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章

第 2 章

今梨被迫歇在了長樂宮，屬實是不敢拿命去賭那把刀子會不會戳穿她心窩。

兩人中間隔着一床被子，她睡裏側。

外側的那個男人不睡覺似的将她盯着。

目光太強烈，今梨根本睡不着，她拉起被子蓋在臉上蒙住頭，片刻後又拉下去一點，露出眼睛來，與他對視着。

“你……也可躺下來休息。”

她頭疼，這長樂宮都不是她的人，她甚至是直接和衣而睡的。

那人臉色有些蒼白，似乎身上有傷，狹長的雙眸清冷深邃，他低聲開口：“來問我良妃之事的？”

今梨眨巴眨巴眼睛，表示是的。

那人輕掀嘴角，“她給我下毒，我便殺她了。”

正好将這孩子做掉，以免後續找不到借口。

嘟噠說，如果一個人在這裏死去，那就是真的死去了，眼前這人提起這事時全然沒有半點不忍心，反倒帶着笑意，令人直感後背發涼。

今梨視線往下，看向他的肚子。

“你不是皇後？”

他瞥她一眼，漠然道：“你要拆穿我？”他視線在被子上透出的今梨的輪廓上逡巡，最終停留在她臉上，意思很明顯，他亦知曉她是女扮男裝。

今梨嘿嘿一笑，搖搖頭，“你不是皇後，那我如何稱呼你？”

“元欽。”

“噢噢，那我的皇後呢？也……”她做了個歪脖子的動作。

元欽輕嗤一聲，“你才穿越過來？”他開口直接讓今梨傻住，轉而又想起嘟噠說這裏的人全是穿來的，她猶豫着要不要點頭，但這畢竟只是她的鍋蓋，以後什麽情形還不知道呢。

正當她猶豫不決之時，元欽向她解釋：“你是女子之身，所以皇後之位是與元家商量過的，由我扮女子入宮，以防你被拆穿，也保護你的安全。”

啊？

專程來幫她的啊？如此不讓這頂鍋蓋更加順理成章嗎？

但是不是哪裏不對？

今梨眼露疑惑：“那你方才拿刀對着我？”她眼中含着點點委屈，嘟噠說這後宮沒有人喜歡她。

元欽低垂眼睫，片刻沉默。

“我以為你是同她們一起要來審判我的。”他露出嫌棄的神色，“一群蠢笨之人，竟懷疑到我的頭上，死了也實屬正常。”

今梨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再度将被子拉過頭頂，不敢看他的眼睛，怕被看穿咯。

似乎這簡單幾句交談就讓元欽放下心來。

很快身旁便傳來了衣服摩擦的聲音，他好像躺下來了。

但今梨還沒更衣，皇上的衣裳穿得整齊嚴實，勒着很難受，她悄摸摸伸出手，悉悉索索解掉自己腦袋上的束帶，随後停下，好半會兒後才又慢慢露出半個腦袋。

卻見那人正側躺着，眉目隐在陰影中看着自己，像暗中蟄伏的猛獸。

自己方才的一舉一動都落在他眼中。

今梨縮了縮脖子，可憐巴巴地望着他，“元欽，我想更衣。”

她聲音壓得很低，落在元欽耳朵裏似是微風将軟軟的棉花吹在他臉上，那雙明亮圓潤的眼睛會說話一般講述着她的不舒服。

入宮後，他與這人便極少見面，她極少進後宮也沒被發現，但她後來發了一陣的瘋，跟那群笨蛋混在一起，将他當做那個反派，明裏暗裏沒少給他找麻煩。

屋子裏只有他們兩人，元欽似乎不太願意動彈，兩雙眼睛幾度對視。

“來人。”

元欽坐在屏風前面，今梨自己的宮女在屏風後替她更衣，好一番鬧騰才又重新睡下來。

元欽每一步都走得很慢，今梨看得很細，用被子蒙住賦予自己安全感後才小心問道：“你腿受傷了？”

元欽這次平躺着，聞言眼睛都沒睜一下。

“良妃刺的。”

今梨直接閉嘴。

難怪，難怪會賜死，已經直接上冷兵器了，好歹元欽身份還擺在這，也或許是良妃沖進來也發現了元欽的身份吧。

今梨不敢多說話，悶在被子裏，熱便自己掀開一個角透氣，背對着元欽小幅度動作。

她現在是進退兩難了。

這人本就是專程來保護她的，說起來，她們倆本來才是同一邊的，但現在他被懷疑是反派，她這個真正的反派卻融進了一堆人之中茍了起來。

只怕也還是不得不借他這頂送上門的鍋蓋躲着了。

嘟噠說得沒有錯，她現在只能茍着。

她頂着歉疚的心理心安理得的睡去，身邊之人睡得比她晚許多。

翌日一早，不待天亮，她便又醒了，她輕輕的動作似乎也将元欽吵醒，他偏頭瞧了一眼，又閉上眼，“上朝了，別露餡。”

今梨乖乖起床，趁着宮女還未進來之前問他露餡會怎麽樣。

元欽冷漠：“一起死。”

