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雲海上03

雲海上03

謝星衡告訴她們，如果覺得難過郁悶就一定要及時發洩出來，千萬不要把負面情緒長時間憋在心裏，容易滋生不良情緒。

他懷疑這個副本就是玩家的內耗。

在太陽沉入海底後，雲海遁入夜幕，深藍的天空浮着若隐若現的微粉。

站在窗邊眺望遠方，好似天都要塌陷下來了。

樂淇和蘇渺渺顯然都受到了影響。

謝星衡将剛才從老板娘處獲得的信息告訴她們。

如果他們的任務是抵達傳說中的忘憂鎮，只能在後天早上乘船渡江過去，再跨過森林和雪山，才能抵達地圖最遙遠的忘憂鎮。

樂寶有無憂島的地圖，但他們也只匆匆看了一眼地圖，記住要一路北上。

“所以這個副本也是像《環湖公路》一樣的任務？”樂淇不太确定地輕聲問。

“如果後續沒有其他的信息，很可能就是這樣。”謝星衡沉默了半晌就點頭。

只是順利抵達某一個地點，這種任務是最簡單的，也是最難的。

因為玩家之間沒有任何參照點，只能憑借感覺來進行任務，一不小心就落入陷阱。

《環湖公路》世界副本低達16%的玩家存活率就是最好的教訓。

蘇渺渺一直沉着臉在旁邊聽着沒有說話，直到聽謝星衡說到他們要到後天早上才能渡江，臉色頓時變得更加慘白。

姜寧微最先發現了蘇渺渺的怪異，就過去擔心地詢問：“渺渺姐，你是不是不舒服？”

蘇渺渺的眼神是恐懼的，這并不會只是情緒影響所導致的。

“我好像在之前的副本見過老板娘和樂寶……”

蘇渺渺正要繼續說下去，樂淇卻突然沖過來捂住她的嘴，對她搖搖頭。

順着她們的目光望去，小女孩正趴在窗上好奇地打量着他們。

姜寧微覺得背後驟然冒了一身冷汗。

在蘇渺渺提起老板娘和樂寶的時候，樂寶竟然就站在窗外聽着。

小女孩依然乖巧可愛，笑容天真無邪。

但她此時此刻出現在這裏，就讓屋裏的玩家覺得不寒而栗。

如果剛才蘇渺渺說出了在其他副本遇見的老板娘和樂寶的詳細情形，恐怕她已經因為觸犯世界法則而被強行抹殺。

“哥哥姐姐，你們在說什麽？”小女孩笑起來，語氣乖巧而好奇地問道。

蘇渺渺臉色蒼白地顫抖着，因為極度的恐懼，她已經完全沒有辦法從喉嚨裏說出話了。

謝星衡就面不改色地推門出去，溫和地笑着揉了揉小女孩的腦袋：“樂寶，哥哥姐姐們正在讨論要怎麽去忘憂鎮呢！剛才聽樂寶說，在去忘憂鎮的路上會有很多怪獸和惡龍嗎？”

樂寶果然被謝星衡轉移了注意力，童話故事對于小孩子的吸引力總是最強的，她立刻如搗蒜般點頭：“媽媽說，在森林裏住着善良的小精靈和邪惡的夢魇獸，如果你們遇見小精靈就會做美夢，如果遇見夢魇獸就會做噩夢。等遇見小精靈和夢魇獸以後，森林深處的山谷就是惡龍的巢穴。惡龍想要抓走王國的公主，只有最勇敢的騎士才能救出公主……”

樂寶說得開心極了，臉上都洋溢着歡喜的笑容。

真是個單純又容易滿足的小姑娘。

老板娘又在樓下喊着樂寶的名字，喊她下去說要洗澡了。

樂寶才蹦蹦跳跳地往樓梯那邊走，還回頭跟他們擺着手說再見。

謝星衡站在走廊，直到看見樂寶下了樓梯，才轉身進了蘇渺渺的房間。

蘇渺渺看見他，嘴角動了動，她還想要繼續說什麽的，卻被謝星衡阻止了：“這個世界有點奇怪，最好就是不問不說。因為……我們永遠都不會知道，故事的主人公會不會突然出現。”

蘇渺渺撫着胸口，就像有一股濁氣在胸腔裏彌漫開，甚至堵住了她的氣管讓她無法呼吸。

“我知道了。”許久蘇渺渺才緩慢地點點頭。

“天色不早了，我們都回去吧。有事明天再說。”謝星衡回頭望了一眼外面昏昏沉沉的天空，越發覺得不安心，總感覺下一刻天就要完全塌下來了，便跟幾個夥伴說道。

樂淇擔憂蘇渺渺的情況，臨走前還再三詢問：“渺渺，你真的還可以嗎？”

蘇渺渺勉強地點點頭：“我沒事。”

