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21章

周二, 大禮堂舉行早會,給參與解決“詛咒短信”行動的六名學生,頒發小錦旗。

自豪的六人提着各自的小錦旗, 笑靥如花,合影留念。

班主任老羅凝視臺上獲得小錦旗的學生, 百感交集。

出息了。

連常年的吊車尾也出息了。

班員得到消息後, 早就在班級群裏炸開鍋, 現在他們交頭接耳, 竊竊私語。

“怎麽也有南栀份?她真的發奮圖強了?”

“啧,E級精神力的廢柴再發奮圖強還是廢柴。”

“就是, 只是比以前沒有精神力的普通人強半點而已。我看啊,她是蹭學霸和收容特工的光而已。”說話的男生也是買學位的富家子弟,不過他的成績比南栀高幾名,倒數第十。

他的狗腿們立刻附和:“淩少說得對!做人要有自知之明, 每次都去沾光, 早晚沾死掉,呵呵。”

站在前頭的樊宇聽着刺耳,回頭瞪他們。“安靜點。”

另一個院系的班級, 陶桃羨慕地凝望臺上獲小錦旗的南栀。

雖然自己鐵定能畢業,可是誰不想獲得榮譽呢?

陶桃握緊拳頭,激發起上進心。

不止陶桃,臺下的校草江允之也安靜地注視臺上的某個學生。

待校長發表一頓激勵的演講後, 早會結束。有課的趕去上課,沒課的去吃早餐。

第一節恰好是老羅的符文課,他鄭重其事地踏上講臺, 掃視臺下的學生。

很好,她果然也來上課。

“首先祝賀聞雨情、黃甜甜、江瑩和南栀同學, 獲得破除詛咒行動的成功!請大家送給四位鐵娘子熱烈的掌聲!”

掌聲雷動,南栀有些不好意思。

手邊的小錦旗寫着:雛鷹展翅,國廈棟梁。

至高贊譽。

臺上的老羅話鋒一轉:“我們利用在校學到的知識解困,是勇氣,是智慧。學習之餘,我們的心中要有一把秤,當遇到危機,我們用心裏的秤衡量各方面的條件,量力而為,有勇有謀,才是大智慧……”

聞雨情凝眸,深有感觸。

畫符是最枯燥的課程,得不停地練習,畫純熟以後不會手生,牢記符文的內容。

手酸的南栀畫完一張。

“不錯,有精神力傾注其中。”經過的老羅贊南栀一句。

她喜滋滋地看鄰座的聞雨情畫符。

聞雨情全神貫注,一筆不錯。

等她畫完,南栀發現她的額頭冒出薄汗。

“很吃力嗎?”南栀問。

聞雨情搖搖頭,折疊剛畫完的符文。“有些心急,用力過猛。”

“為什麽心急?”

“想更優秀呀。”聞雨情朝她眨眼睛。

“嗐,聞學霸給我們一些活路吧!”

聞雨情噗呲一笑,随即收斂笑容。“我說真的。經過這件事,我看清楚自己的能力,如果沒有你出現,我們一定想不到方法脫困。我的實力還不夠,不足以解決紅色事件。”

南栀苦口婆心:“欲速則不達,進步這回事不能着急,得循環漸進。”

“我明白。”她話鋒一轉:“對了,那天沒機會問你和張零怎麽進去。”

南栀眼眸一轉,笑道:“張零的成績很好,他畫了陣法傳送進去。”

“原來是這樣。”

話音剛落,聞雨情收到一條微信。

南栀悄咪/咪地瞅一眼。

啊嘿,是顧雅棠的頭像。

“顧先生邀請我們中午去吃飯,給我們送獎金來。”

“顧先生人不錯。”

聞雨情點頭。

“溫和有禮。”

聞雨情又點頭。

有戲。南栀心花怒放。

“張零人也不錯。”

“啊?”南栀懵了。“為什麽扯到他?”

聞雨情猶豫幾秒,鼓起勇氣:“我祝福你們。”

“???我錯過什麽了嗎?”

中午,她們約上黃浩文和楊銳到校外的餐館吃飯。

顧雅棠換上休閑的T恤,像一塊溫潤的玉。

他拿出屬于張零的錦旗,問南栀:“我們聯系過張零的高中,校方說他申請了遠程高考來了泸城,你知道他的聯系方式嗎?還有獎金也得轉給他。”

南栀默默地注視他手上的錦旗,嘆一口氣。“我發你一個定位。”

結果,他吃驚地盯着定位。“如果我沒有記錯,這是你住的小區吧?”

