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瓢蟲
瓢蟲
“老師。。。”蘇真真蹭到語文老師辦公桌前垂着頭小小聲地喊了一聲。
“唔,蘇真真,有什麽事嗎?”老師正在看教案,只擡頭看了她一眼。
“老師。。。我的作文練習本不見了。。。”蘇真真用手指來回磨着辦公桌光滑的桌角。
語文老師沉吟片刻,說:“真真,你這句話有問題。”
“啊?”蘇真真疑惑地擡起頭向老師看去。
“應該是你把作文練習本弄丢了,而不是作文練習本不見了。”語文老師很平和地推了推眼鏡說。
“喔。。。。”蘇真真的臉立刻從額頭紅到耳根,她更加小小聲地說:“那老師,我能直接用一本新的練習本嗎?”
“可以。”語文老師放下教案,微笑地望着她說:“你可以用一本新的練習本,不過,要把前面那七篇作文全部補回來,重新給我批改,懂了嗎?”
“啊——補七篇作文?”蘇真真倒吸了口涼氣,肩膀受打擊般無力地下垂着。
“或者,你把丢掉的練習本找回來,這樣就不用補了。”
“老師——”
“真真——你是語文課代表,所以,對你,我的要求會更加嚴格。而你,也更要加倍嚴格要求自己,懂了嗎?”
“懂了。。。。”蘇真真垂頭喪氣地離開教師辦公室。
早知道這樣,當初就不要做語文課代表了!蘇真真扭着手指在心裏嘀咕。怎麽辦呢?現在只有兩條路可以走,一條是把作文練習本給找回來,另一條就是一口氣補寫上七篇作文。不管是哪一條路,都非常艱難。。。
好吧,還是先想辦法找找看,也許,萬一,碰巧,能讓她找到呢!蘇真真打起精神開始回想最後一次看見作文練習本是在什麽時候。
對了!那時用練習本墊枕頭來着!後來光想着把枕頭拿回來,就把練習本給忘了!她拍着腦袋在原地跺腳。這個爛到極致的記性啊!想起這樣,忘了那樣!當時,大榆樹下的那個男孩子曾在身後喊過她,難道就是為了練習本?
蘇真真後悔莫及,真不該一時怄氣就跑開的,現在要到哪裏去找那個壞家夥呢?她煩惱的揉着眼睛。新配的便宜眼鏡,戴着一點兒也不舒服。
正走到樓梯拐角處,光顧着揉眼睛的她,冷不丁與人撞了個滿懷。
“啊——好疼!”蘇真真捂着額頭叫道。
“你走路沒長眼睛啊?看也不看就往前沖!”惱怒地聲音在她頭頂上響起。
好熟悉的聲音!蘇真真顧不得額上的疼痛,仰起頭向那個人看去。
“啊——”
“啊——”
兩人同時驚叫着張大了嘴,同時睜大眼睛瞪着彼此。
“又是你!”男孩子用手背擦了擦發紅的下巴,皺着眉頭說。
蘇真真在最初的驚詫過去之後,心裏竟湧起了深深的感動!老天爺,你終于睜開眼願意眷顧我一下了!我剛剛還在絞盡腦汁地想要怎麽找這個人,你就把他送到了我眼面前,真是萬分感謝!
“你。。。你好!”蘇真真鼓起勇氣,用很溫軟的聲音和男孩子打招呼。
“。。。我一點兒都不好,”男孩子冷着臉,轉過身準備離開,“每次碰到你這個家夥我的下巴就要遭殃!”
“喂!喂!你別走,我有事問你啊!”蘇真真也轉過身,跟在男孩子身後。
“什麽事?”男孩子只顧往前走,看也不看她一眼。
“請問,那天在大榆樹下,是不是你撿到了我的作文本?”男孩子走路的速度很快,蘇真真幾乎是一路小跑才能跟上。
“作文本?”他忽然停下腳步,臉上露出一抹淺淺的笑容,望着身後顯然很焦急的蘇真真說:“你說的是什麽樣子的作文本呢?”
蘇真真眼睛驀地一亮,急切地描述道:“是淡綠色的作文練習本,封面上有我的名字!”
“還有什麽特點嗎?”
“嗯,”蘇真真很認真地想了想說:“右上角有一朵薔薇花,是我畫的!”
“第一篇作文寫的是什麽?”
“最難忘的事!”
“第二篇呢?”
“死有重于泰山!”
“第三篇?”
。。。。
。。。。
。。。
“最後一篇是什麽?”
“試論重點與細節的統一性!”
蘇真真一口氣答完所有問題,而後眨着長長的睫毛,一臉期盼地說:“你一定撿到我的作文本了,對吧?”
