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小城往事09

小城往事09

熄燈後，宿舍陷入恐怖的死寂。

姜寧微側躺在床上，只從被子裏露出一個腦袋，強迫自己閉着眼睛不去聽夜晚的聲音。

顯然宿舍裏的四個人都沒能安然入睡，反複翻身發出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特別清晰。

姜寧微将雙手交疊在胸前，祈禱今夜晚安。

黑夜中的時間過得特別漫長，每分每秒都是在煎熬中淩遲着他們的神經。

直到尖銳的叫聲突然響起，姜寧微吓得幾乎要猛然睜開眼睛。

他能感受到，應該是有人在窗外拿着類似手電筒的東西往裏面照。因為中學時代的宿管阿姨在夜間巡邏時就喜歡拿着手電筒往宿舍裏照，這是長期記憶留下的身體感知。

但是外面的人恐怕并不會是宿管阿姨。

也許他睜開眼睛，會看見貼在窗外的是一只渾濁的眼睛，眼睛上塗着五顏六色的顏料。

門外的東西拿着手電筒往宿舍裏搖晃着，卻并沒有破門而入，過了很久拿道穿破一切的光才消失。

姜寧微逐漸感覺睡意湧上來，在意識逐漸模糊時，卻再次被一個聲音驚醒。

似乎有人在說話。

她的聲音很輕，就像是在獨白中回顧自己的一生。

“十七歲那年，我們都是年少青春的高中生

我們在星空月夜下暢談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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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在時間軸的每一個刻度停留

我們将夢想規劃到了八十歲

我們的一生将會充實而滿足

如果早早預知到我們的故事

會在六年以後戛然而止

也許我們會更加珍惜彼此

珍惜那朵名為青春的花朵

留戀着短暫的花期”

她的聲音越來越輕，直到再也聽不見了。

就像是一陣煙，被風輕輕吹過，就消散得無影無蹤了。

再次響起的是男人的聲音，他的聲音帶着哭泣的腔調，喊着那個他熟悉的名字：“夢戈，夢戈。我愛你，我不能沒有你……”他哭喊了很久，訴說着自己對藍夢戈的愛意，姜寧微只感覺自己耳邊的世界都被蘇岑的哭聲淹沒了。

他甚至能在習慣了蘇岑的哭聲之後，重複進入昏昏欲睡的狀态。

這一夜不知道多少人在持續喋喋不休地說話，姜寧微愣是在鬼怪橫行的世界中徘徊在半睡半醒間，最終徹底沉浸入夢鄉。

直到再次從夢鄉猛然驚醒，睜開眼時發現黑暗中有個人在他的床邊坐着。

如果不是因為他和謝星衡太熟悉了，他甚至會當場驚叫出來。

窗外依然是夜色朦胧，血月懸挂在窗頂，依然在無聲地嘲笑着他們。

姜寧微暗暗掐了一下胳膊，這一次是痛的。

他才小心翼翼地起身，去摟謝星衡的手臂。

“四點二十三分了。”謝星衡伸手撫了下他的後背，“本來想喊你的，沒想到你就醒了。”

在聽到時間後，姜寧微瞬間就完全清醒了。

還剩下半個小時，他立刻起身就要穿鞋子準備要出去。

謝星衡已經穿戴整齊，看見姜寧微快速地穿好了鞋子，他才屋舍無聲無息地指了指和他并臨的那張床，原本該是睡到床上的周程已經不見蹤影了。

周程床上的被子也已經疊得整整齊齊，就像是他醒來後整理好了一切然後離開了宿舍。

他是去完成拍攝任務了？

姜寧微壓下心中的疑惑，反倒覺得這種可能性很大。

雖然是競争關系，但好歹是一起進入游戲的玩家隊友；他也不是那種日日盼着隊友死去的缺德人。

而本以為自己今夜必死的趙陵還躺在床上安然睡着，呼吸平穩，顯然還好好活着。

謝星衡和姜寧微輕輕開門離開宿舍，宿管阿姨還在一樓宿舍裏睡得香甜，宿舍樓外的路燈下還能看見稀疏的學生身影。

路過女生宿舍，謝星衡仰起頭往三樓靠近盡頭的宿舍看了一眼。

不知道女生宿舍的情況怎麽樣，也不知道吳露絲她們是否安全。

等到天亮後去到教室，看見哪位玩家沒有出現，就基本心知肚明了。

“星衡哥，昨晚你有聽到什麽聲音嗎？”姜寧微拉着謝星衡的手低聲問他。

“你昨晚也聽到蘇岑在說話了？”謝星衡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我聽見藍夢戈在說話，然後蘇岑在哭。”姜寧微回憶着那段滲人的記憶，更加覺得恐怖，“藍夢戈說如果早知道他們的故事在六年後戛然而止，她會更加珍惜在一起的時光。然後蘇岑就開始哭喪，說他不能忍受失去藍夢戈的痛苦，然後他就哭了一整晚。”