有八卦!其他人豎起耳朵聽。

“噢,他在我家租房住。”

他們驚掉筷子。

顧雅棠難以置信。“租……房?”

南栀無奈地聳肩。“家裏的房間太多,租給他高考。”

他們沉默。

貧窮限制他們的想象。

“只是租房?”黃甜甜不死心。

“不然呢?”

“哈,沒什麽。”

顧雅棠意識到自己失态,窘迫地轉移話題:“楊銳,老李托我轉交推薦信給你。”

看見雪白的信封,楊銳激動得放下筷子,雙手接過。“謝謝!請替我感謝李叔!”

當代的收容人員與英雄畫上等號。

成為收容人員,是大部分年輕人的夢想。

“我會的。”顧雅棠莞爾。

雖然挖泸城的人才到興城的意圖太明顯,但他為楊銳踏上人生的下一個臺階,感到高興。

席間,南栀發現一件好事。

顧雅棠每次招呼大家夾菜的時候,必然先給聞雨情夾去,然後給其他人夾做做樣子。

嘻嘻,進展不錯。

趁着去衛生間,她給梁叔發信息。

[南栀]:收容人員即将到訪,藏好許哥!

[梁叔]:收到!

嘩啦啦的水聲沖洗她牛奶白的雙手,想起原身一桌子的護膚品,她注視鏡中的自己,感嘆敗家。

忽而,她斜睨鏡中某處。

一排天藍色的隔間門在她的背後,有的關閉,有的敞開。

其中一扇黑色的隔間門與旁邊的格格不入,像碧空中混染出一塊污漬。

黑門安靜地伫立她的身後。

宛如邪惡的眼睛,虎視眈眈她的身後。

它緊閉着,等待誰推開。

嘩啦啦的水流過她僵直的雙手,水的涼意變成陰森的舌頭般,舔舐她的手部皮膚。

她知道這扇黑門。

它盯上誰。

嘎吱——

另一扇天藍色的隔間門打開,整理好的大媽從隔間裏面走出來。

南栀一眨眼,背後的黑門消失無蹤,變回普通的天藍色隔間門。

但寒意沉積五髒六腑。

別墅大門的門鈴作響,梁叔為到訪的客人開門。“你好,我是這裏的管家,請問你找誰?”

顧雅棠表明來意。

梁叔帶他到客廳等候,端來一杯溫水。

一身黑衣的張零下來一樓,耷拉眼皮,剛午睡睡醒的模樣。

“張零,我們又見面了。”顧雅棠笑着站起來,溫和的目光藏着審視的鋒芒。

“我等會還要做題。”他懶得客套。

“這是興城基地分部贈你的答謝小錦旗。還有一筆獎金,方便告訴我你的銀行卡賬號嗎?”

他擡眸注視顧雅棠的笑臉,掏出手機。“微信轉賬或者支付軟件轉賬就行。”

“也行。”

迅速到賬,張零毫不猶豫地劃一半獎金,轉給南栀,當給房租。

一無所獲的顧雅棠有些失望,臨走前,他決定直截了當地詢問:“張零,你還記得張琦嗎?”

“張琦……”他拿着包裝小錦旗的禮盒站起來。“是誰?”

“小時候和你一起被人販子抓走的男孩。”

“他啊,還好嗎?”

顧雅棠屈指虛握拳頭。“你們沒有再聯系了嗎?”

張零仿佛聽到天大的笑話,揚起冷笑。“我怎麽知道人販子賣他去哪?”

