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山不就我我就…我山呢?!

第27章 山不就我我就…我山呢?!

要不要給自己一個機會,也給宋知舟一個機會呢?

不想還好,一旦開始想那個人,袁冉的心又開始下沉。

方才從小福那裏借來的勇氣,随着離宋知舟越來越近,變得逐漸稀薄。

歸根結底,自己到底有什麽呢?

他只是袁百梁手裏從一開始就打算舍棄的棋子罷了。

即便從天而降了這麽個大企劃,亦不難想象一招不慎滿盤皆輸的局面。

宋知舟不是傻子。

真到了那天,他絕不可能冒着和袁家、孟家結怨的風險,為一顆棄子将風光不再的宋家擺上擂臺另一面。

前方漸漸能看見钤園的影子。

他收起心思,強迫自己專注駕駛,慢吞吞朝目的地駛去。

沒有哪一次進家門會像今天這般躊躇。心中無端惴惴,幾番作勢,終是咬咬牙開了門。

乍看室內已然是黢黑一片,許是那人已經睡了。摸黑走了幾步,卻見客廳方向還隐隐透着亮光。

心下微動,摸着牆壁,穿過漆黑走廊,順光源走去。

剛進客廳,就在沙發上找到了那個和衣半躺的人。

這人睡得并不踏實,眉間擰着淺淺紋路,一點風吹草動就足以讓他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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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袁冉才剛走近,宋知舟便驀地睜開了眼睛。

看見對方的瞬間,那雙本帶着睡意的眸子裏有一閃而過的驚喜。

而暗夜深深,袁冉并沒有捕捉到那轉瞬即逝的生動,他只注意到了須臾的對視,和立馬別開的冷臉,明顯是不願多談的态度。

他沒什麽哄人的經驗,興沖沖為了宋知舟趕回家卻被擺了下馬威,說不生氣是假的,卻又忍住沒有發作。

詞窮間,嘴張了又張,愣是說不出話,生怕一出口又要弄巧成拙。

搜腸刮肚好半天,居然幹巴巴道了聲:“早點休息。”

“嗯。”宋知舟抱着臂,甕聲甕氣應了,只是沒有任何起身的動作。

袁冉撓撓頭,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觑着鐵了心不願往這兒看的人,心裏打起退堂鼓。

“那我…”他指指身後,“先回房。”

剛說完這句,連自己也覺得尴尬。

但繼續待在這兒顯然更尴尬,心裏默念一二三,擡腿就走。

“袁冉。”

聽見對方叫自己名字,袁冉條件反射原地一個回身,可剛轉過來又覺得這樣顯得太迫切,嘴上又習慣性逞起能來,佯裝漫不經心。

“咳咳,還有什麽事。”

“我打算回家住幾天。”

昏暗頂光照不清宋知舟的眉眼,他腰背挺得筆直,像一尊肅穆石像,徒增毫無溫度的疏離感。

“是嗎,确實也該回去看看的,反正也離得不遠。”

袁冉覺得自己指尖有些涼,連帶着額頭也蹿過一陣麻木,連自己說了什麽都不知道。

他将冰涼的手藏進口袋,盡量表現得鎮定,“具體是幾天呢。”

“還不清楚,需要處理些事情。”

宋知舟聲音很平靜,“我盡快。”

不清楚?

盡快?

袁冉從沒解過這麽難的題目。

宋知舟從來都那麽敞敞亮亮向他展示着所有。

如今這道門陡然關閉不說,還拔地而起一堵高牆。對于他,自己似乎只剩下了零零散散的模糊印象。

他要回家做什麽;

見什麽人;

辦什麽事;

統統是謎團。

原來忽視并非一朝一夕。

無關姚安予。

亦無關姜月明。

也許所謂的“處理些事”,只是暫時分開一陣子的體面借口。

至于這個“幾天”有多長,決定權并不在自己手裏。

但或許……

對宋知舟來說,這不算壞事。他終究是宋家這一輩唯一的子嗣,倒也沒必要吊死在自己這棵歪脖樹上。

“那……”

本想說些灑脫的話,卻怎麽也開不了口,“早去早回。”

“嗯。”抛下勉強算是允諾的話,宋知舟起身,“不早了,休息吧。”

袁冉站在唯一的光源裏,望着那道堅定的、愈發遠的、不曾回望的身影。

總覺得有一種莫名的熟悉。

啊,是了。

他不曾忘記過。

關于那次體育館的失約,他有一個從未告訴宋知舟的小秘密。

如果失約頂多是讓人失望,那同天那個惡作劇便是一場災難。

可那場災難和宋知舟經歷的厄運相比,卻又成了上不得臺面的小打小鬧。

舊事重提,反而顯得小題大做。

那天,在體育館。

日暮西沉的檔口,沒有等到宋知舟的袁冉被人從身後推進了器材室。

陳舊的鐵門比想象中更加堅固,在拼盡全力的拉扯裏也紋絲不動。

門縫外隐隐約約透進肆意嬉笑。

外面有人,不止一個。

是誰?

孟家那幾個?

惡作劇的路人甲?

還是……宋知舟……?

本該破口大罵,但代表着宋知舟的那個選項讓他無法開口。

“是誰。”他幾乎是依靠在門框上,發緊的喉頭擠出喑啞質問,“是誰…”

“哈哈哈哈哈——”

門外爆發出一陣如雷爆笑,之後便是雜亂無章的四下奔逃。

“不不不不不!”