但是蘇渺渺的失态也讓他們不由懷疑，蘇渺渺在之前的副本遇見的老板娘母女是怎麽樣的。

謝星衡對游戲裏的NPC都心存提防，而且無憂島這個地方也是處處古怪。

見到老板娘和小樂寶時，表面看來老板娘是個熱情健談的中年女人，一個疼愛女兒的母親；而小樂寶是個乖巧可愛的小女孩，喜歡玩陽光積木，喜歡聽媽媽講有趣的童話故事，和普通的三四歲的小女孩沒有任何區別。

可這裏是無憂島，她們也不是普通人。

現在還看不出來老板娘和小樂寶有什麽秘密，但蘇渺渺的反應很能說明問題。

但是忘憂鎮還是要去，這是目前他們獲知的唯一信息。

謝星衡和姜寧微先從蘇渺渺的房間出來，樂淇也緊跟其後出來，在門口揮揮手就進了隔壁的房間。

“親愛的，晚安。”謝星衡貼牆親了一下姜寧微的臉頰，才分開各自回到房間。

房間裏的燈光昏昏暗暗，窗上挂着碎花布簾，但乍然天光依然透過布簾透進來。

姜寧微在床上躺下，閉着眼睛，等待着入睡。

他的腦子卻活躍地清醒着，想着這個時候隔壁房間的星衡哥在做什麽？他現在應該也可以躺在床上睡覺了吧？他睡着了嗎？

腦細胞極度活躍的人在安靜的環境下總會擴散思維，姜寧微又開始回憶着，從進入游戲副本以後的所見所聞。

他們進入游戲後是在高架橋上，高架橋的一側是賽博工廠，一側是原野天空。

這是一個極度割裂的世界！

無論是以高架橋分割的後現代建築還是無人踏足的曠野大地，還是看似熱鬧的集市和人煙稀少的反差，以及雲海之上白天與黑夜極端分裂的天空。

在前往忘憂鎮的路上，可想而知也是危險重重。

老板娘一直強調說并沒有惡龍和怪獸，都是因為樂寶經常聽她講童話故事，小孩子腦洞大開便說森林和雪山裏有惡龍怪獸。

但事實上真的不存在惡龍和怪獸嗎？

即使如此在這一路上應該也有和惡龍怪獸一樣兇猛可怕的東西在等着他們。

無憂島很美，就像漫畫中的夢幻美景，但無憂島從來都不是童話鎮。

游戲中沒有美好故事，只有充斥的背叛和死亡。

姜寧微閉着眼睛許久，才感覺逐漸睡意朦胧，卻突然再度完全清醒過來。

他聽到了歌聲。

有人在唱歌，是稚嫩單純的童聲。

她在唱着兒歌，歌聲婉轉動聽，就像森林裏的黃鹂鳥。

但在游戲中不會有人來欣賞她動人的歌聲，只會覺得無比恐怖。

姜寧微豎起耳朵來聽，更覺得渾身都在發抖。

因為這是他小時候曾經聽過的兒歌，在他小時候很流行的兒歌，在家庭兒歌CD中不斷循環傳唱的歌曲。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蟲兒飛，蟲兒飛，你在思念誰。

天上的星星流淚，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風吹，冷風吹，只要有你陪……”（注釋1）

樂寶唱完了《蟲兒飛》又開始唱《小白船》，唱《小兔子》，唱《小星星》。

姜寧微不敢睜開眼睛，因為他懷疑樂寶就站在窗外。

稚嫩的歌聲在夜晚中回蕩着，尤其令人覺得恐懼。

盡管她只是一個小小的孩子。

他想不明白樂寶為什麽要在晚上不停地唱着兒歌，只是為了吓唬玩家？還是和劇情有關？

也不知道樂寶到底唱了多久，到最後姜寧微直接在兒歌中睡着了。

在睡夢中姜寧微恍惚感覺自己又變成了年幼時的孩子，床邊的DVD影碟機循環播放着清脆稚嫩的兒歌。

他躺在床上蓋着厚厚的被子，直到耳邊的兒歌消失了，他開始覺得很難受，渾身上下都是疼痛的，就連呼吸都像受到了阻塞。

這是在哪裏？

他努力想要睜開眼睛，腦袋卻愈發沉悶脹痛。

“這個孩子是先天性高危疾病患兒，以現在的醫療手段還沒有辦法能醫治。而且即使這個孩子這次能活下來，也要伴随着終生的治療；綜合國內外的資料看來，這類患兒還從來沒有能順利活到成年的案例。姜老師，你和你的太太都還年輕，可以嘗試再要一個孩子；我們這邊可以為你出示證明。”

“我太太懷孕期間，我們都很注意……怎麽會這樣？”

“也許是這個孩子和你們沒有緣分。”

“是嗎？”

姜寧微只能聽見父親和醫生模糊不清的對話，世界就再度陷入了安靜。

在他剛出生的時候，應當所有人都勸父母放棄他這個注定會早死的孩子，也許他們的确應該這樣做的，他只是一個絕對不會有未來的孩子。

姜寧微再次昏昏沉沉的睡去，只是不斷在腦海裏想着，他想要回家，回到爸爸媽媽身邊，哪怕明天就要死了。

注釋1：《蟲兒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