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重逢

重逢

紫荊看看近在眼前的紫荊城，心中嘆道：“終于……還是到了啊……”

已經到了京城，馬上就要回宮了，紫荊當然不能繼續待在太後的馬車裏。按照紫荊自己的想法，他應該是和福康安他們一起騎馬的，偏偏任他怎麽說，福康安就是不同意，最後也不知從哪又找出了一輛馬車，要将紫荊安置進去。

紫荊在這種事上從來都拗不過福康安，猶豫了許久，終究還是沒能如了自己所願，“享受”到了單人單車的高級待遇。

随着馬車的颠簸，紫荊的心緒飛到了幾天前。那日，紫荊的要求剛一說出來，就被太後毫不猶豫的拒絕了，太後的那時說的話仍然清晰的回蕩在紫荊的耳邊——

“哀家知道你是不想讓哀家和皇帝為難，這你就放心好了，沒有萬全的安排哀家可不敢把你帶回去。”太後笑的信心十足，“而且，你回濟南？回濟南的什麽地方？你家嗎？呵……成悅，你是真的不明白嗎？哀家也不是老糊塗，紫薇那丫頭在十八年後才到京城認親，絕對是因為家中出了什麽變故，走投無路之下才做出的決定……”

接下來的話紫荊甚至沒有聽清。家中出了變故……是啊，只要他的外公還在，依照他的性格，是絕對不允許做出紫薇上京認親這種事的。只要外公還在……外公還在……還在……

紫荊從剛才開始就下意識回避的想法終于還是被不留情面的揭開了。紫薇是自己的妹妹，是從小聽自己講着《詩》、《書》、《禮》、《義》、《信》長大的親生妹妹，紫荊可以斷定，在紫薇的意識裏，她寧願做一個普普通通的夏家小姐，也不願意成為一個頂着“私生女”名頭的格格——就算是認了爹，成為格格，她也永遠不能擺脫“私生女”這個名頭了。

這樣的紫薇，怎麽可能毫無緣由的獨自一人上京認親？又是什麽緣由能讓紫薇離開濟南，離開那個生養她的大明湖？

馬車似乎是因為壓到了地面上的石塊，突然重重地搖晃了一下，也把紫荊已經飛遠的的思緒拉了回來，卻也将他眼眶中儲存已久的淚晃了下來，滴落在他自己的手上。“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在”，當年年僅十三歲的紫荊大概永遠也想不到，那年上京時的告別，竟成了永別……

紫荊目光呆滞的看着自己手背上的那滴淚水。記憶中，外公、外婆，還有……他的母親夏雨荷，正站在那裏對自己揮着手，臉上帶着笑容，春風四起，帶起了隐約的迎春花的香味。然後……

紫荊将頭向後仰，倚在了馬車的車框上，看着車頂，小聲的說道：“從此天人相隔，永不相見……永不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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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皇帝一直自诩是個孝子，太後在五臺山禮佛五年，現在終于要回京了，怎能不好好迎接？于是，紫荊剛剛從馬車上下來，看見的就是文武百官齊齊下跪，然後山呼萬歲的壯觀景象，有點被吓住的感覺，還是一直跟着他的福康安反應快，使勁一拉紫荊的衣擺，紫荊才得以在這文武百官面前保全了面子。

紫荊的臉一紅，跟着行完禮，趁着站起身的時候低聲的對福康安道：“瑤林，謝謝了……”

這時，太後那邊也和皇上寒暄完畢，晴兒和皇後正想扶着她回慈寧宮，誰知剛走幾步，就被一個從天而降的人影吓得一個趔趄，幸虧一直跟在後面的紫荊及時伸手扶了一下，這才免了幾人摔作一堆的慘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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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燕子！你這是怎麽回事？成何體統！還不快拜見老佛爺！”乾隆看清來人之後，不由得心頭怒氣，大喝出聲。紫荊趁機多看了乾隆幾眼，心道：“這，就是我的……父親，嗎……”

“皇阿瑪吉祥，太後吉祥，小燕子給你們請安了。”來人……也就是小燕子一邊朗聲道，一邊大大咧咧的跪下請安。一般人聽到皇帝的怒吼，早就手腳發軟，跪地求饒了，誰知來人的語氣裏卻沒有絲毫的懼意，紫荊将注意力從乾隆那裏收回來，多打量了小燕子幾眼。

小燕子今天穿的是一件大紅色的衣服，配上頭上的牡丹旗頭，本是十分喜慶的衣着，也極其适合今天的場合。可是紫荊發現，眼前的小燕子是個閑不下來的人，連跪在那裏都在扭來扭去，而她頭上的簪子又沒插緊，不一會就噼裏啪啦掉了下來；另一方面，小燕子的一張臉被塗抹得花花綠綠，那色彩的多樣化簡直快要趕上京劇的臉譜了，一時之間，紫荊也沒能看清她的長相。

