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亡靈

亡靈

“紐利沃自來水公司……是在這裏吧？”

約舍爾四處看了看，入目的只有破敗的街道、簡陋的房屋，完全沒有公司的影子。他又看了看地圖：“我沒走錯啊……”

“……”艾裏諾斯站在他身後，微微俯身看向他手中的地圖，随後伸手指着地圖上的一段路，“這裏，是不是走錯了？”

“啊，好像是……看來又得繞路了。不應該呀，我明明記得我不是這麽走的……”

不等他說完，街道一側的小巷內突然傳來人的驚叫聲、物品摔落在地上的碰撞聲，以及慌亂的腳步聲。緊接着就有居民三三兩兩地從巷子裏跑出來，似乎極為恐懼。

約舍爾轉頭和艾裏諾斯對視一眼，一起向巷子方向跑去。

拐過角落，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地面上一大片粘稠的漆黑，以及黑色之上逐漸成型的一個個高大的骷髅。周邊的居民幾乎跑幹淨了，只剩下一片死寂。

“這東西怎麽會出現在費裏阿的市區……”約舍爾難掩驚愕。

“這些骷髅是被制造出來的，”艾裏諾斯眯起眼睛，“誰将它們布置在這裏？”

“約舍爾，艾裏諾斯！”

頭頂傳來熟悉的聲音，約舍爾擡起頭，看見屋頂上的維森特。黑發黑衣的惡魔一躍而下，正落在一只剛剛走出漆黑的骷髅的頭頂，砸得它瞬間變成了一地骨頭渣。

“晚上好。”維森特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有沒有興趣打骷髅？”

這種突如其來的神秘事件，自然也歸事務司管。不過……

“你怎麽在這裏？”約舍爾問。

“這裏是我負責的區域啊。”維森特理所當然道，“前幾天我不是被亡靈襲擊了嗎？我就跟部裏其他人換了一下，最近都在這裏蹲點，可算給我蹲到了。”

“當時就一群這玩意襲擊了你？”艾裏諾斯啧了一聲，“你水平也太低了。”

“當然不是！”維森特立刻反駁，“你也別說我，你能比我好到哪兒去？”

“不如來比一比？”艾裏諾斯勾起唇角，“就比誰幹掉的骷髅最多。”

“好！”維森特一口答應，“約舍爾你幫忙計數！”

“好、好的……”約舍爾抽了抽嘴角，後面那麽多骷髅，普通人看了都頭暈目眩的那種，你們倆輕松得跟玩兒一樣……

“對了，我剛才踩死的那只不用算，就當我讓艾裏諾斯的。”

血族沒理他，只是對約舍爾道：“去那邊，注意防護。”

……雖然約舍爾很想幫忙，但他也很清楚，完全不擅長戰鬥的他加入戰局只能添亂。他乖乖按照艾裏諾斯的吩咐，躲到了距離戰場較遠的地方，同時開始為兩人計數。

從漆黑中誕生的白骨們很快就注意到了維森特和艾裏諾斯，它們空洞的眼眸中猛地亮起兩團藍幽幽的火焰，揮動着手中的骨質武器向他們襲來。

——然後撲了個空。

約舍爾睜大眼睛看着這一切，幸好奧蘭先生給他普及過很多相關知識，因此他勉強能看明白發生了什麽。維森特隐入了陰影中，而艾裏諾斯似乎直接使用空間類的術法消失了。

“蠢貨們，我在這裏。”正在骷髅們呆滞的時候，維森特的身影一閃而過，白骨構築的高大身軀便斷成兩截，轟然落在地上。惡魔轉了轉手中的匕首，哼笑一聲。

“你說它們蠢？”艾裏諾斯的聲音不知從何處響起，約舍爾仍然看不見他的身形，但正準備圍攻維森特的骷髅們一個個被暴力打成了碎片，“這群骨架子連大腦都沒有。”

他們兩個勢如破竹，只是苦了計數的約舍爾，他已經要數不過來了：“十一、十二、十五、十六和二十三、十九和二十四……”

雖說兩人的戰績不斷飙升，但骷髅仍然源源不斷地從那片漆黑中誕生出來，場面一時間竟有些膠着。

約舍爾正數得暈頭轉向，視野中卻出現了一個有些眼熟的身影。

“埃德林？！”