“是嘛,是我唐突,打擾了。”

車子駛離別墅外的私家花園,駕駛的顧雅棠眉頭深鎖,憂慮重重。

川城的同僚告訴他,村長家的柴房改造成簡陋的卧室,床底下的痰盂留下燒焦的灰燼。

經過鑒定,勉強确認是紙張的灰燼。

張琦生前極有可能與某個人通信。

提起一同被抓的男孩時,張零不假思索地慰問,證明兩個男孩擁有的共同回憶不久遠。

要是張琦生前與張零通信,張家村的詛咒或許跟張零脫不了關系。

村民變成蟲怪,張零能馭蟲,當中到底有什麽聯系。

謎底若即若離,顧雅棠抓緊方向盤,生出一股悶氣。

周五沒有課,南栀訂做的一件物品送貨上門。

紙箱大得驚人,梁叔需要驅動家政機器人搬運進來。

嘶啦——梁叔割開紙箱的膠帶。

“哇!”南栀驚嘆不已。

“哇。”張零語氣平淡,純粹鹦鹉學舌。

“許哥!做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正坐在浴缸看書的許青庭聽見呼喊,氣定神閑地看向浴室的門口。

當他看見一輛黑科技輪椅推進來,手裏的書本差點掉水裏。

輪椅的座位底下是一口大水缸,足夠放置他的魚尾。

大水缸設計得巧,前面是透明可采光的玻璃,背後是黑色的保護支架。

再蓋上一張薄毯遮水缸,沒人看出他是人魚。

難掩激動的許青庭放下書本,抓緊浴缸的邊緣想出來試坐。

南栀摩拳擦掌,等待抱他的魚尾。

“讓開,你的力氣不夠。”

她被張零的肩膀推開。

“夠的,我上次幫忙搬過。”

張零掃來一眼,目光飽含涼意。“如果你能接受抱一個男人的大腳,那就過去。”

南栀瞬間熱情減退,但不甘心,梗着脖子:“是魚尾不是大腳,是兩個物種的器官好嘛!”

“他上半身是男人,魚尾不等于大腳嗎?還是沒穿鞋子沒穿襪子的大腳。”

“……”

南栀想哭。

這人的嘴專門毀青春毀童年。

“我亮晶晶的魚尾确實會惹人妒忌。”許青庭的笑臉快要裂開,他艱難維持優雅的形象,恨不得馬上撕爛張零的嘴。“麻煩你和梁叔幫我上輪椅。”

張零活動指關節。“不用客氣。”

費了好大勁,許青庭如願以償地坐上輪椅,魚尾惬意地泡在水缸裏,輕輕撥動水波。

他不由得在心裏感嘆:

活着真好。

梁叔給他拿來一件白襯衣,讓他穿上。

失蹤十年以內的人,電子身份證和個人財産暫時凍結,待本人找回或重購金屬手镯,親自激活電子身份證就能解凍。

許青庭動用存款,給自己網購幾件衣服。

“小姐的設計真厲害,許先生的下半身蓋上薄毯遮蓋以後,和常人沒區別。”梁叔小心翼翼地檢查薄毯有沒有遮擋完全。

“嘻嘻,我咨詢過瞿醫生才想到這樣設計。”南栀走到輪椅的背後,推他出浴室。“擇日不如撞日,今天去吧。”

“今天?”許青庭如坐針氈。“我還沒準備好。”

“今天的表演在下午噢,現在出門來得及。”

他沉默地抓緊輪椅的扶手,指甲輕刮。片刻,他狠下心來做出決定:“今天去吧。”

張零理所當然地跟上去。

南栀忽而停下來。“你下周要高考,留在家裏複習做題比較好。”

“我不——”

許青庭飛快地打斷張零:“沒錯,高考是人生的大事之一,必須慎重對待。你留在家裏吧。”

“我——”

梁叔也為了他好:“張先生,難得你來了泸城,這裏的大學資源優渥,師資雄厚,你考慮過上這裏的大學嗎?”

南栀冷笑:“分數線很高的,你努力複習吧。”

結果,剩下張零一個當留守兒童。

哦不對,還有一只布偶熊。

連家政機器人也跟随出門。

他環顧空蕩蕩的大房子,不爽地回二樓。

從沒發覺這兒冷清。

高配版的轎車的後座能夠折疊,家政機器人擡許青庭和沉甸甸的輪椅上車。

轎車往市中心駛去。

許青庭坐在窗邊凝望熟悉又陌生的街景。“原本這街上有一座電影院,沒想到倒閉了,換成全息體驗館。咦?那邊的西餐廳也關門了?可惜啊,那裏的羊排很好吃……”

南栀并不覺得他的碎碎念煩,反而感受到他的憂傷。“許哥是本地人嗎?”

“是啊,在這裏生活,在這裏上學。”

她遲疑地問:“你的家人呢?”