袁冉驚慌失措回身,從頭頂小窗看見就快完全昏暗下去的昏黃天空,終于無法抑制大叫出聲,“回來,放我出去!回來!給我回來!”

無人應答。

順着門扉無力靠坐在地,塑膠地面經年累月的污漬将衣褲染成肮髒色彩,但他無心顧及。

牆角,不辨五官的教學人偶站在逆光裏,佝偻又殘破,倒是顯出了種相得益彰的凄慘。

他将自己縮進成排的鐵櫃夾縫,靜靜等待黑夜降臨,咬緊牙關,閉上眼,不去想自己在哪裏。

心理暗示似乎湊效了。

在黑暗完全籠罩封閉空間的剎那,他開始相信,這只是一次普通的靜閉,明天一早保育員老師就會放自己出去。

“不要怕,不要怕,天亮就好了。”

他抱着腦袋,向縫隙深處縮了又縮,直到退無可退。

滴噠噠——

夜空開始下雨,雨季特有的泥腥味從窗外不斷湧進來。

他仿佛真的回到了孤兒院,鼻腔充斥着熟悉而令人作嘔的黴味。

轟隆隆——

驚雷四起。

身軀因駭人巨響而止不住顫抖,防線正一點點被擊碎。

“我不敢了……老師……嗚嗚嗚我以後會乖。”

求饒聲彌散在濕黏的水汽中。

轟隆隆——轟隆隆——

所有心理建設都在雷鳴中潰不成軍,先是哽咽,而後是熟悉的反胃。

“唔——嘔——”

他忍不住了,連滾帶爬沖出藏身的夾縫,匍匐着陣陣作嘔。

大腦昏沉,間歇的閃電晃得他雙眼暈眩。

那灘幾乎是水的穢物有幾乎全部濺在教學人偶腳邊。

他緩緩擡頭,就見那沒有五官的腦袋上浮起張熟悉的臉。

笑得僞善又醜陋。

看見那臉的瞬間,頭頂逼仄的天花板陡然化成四方的巨大黑影向他壓過來。

顫抖着爬向人偶,“孫老師……我錯了,救救我吧,救救我吧……”

想去扯“孫朋英”的褲腿,手卻在光滑的木質腳踝上打了滑。

失重間身體超前猛傾,只覺額頭一股鈍痛,便陷入了黑暗。

袁冉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又是被誰發現的。

第二天,也許是第三天,他從醫院病床上醒來,驚訝于身邊居然坐着已經小半年沒見的袁百梁。

袁百梁沒問緣由,也沒有深究他驚厥的原因,只是把喊秘書進來,當着袁冉的面安排了留學事宜。

袁百梁下完指使便覺萬事無憂,道了聲“好好養病”,未再作停留,匆匆趕回了公司。

袁冉沒有再回學校,從醫院出院後便在為出國做準備。

偶爾會被夢魇中的雷電驚醒,而後自然而然想到宋知舟。

他始終不相信,那人會是惡作劇的始作俑者。

反正再過幾天他就要離開這裏,走之前找對方問個清楚,也不是不行。

翌日。

袁冉在臨近放學時來到學校停車場,悄悄藏在宋家那輛車附近的樹後。

五點剛過一會兒,躲在枝葉間的袁冉便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一段時日未見,那人居然清瘦了不少,也不知是遇見了什麽事,眉間滿是憂色。

瞅準人群的空隙,突然蹿出,将宋知舟拉進樹叢裏的隐蔽處。

四目相對,他本能察覺兩人之間的氛圍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你……”攥着宋知舟的袖口,方才準備了一路的話此刻竟忘了個精光。

“不好意思,”宋知舟聲音沙啞,眼睛裏幾乎沒有焦距,将袁冉的手從自己袖口扯開,“我還有事。”

袁冉站在原地,怔怔望着那道堅定的、愈發遠的、不曾回望的身影。

直到耳邊傳來摻雜着嘲笑的竊竊私語,他如夢方醒,飛奔着逃離。

眼前的路面不知怎的有些扭曲,漸而變得模糊。

伸手去揉眼睛,卻有液體順着指背灑落地面。

禍不單行。

他沒有看清前方施工的路面,一腳踩空。

“啊……!”

袁冉從夢中坐起,大汗淋漓。

劇烈頭疼讓他不得不大口呼吸。

厚重的绛色窗簾後透進清晨微光。

似某種粉飾太平的虛假寧靜。

被夢魇折磨了一夜,他乏力到極點,本想閉眼繼續再睡。

等等…

他猛地睜開眼。

宋知舟!

跌跌撞撞下了床,暈頭轉向間竟連卧室門都尋不見。

他不想再重蹈覆轍了。

用一個又一個誤會推翻兩人一次又一次艱難構建的一切。

未來會怎樣,他不清楚。

但宋知舟比他聰明,興許對方知道将來的路該怎麽走。

他要在對方走之前将所有應該說卻沒說的話一一吐露。

在這個被夢魇洗禮過的清晨,他突然有了種大難不死的底氣。

現實是,他以意想不到的方式找回了小福,幸運到堪比中樂透。

似乎,那殺千刀的老天爺終于舍得向自己施予善意。

雖然沒有自怨自艾,但命運從他出生那天起就吝啬得像個反派。

那自己現在貪心一些又如何?

天色還早,勤奮如宋知舟也不至于這麽早就醒。

他站在緊閉的門口,有些躊躇。

好在他依稀記得這房間的門鎖有些問題,上手左右轉動,竟是真的開了。

“宋知舟,宋……”

床鋪上空蕩蕩,唯有一縷稀薄的柑橘香殘留在空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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