那孩子正站在巷子深處，呆呆地看着戰場。戰場邊緣的幾個骷髅似乎已經注意到了他，拖着沉重的步子向埃德林走去。

約舍爾也顧不上數數了，他想穿過戰場，卻被那片漆黑阻住了去路。情急之下他只能喊：“艾裏諾斯！”

“什麽事？”銀發的身影顯現在空中，順手又擊飛了一只骷髅兵。

“埃德林在那邊，你能把他帶到安全地帶嗎？”

艾裏諾斯沒有回答，身形再次隐去。過了幾秒，他單手抱着埃德林出現在約舍爾身側：“給。”

維森特砍斷一個骷髅的椎骨，嘀咕着：“救人？這事應該讓我來啊，加分項……”

黑發的男孩還是呆愣愣的，直到被交到約舍爾手中才反應過來：“啊……幫過我的大哥哥！”

約舍爾把他拉到安全地帶，教育道：“你沒看到這邊這麽多亡靈嗎？為什麽傻站在那裏不逃跑？”

“我爸爸說，亡靈不會傷害我們……”埃德林看上去有些委屈。

約舍爾想起他混血的身份：“你爸爸……是惡魔對嗎？”

埃德林點點頭：“是的，是‘惡魔’。”

那是個約舍爾沒聽懂的發音，但他隐約有些印象——對了，這是惡魔語對族群的自稱。

包括艾蘭茲語在內，大多數人類語言中“惡魔”一詞的含義都十分明确，“邪惡”一詞就是它的詞根。這一稱呼毫無疑問帶有強烈的貶義，盡管在漫長的歲月以來，這種貶義基本上消失殆盡，“惡魔”已經是一個中性的專有名詞，但一些在人間生活的惡魔仍然不喜歡使用這個詞。事實上，現在也有不少人主張抛棄“惡魔”，換一個詞，或者幹脆直接音譯惡魔語來稱呼這個種族。

埃德林的父親，那位惡魔，認為亡靈不會傷害他們？約舍爾蹙眉沉思，這種無靈智的骷髅壓根無法分辨種族，嗯……

“對了，埃德林，你爸爸是不是沒跟你講過亡靈之間的區別？”約舍爾拉起埃德林的手，一邊往巷子外走一邊問。

“區別？”埃德林跟着他，好奇地問。

“我也只是聽別人說的，可能不大準确哦。”約舍爾回憶着奧蘭先生曾講過的話，“亡靈可以被分為兩種，第一種就是你爸爸說的那種，不會傷害你們的亡靈，他們有的是自然誕生的靈體，有的是其他種族的生靈死去後轉化而成，他們也居住在暗界，和‘惡魔’一樣，大都信奉黑暗神，所以不會傷害你們。”

“第二種，就是我們身後的那些，它們并沒有智慧，只是被制造出來的死氣沉沉的工具，也可以稱之為死靈，和亡靈不一樣，它們會傷害見到的一切活物，所以你剛才是很危險的，明白了嗎？”

“我知道了！謝謝大哥哥！”埃德林重重點頭，緊緊握着約舍爾的手。

…………

“你是有什麽吸引亡靈的體質嗎？”維森特踹開一只在地上滴溜溜轉的頭骨，幾乎想爆粗口：“為什麽他們都主動攻擊你？我還得追着他們打！”

這樣他肯定就被艾裏諾斯比下去了！

艾裏諾斯顯出身形，周遭的骷髅一齊朝他湧來，連正被維森特暴打的幾個骷髅也往他這邊跑，等到他們幾乎沖到身前時，艾裏諾斯重新消失在空間中，領頭的七八個骷髅“咚”地撞在一起，散得七零八落。

“我怎麽知道。”艾裏諾斯也很無語，以前沒有這種情況啊。

“不能再這麽糾纏了。”維森特躍上屋頂，俯視着巷子中的大批骷髅，“那個陣法一直在制造死靈，這樣下去我們只會被耗死。”

“得破陣。”艾裏諾斯同意他的看法，“你上，這也是加分項。”

“……”惡魔抽了抽嘴角，“我要是會破陣，我還用得着在這兒傻站着嗎？”

“……”艾裏諾斯皮笑肉不笑，“你覺得我會嗎？”

“你活了五百年了不會這玩意！”

“誰說活的時間長就必須樣樣精通的？再說我還睡了四百年！”

打架學一流、陣法學不入流的兩人互相瞪視，随即若有所感，齊齊轉頭，将目光投向剛從巷子外走回來的約舍爾。

約舍爾：……怎麽突然感到一股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