謝星衡無辜臉：“我只聽見蘇岑說，他一定會為藍夢戈報仇的。找到害死藍夢戈的兇手。”

按照兩邊聽到的內容結合起來，也就是說藍夢戈就是在六年後死去，然後蘇岑開啓黑化模式。

如果不出所料，就是2016年所對應的照片的時間點。

不過他們現在所在的時間點還是2010年，無論六年後将會發生什麽事情都和他們關系不大。

謝星衡甚至覺得是世界法則是故意引誘他們違規，以便光明正大将他們直接殺死。

只要他們敢對2010年的蘇岑和藍夢戈透露絲毫關于六年後的結局，他們就會當場被世界法則奪走性命。

夜色中繁星閃爍，他們迎着血月朝操場的方向過去。

宜周中學的校風也是為了學習卷生卷死，路上遇見的學生精氣蓬勃，走到操場就将背包和書本都放在旁邊的草坪上，然後在操場上開始晨間慢跑。

照片中拍攝到的景象正好是蘇岑和藍夢戈從主席臺下跑過。

姜寧微走到操場中間的綠色草坪上，以主席臺和路燈為參照物不斷改變角度和位置，才獲得了和照片完全還原的拍攝位置。

“是這裏了。”姜寧微對謝星衡比了一個OK的手勢确認。

“時間還沒到，我們還要稍微等一會。”謝星衡觀察了一圈周圍，穿着校服的學生們在青春的賽道上激情奔跑，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着快樂的笑臉。

姜寧微目不轉睛地盯着主席臺下的操場跑道，甚至都不敢随便眨眼。

在淩晨五點的夜色中，戴着MP3在聽着英語的女生保持着均速沿着操場慢跑，另一道男生的身影就不緊不慢地跟在她身邊，同樣戴着耳機。

他們并肩同行着，在操場的跑道上，在青春的戰場上。

“咔嚓——”

這一次姜寧微能很清晰地感受到，他的眼睛裏面的芯體就像是相機的前置鏡頭，在蘇岑和藍夢戈進入鏡頭範圍後，成功完成這張照片的拍攝。

成功了？姜寧微一如既往的懵逼了一下，等到蘇岑和藍夢戈都已經切入彎道了，他就轉身過去告訴謝星衡，他完成了第二次拍攝。

“真好！”謝星衡毫無顧忌地笑着親了親他的臉，姜寧微還很不好意思地低頭：“星衡哥，別……別人會看見的。有監控呢！”

謝星衡頑劣地眨眨眼睛：“沒有監控的。”

沒有監控也有其他學生看見啊！姜寧微在心裏吶喊。

在他的記憶中，高中時期班上也是有學生早戀的，但他們也就只敢在走廊裏暗戳戳地牽手手，很少有光明正大抱在一起或者有更加親密的行為。

雖然他們是僞裝成高中生的玩家，但也不敢太放肆。

宜周中學校規其一：學生早戀，處分，請家長，勸分手

“那我們要不回去繼續睡吧？”謝星衡看見姜寧微的眼角好似投落淡淡的青黛色，以為他是因為昨晚失眠導致的，就向他伸出手詢問道，“我看你沒有什麽精神。”

姜寧微臉色白了白，卻還是搖搖頭：“我不困。”

只是站在遼闊的操場上，他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迷茫和感慨。

或者說是對于蘇岑和藍夢戈的憐憫。

明明他們也很慘了，卻還會對兩個游戲世界中的NPC産生憐憫的情緒。

“那要不我們也去跑步？”謝星衡有些躍躍欲試的興奮，姜寧微也是猶豫了一下就輕舒出一口氣：“那，我們跑慢點。我怕我跟不上。”

謝星衡依然笑着：“沒事，跑不動了我們就休息一下。”

兩人也不敢放下裝滿了光彩熠熠的“珠寶”的背包，就直接背着書包走到操場上，然後沿着操場中圈以緩慢的速度跑着。

姜寧微的身體素質太差了，只跑了四分之一圈，速度就變得更慢。

謝星衡已經在腦海裏構想過無數畫面，再望向姜寧微，就想着如果下次被鬼怪追着滿世界跑，他要直接把姜寧微扛起來，現在要思考一下扛哪個位置能夠保持一段時間的重力平衡。

“要不要休息一下？”看見姜寧微開始進入張嘴呼吸階段，謝星衡就體貼地問。

姜寧微點點頭，兩人退出操場走到草坪上慢慢地散步着，姜寧微還氣喘籲籲：“星衡哥，我是不是特別差勁？”

謝星衡一邊撫着他的後背給他順着氣，一邊安慰他：“沒事的，身體素質也是可以慢慢練上來的。我們又不是要去做一級運動員的，在體育運動上不用太苛刻，保持身體健康是最重要的。”

姜寧微深以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