“哦。。。”男孩子摸了摸鼻子,認真地想了想,忽然邪邪一笑,說:“對不起,我沒看見過你的作文本。”
“啊——”蘇真真猶如遭了雷擊的花朵,剎時間凋零飛散的不成樣子。
“怎麽可能。。。”她悲慘地搖着頭,“你怎麽可能會沒看見,那時明明我丢在那裏的!”
男孩子聳聳肩,轉身自顧自地離開了。
走了一段,他猛地轉身,蘇真真撞在了他身上。
“你怎麽還跟着我?”男孩子又揚起了漂亮的長眉。
蘇真真撅着嘴,小聲說:“把作文本還給我。。。”
“都說我沒看見了!”男孩子轉着烏黑的眼珠子說,而後繼續向前走。
“不可能。。。一定在你那裏。。。”蘇真真不依不饒地跟在他身後。
“随你的便,你非要跟着,我也管不了。反正我不知道你的作文本在哪裏。”男孩子仰着頭說,嘴角分明挂着狡猾的微笑。
蘇真真看見那笑容,更加篤定作文本在他那裏。
出了校門,男孩子往一家小吃店走去,蘇真真緊随其後。
“老板,一份三鮮炒面,多擱點香腸!”
“好咧!三鮮炒面一份,多香腸——”老板拖着長長的尾音對後堂的大廚叫道。
在三鮮炒面上來之前,蘇真真和男孩子大眼瞪小眼的對望。然後,蘇真真剛想再開口求他把作文本還給自己時,肚子忽然發出一聲讓人臉紅的聲響。
男孩子故意睨了她一眼,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說:“是我肚子響的嗎?我還沒餓到那個地步吧。。。”
“不。。。”蘇真真紅着臉說:“剛剛。。。剛剛是我。。。”
“哧——”男孩子摸着鼻子笑出聲來,“你還真是誠實啊!”
“我。。。我。。。”蘇真真低頭搓着衣角,恨不能挖個洞把自己埋進去。
“老板,再來一份三鮮炒面!”男孩子伸頭對坐在小吃店門邊的老板叫道。
“好咧!加一份三鮮炒面!”老板又對着後堂大吼了一聲。
“謝謝!”蘇真真極小聲地說,男孩子正忙着喝茶,沒聽見。
不一會兒,兩個人的三鮮炒面都端了上來。
蘇真真摘下眼鏡,小口地咬着面條上的荷包蛋。真好吃啊!自從把全部夥食費都用來配眼鏡之後,她已經很久沒在學校裏吃過雞蛋了。況且還有那麽多的香腸和肉絲!唉,原來人是這麽樣容易感到幸福的生物。只要餓上三天,哪怕能吃到最普通的一碗面條,也立刻會有幸福的感覺。幸福是什麽?幸福就是在經歷了陰雲之後的陽光,在忍饑挨餓之後咬在嘴裏的荷包蛋!這麽想着,真真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來。
“喂,吃個三鮮炒面幹嘛笑的那麽燦爛?”男孩子已經把他的那份面條吃完了,他單手支着下巴,一邊用筷子輕敲碟邊,一邊看蘇真真吃面條。
蘇真真嘆了口氣,并不打算把自己腦子裏剛剛得出的那番人生感悟說給他聽。
“把作文本還給我吧,別再捉弄我了。”蘇真真極誠懇地把自己盤子裏的香腸夾到男孩子面前,“諾,這些都給你吃!”
“切!”男孩子嗤笑道:“你憑什麽斷定作文本就在我這裏呢?”
“你的眼睛!”蘇真真擡起頭,盯着男孩子漆黑的瞳仁說,“你的眼睛告訴我,作文本就在你那裏!”
男孩子被她盯的不自在起來,他轉過頭,将視線移向別處。
“一派胡言!”他又摸了摸鼻子,“老板,結賬!”
“好咧!”老板系着油光光的圍裙走到桌邊,笑眯眯地說:“兩位是一起結,還是各結各的?”
“各結各的,我不認識她。”男孩子從口袋裏掏出錢包。
“那個。。。”蘇真真停下筷子,有些遲疑地說:“不是你要請我吃面條的嗎?”
“我請你?”男孩子挑起眉毛瞪着她,“我什麽時候說要請你了?”
“剛剛呀。。。”蘇真真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我本來沒打算吃東西的。”
“那你現在已經吃了,自己付賬吧!”男孩子推開空盤子,站起身。
“我。。。我沒錢。。。”蘇真真低下頭,摳着校服口袋上別着的一只小鈴铛。
“拷!”男孩子伸手指着她,半晌說不出話來。
“算了,老板兩份一起算賬!”男孩子氣急敗壞地将錢掏出來放在桌上。
出了小吃店,蘇真真依然跟在男孩子身後。
“我說你,你怎麽還好意思跟在我後面?”