玻璃車窗上,他的倒影垂眸。“自從變成這樣,沒有聯系過。或許對他們來說,不聯系最好。”

梁叔從車內的後視鏡注視沉默的二人。

南栀也凝望車窗外,陽光落在發上,其中一縷粉色的散發溫和的光澤。“你已經到陽光下生活,我和梁叔可以當你的聽衆。”

“謝謝你們。”

轎車抵達市中心的大劇院,樓外的全息廣告銀屏,播放芭蕾舞團表演的廣告。

南栀推許青庭進入大劇院,她訂的是二樓的雅間。

一路上,他雌雄莫辨的美貌引來注目。

長發優雅,沉靜的神态配上輪椅,簡直是夢幻的美強慘。

比較年輕的女性壯着膽子來找他問聯系方式。

許青庭禮貌地婉拒。

芭蕾舞表演是曲高和寡的藝術,南栀不懂舞蹈,單純欣賞臺上的優雅舞姿。

當衆星捧月的白天鵝出場,她看見許青庭眼裏熾熱的光芒。

純潔無瑕的白天鵝翩翩起舞,他隔着襯衣摸腹部,摸到傷口愈合後的疤痕。

黯然失色的目光一直追随白天鵝的身影。

無獨有偶,臺上的白天鵝朝二樓望一眼。

劇終人散,正如人生的一場戲落幕,過客匆匆,留下來的人與他的過去毫無瓜葛,只有他這位主角是永恒不變。

一樓的觀衆差不多散去,許青庭依舊凝視空空的舞臺。

“許哥,你認識領舞的白天鵝嗎?”南栀趴着欄杆,數剩下多少觀衆沒走。

“嗯,我的前任女朋友。”

她側頭。

許青庭神色淡淡,訴說一個故事罷了。“小時候,她住在我家隔壁。我們一起長大,一起上學。她喜歡跳舞,我喜歡唱歌,曾經的我們是天生一對,直到兩年前。”

南栀默默地傾聽。

“我時時刻刻都想知道詛咒怪談怎麽産生,為什麽挑上我?要是沒有詛咒,我已經和她結婚了。”他扶額苦笑:“一開始是皮膚患有魚鱗病,然後是雙腿的機能退化,醫生診斷為疑似漸凍人。”

哀傷染上南栀的眉間,她蹲在他的旁邊,掖好他“腿”上的薄毯。

“為了不連累她,我狠心分手,然後逃出醫院。日複一日,我的雙腿發生粘合,逐漸變成魚尾。”許青庭咬緊牙,滲出一絲厭惡的語氣。“很惡心是吧?”

她搖頭,灼灼的眸子凝聚真誠的光芒。“我覺得你的魚尾很美,銀色的鱗片像星星。”

許青庭沉默了,又隔着襯衣摸一下疤痕。

“所以你躲在下水道生活?”

“嗯,我的魚尾不能離開水。”他閉眼揉眉心,不願再提不堪的往事。

南栀悄悄地使用甜美濾鏡給他拍照。

照片呈現的不是許青庭,而是一位手捧鮮花、身穿潔白婚紗、笑容燦爛的美人。

“我們回家吧。”

“嗯。”

甜美濾鏡能拍攝出對方的心願。

他的心願是,希望她幸福。

回到地下停車場,機器人搬運許青庭回車裏。

準備啓動轎車之際,後座的兩人盯着遠處的一對手牽手的情侶。

男的高大帥氣,女的氣質絕佳,還沒卸掉表演的妝容。

南栀憂心忡忡地觀察許青庭的神色。

他笑了笑。

“回家吧。”

啓動的轎車發出嗡鳴。

陸昊發現副駕駛的女友魂不守舍。“怎麽了?很累嗎?”

阮詩倩愣愣地凝視車前方的白牆。“……我表演的時候,似乎看見他了。”

陸昊當然清楚“他”是誰,自己曾是他的好友。“他得了那種病,最多能活兩年。別多想,可能是長得像他的人而已。”

她沒有搭話,沉默地扣上安全帶。

他的氣質,他的長相,絕不可能有第二個相似的人。

但她沒有勇氣确認,沒有勇氣面對。

也沒有勇氣犧牲如日中天的事業照顧他兩年。

她是懦弱的逃兵。

她至今沒法忘記她提出分手的那天,他悲傷絕望的眼神。

對不起。

她在心裏對他說。

對自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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