今梨舉手，眼神真誠：“好的，放心，同生共死，我記住了。”

但是朝堂上的事，今梨哪裏知道啊，她這輩子最不喜歡看權謀劇了，看了只覺得裏面的人聰明而她很笨，枯燥乏味，現在讓她處理朝堂之事，要命吶。

上朝路上她就覺得今天分外的冷，坐在高座之上，更是想顫抖。

沒想到一上來便有位臣子站出來，他噗通一聲跪下，俯首跪拜，“微臣有罪，請皇上降罪！”

今梨腦瓜子嗡嗡的。

怎麽就有罪了？

但她面上不顯，她是盯着那人的動作，等待他的後文。

嘟噠上線：“這是良妃的老父親，愛說你的那個禦史大夫，找個舒适點的坐姿準備好吧，他要來真的嚕。”

舒适點的坐姿？

今梨沒反應過來，卻聽下面那人聲淚俱下，嘴巴噠噠噠打水槍似的不斷有文绉绉的話往外吐，她能聽懂一些，但總的來說，還是聽不懂。

這禦史大夫根本連歇口氣的機會都沒給自己留，一炷香過去，一盞茶過去。

今梨終于懂了嘟噠的意思。

這位應當是連夜準備了一篇畢業論文，大殿裏氣壓很低，衆人都不敢說話，今梨悄咪咪開始挪動，直到調整到自己舒服的坐姿，半靠着龍椅，昨晚沒睡好，她還覺得腰疼呢。

她不發話，朝臣也都安安靜靜聽着，他們似乎很有默契。

小半個時辰後，那位禦史大夫終于說出了結論：“良妃謀害皇嗣，罪無可恕，老臣教女無方，也應同罪，請皇後賜死老臣。”

他年過半百，許是操勞之事過多，頭發花白，身子更是因為激動微微顫抖。

今梨默了默。

對身側的太監道：“給他賜座。”

臺下倏然一靜，開始有人替今梨說話。

“禦史大夫是在逼皇上嗎？”

“皇上前日晚間操勞過度，聖體抱恙，昨日方醒來，今日來朝堂上是聽天下事，不是聽你說苦的。”

有人朝今梨道：“皇上可是聖體不适？可需召太醫前來？”

今梨默不作聲眨了眨眼，她就說了四個字，方才還團結一心的衆人便開始倒戈。

殊不知自己此刻半倚在龍椅之上，臉色尚有些蒼白，俨然一副“朕不舒服，但朕要堅守崗位”的愛崗敬業模樣。

她深吸一口氣，更似疲憊萬分。

“依諸位看，禦史大夫所求朕當如何作答？”

她将問題抛回去，這些人還在這裏讨論，便說明他們的行為仍舊限制與身份之中，不能做出偏離身份的事情。

滿朝文武不敢作答。

她抿了抿唇，心裏直打鼓。

直到有人出聲：“謀害皇嗣本就是大罪，皇後身為六宮之主，懲治後妃的權利還是有的，禦史大夫身居要職，聖上體諒，沒有連帶怪罪與你，你倒逼問到聖上面前來了。”

那人頓了頓，頗有深意地道了一句：“皇後畢竟是皇後，禦史大夫是老糊塗了吧？”

在他之後，又有其他老臣站出來替今梨說話，禦史大夫最終仍舊請罪，确實因為：“微臣老糊塗了！還請皇上降罪。”

今梨故作沉穩地擺擺手，“罷了，今日朕乏了，若無其他要事便退朝吧。”

她本以為退朝就好了，卻沒想到那幾個人拉着禦史大夫一起追到禦書房來了。

今梨摳腦袋，這也太難對付了。

方才憑着運氣躲過一劫，她運氣再好，也很難相信運氣會這樣接連眷顧她。

卻見那幾人命人關上門，一副做賊似的到她跟前，“皇上，今日是臣等欠考量了，經皇上一番敲打，我等才又覺得不妥。”

啊？

“還是皇上考慮周全，皇後身為反派，若這般容易便被扳倒，這文早八百年就完結了。”

“這其中必然還有什麽陰謀，皇上有何計劃，大可說與臣等，好讓臣等有個準備。”

他們幾個老家夥，說話專注認真，互相從對方眼中看到認同。

今梨對上他們“求知若渴”的眼神，心頭一顫，鼓起勇氣拍了拍禦史大夫的肩膀，煞有其事道：“朕知道良妃死得冤枉，但時機尚不成熟，愛卿節哀。”

禦史大夫一改朝堂上聲淚俱下的悲痛模樣，半是羞愧地笑了。

“其實，我與她也沒認識幾日，只是覺得我方又損失一員大将，為此可惜。”

今梨：……

幾人又将詢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今梨含含糊糊道：“先靜觀其變吧，已經打草驚蛇了。”

幾人對視一眼，猛地一拍大腿，一副後悔莫及的模樣：“是了是了！以靜制動！皇上不愧是皇上。”

“英明的，正确的，合理的。”

今梨：……

她今日一共都沒說幾句話，全靠這群大臣“自我攻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