“我。。。我會把面條錢還給你的。”蘇真真盯着自己的腳尖說:“請你,把我的作文本還給我!”
男孩子靜默了一會兒,終于說:“跟我來。”
“哦。”蘇真真乖乖地跟着他往北操場走去。
不多會兒,兩人又走到那顆大榆樹下。男孩子指着榆樹根部一些泥土看起來有點松散的地方說:“挖!”
蘇真真立刻找了個小樹枝對着泥土挖下去。不多會兒,一角淡綠色的紙從泥土裏冒出來。
“啊!我的作文本!”蘇真真開心地将淡綠色的本子從泥巴裏挖出來。雖然練習本的面子上沾了泥,用力抖落之後還是有一點灰灰的痕跡,但畢竟是找到了,想到可以不用重新寫七篇作文,她抱着作文本長舒了口氣。
“是你埋的嗎?”蘇真真轉頭問道,身後卻早已沒了那男孩子的蹤跡。
“啊~怎麽走掉了呢?我還不知道怎麽還你錢啊。。。。”蘇真真嘟着嘴委屈地坐在樹下。
将作文練習本放在膝蓋上,再次仔細地将那些藏在縫隙裏的泥土給吹掉。蘇真真慢慢清理着失而複得的作文本。
男孩子真是奇怪呢,都不知道為什麽這樣喜歡捉弄人。直接把作文練習本還給她不就好了嗎?繞來繞去他自己不是也很累?蘇真真從口袋裏掏出繪圖鉛筆,在作文本不起眼的小角上寫下四月二十二日這個日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把這個日期寫下來,正覺得這麽做很無聊時,她突然發現本子右上角的那朵薔薇花有什麽不對勁。
将作文練習本貼在離鼻尖0.1公分處,蘇真真架着眼鏡睜大了眼睛一看再看。為什麽!為什麽她的薔薇花上會冒出一只奇醜無比的瓢蟲來?究竟是怎麽回事!啊——!想到了,一定是那個壞男生!蘇真真氣的撅起了嘴,一定是他畫的瓢蟲!這個邪惡的家夥!
下午,蘇真真将作文本交給語文老師,老師單獨幫她批了最後一篇作文後合上本子,凝視片刻,緩緩說:“蘇真真,以後不可以在作業本上亂畫東西!特別是像這麽醜的東西!”老師用食指尖點了點那只醜瓢蟲。
“是。。。”蘇真真委屈地點了點頭。
拿回作文本,剛要準備走開,身邊傳來一個讓她驀然一驚的聲音。
“老師,您把講義忘在我們教室的講臺上了。”男孩子站在她身邊,将一本黑色的講義遞到語文老師面前。
“哦!我正要準備去取呢!賀雲聰,謝謝你啊!”
“不用謝。老師,那我先出去了。”
“好。真真,沒什麽事兒,你也回教室去吧!”
“是。”蘇真真急忙轉身跟着那男孩子的腳步出了辦公室。
“喂!你站住!”
前面的人絲毫不為所動,徑自往前走去。
“賀雲聰!”蘇真真想起剛才語文老師叫他的名字,張口就叫了出來。
男孩子終于停下腳步,回頭看着蘇真真,一副不耐煩的樣子。
“叫我幹嘛?作文本不是已經給你了。難道是要還我面條錢?”
“啊——那個,我暫時還沒錢。。。不過!我一定會還你的!”
“随你的便。”賀雲聰聳聳肩,繼續向前走。
“可是你!你為什麽在我作文本上畫這個瓢蟲!”蘇真真小跑幾步,沖到他面前将作文練習本高高地舉在他眼前。
“薔薇花上本來就會有蟲子。”賀雲聰也不否認,沒一點愧疚和不安。
“這是我的作文本啊!你怎麽可以随便亂畫!”蘇真真不依不饒地質問他。
賀雲聰擰着眉毛看了她半晌,突然說:“你剛才把書包忘在老師辦公桌旁邊了。”
“啊?什。。什麽。。忘了?”一提到忘東西,蘇真真就神精緊張。
“你的書包。”賀雲聰再次提醒她。
“天啊!”蘇真真慘叫一聲,立刻返回教師辦公室去找書包。
看着她倉皇跑開的背影,賀雲聰的臉上突然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
“你根本沒把書包帶去辦公室啊,傻瓜。。。”
賀雲聰摸了摸鼻子。
蘇真真,一個欺負起來很有趣的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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