煙起得太高,便往簡鄉侯府報信了,她只當二妹妹顧妙兒這會兒估摸着熬不過去了,沒曾想人還好好兒的。她上前去拉了顧妙兒的手,手稍有些冷,但又不是那種冷冰冰的跟死了一樣的冷。“二妹妹,得虧你沒事,不然這、這太子殿下也在呢,指不定還得要連累太子殿下呢。要是二妹妹你真有事,我決饒不了那些個人。一個兩個的想讓你沒命活在世上,我偏叫你活着。”
錦紅撇撇嘴,覺得大姑娘就嘴巴上講得好聽,怪會叫人覺得真沒了她不行——可大姑娘真的哪裏有樣樣兒将自家姑娘惦記着了?一次都沒有,每每都叫姑娘生氣,姑娘一生氣,那府裏頭的人都覺着大姑娘可懂事了,可聽話了,就差一個好夫婿了。偏大夫人眼光高得緊,誰也沒瞧上呢。
顧妙兒就看着她,眼珠子好半天才轉一次的,看得顧元娘還有些莫名的心虛,“二妹妹,不若我扮成你在這裏,好叫你回去,也安全着些?”
顧妙兒擺擺手沒答應,她老太太要安全做什麽的,要一晚就死的最好,要不成的話,要不老太太她去刺王殺駕得了,到時候不死也得死了,可那也不知道是腰斬還是車裂,還是來個千刀萬剮之刑,光想想就讓她覺得渾身疼,這麽死法也不行。她好歹手能動,把手指指那左邊的院子,又做了個點火折子的動作。
顧元娘還能看得懂,眼角的餘光悄悄地瞧那邊瞧了一眼,見那院門還緊害地關着,連半張臉都不曾露出來。上輩子的顧妙兒同太子殿下就在此處沒了命,這會兒火到是一樣燒了,人卻沒死,都活着,那火還是太子殿下那頭放的火,讓她都覺得牙根處都打哆嗦。
是怕的,好端端的還會放火,上輩子難道是那位太子殿下令人放的火,不光他自己不想活了,還要拉着她二妹妹一起不活了?
“要不,二妹妹,咱家去吧,別在此處住着了。”她還是勸着顧妙兒,生怕經不起這潑天的富貴,一下子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可一起回了?”
老太太不同意,就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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