太後被小燕子的臉吓了一跳，伸手拂拂胸口，冷哼一聲就從她的身邊走過去。乾隆爺怒瞪了小燕子一眼，低吼道：“還不快把你臉上的東西洗下去！朕一會兒再來教訓你！”

等到太後等人走出了一段距離後，小燕子的聲音又遠遠的傳來：“紫薇！紫薇！我和你說哦，今天我到會賓樓去了！柳青和柳紅他們……”

“紫薇？”紫荊心中一動，不由得向後望去，誰知因為距離太遠，只能模糊的看見幾個人影站在小燕子那蹦蹦跳跳的身影旁邊，樣貌卻是一點也看不清楚。

紫荊想，紫薇已經被封為了格格，應該也在迎接太後的人員之中才對，從剛才開始他就在偷偷的四處打量着，想找到自己妹妹的位置。可是，紫荊很快就發現，宮中的公主格格都是站在道路的一側，統統規規矩矩的低着頭，長相是一點也看不見的；現在，又因為距離的原因……紫荊的臉上不由得浮現出一個失望的表情來。

小燕子的聲音紫荊聽見了，其他人當然也聽見了。太後也回頭望了一眼，同時把紫荊失望的表情收至眼底，便轉過頭問乾隆：“皇帝，這‘紫薇’，就是你認得‘義女’？”

“呃，皇額娘已經知道了啊……”被自己的母親提到自己年輕時的風流事，就算是乾隆也有些不好意思。

太後得到了答案，轉過頭繼續向前走，邊走邊說道：“怎麽能不知道……哀家從五臺山回來的這一路上，這兩個‘民間格格’的事可是傳的沸沸揚揚的喲……”然後就是沉默，直到快到慈寧宮的時候，太後才再次出了聲，“皇帝，哀家也十分想見見這兩位‘民間格格’。”

“那……皇額娘，兒臣馬上派人把兩個丫頭叫過來。”乾隆應道：“來人……”

“慢着！”太後打斷了乾隆的動作，說道：“這點事就不用麻煩皇帝你的人了，成悅，還有瑤林，你們兩個去給哀家請那兩位民間格格過來，皇帝你就先跟哀家講講，這個‘紫薇’……和剛才那個……嗯……什麽來着，啊，是‘小燕子’，講講她們兩個的過人之處吧……”

乾隆從剛才開始就注意到了這個名為“成悅”的年輕人，也看出來了太後對這個人的疼愛，但是他對這個“成悅”産生的第一個念頭，不是“派人去調查”，而是覺得自己曾經在那裏見過他。但是仔細想的時候，卻怎麽想不起這個人。

乾隆在原地皺着眉苦思冥想，紫荊和福康安卻是同時應“是”，兩人相視一笑便轉身離開了。

“皇額娘，這個成悅……”乾隆遲疑的看向太後。

“成悅啊……”太後帶着笑容走進慈寧宮，一邊說道：“等一會兒弘晝來了，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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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民間格格住在“淑芳齋”，這個消息紫荊和福康安早就知道了。可是，紫荊沒有從來過皇宮，當然不可能會認識去淑芳齋的路；福康安已經有好幾年沒回京了，對這路也不是特別清楚，所以他們兜兜轉轉，竟然來到了一個小花園中。花園不大，裏面有幾棵桃樹，但是春天已過，桃花也不再開放，然而紫荊從這裏路過的時候，他的視線就再也沒辦法從那個方向移開了。

吸引紫荊視線的當然不是那棵桃樹，而是站在樹下的那個人。那是個少女。她身上穿着淡青色的旗裝，根據頭上的旗頭來看，應該是宮裏的某個格格。但是紫荊從第一眼看見她，就有一個聲音在心中叫嚣：那是紫薇，那是我的妹妹夏紫薇。

福康安順着紫荊的視線看過去，然後緊緊地皺起了眉頭，有些不悅的說道：“成悅，咱們還是趕快去淑芳齋吧，皇上和老佛爺還在等着呢。”

福康安沒有刻意壓低聲音，那個少女聽到動靜後，不由得回過頭來，看見紫荊後，也愣住了，眼神迷茫的喃喃叫道：“哥……哥？”

“紫薇，你是紫薇對不對？”紫荊徑直的向着那少女走去，速度快的連福康安都沒來得及拉住他。紫荊停在那少女的面前，細細的觀察着她的眉眼，終于露出了一個極大的笑容，堅定的道：“沒錯，你就是紫薇，我認得的！”

再看眼前的少女，她一邊搖着頭一邊後退，口中還小聲的說道：“這是夢對不對？我這是在做夢，對不對？”眼睛卻一眨不眨的看着紫荊，似乎害怕他在一瞬間就會消失掉——雖然她已經淚如泉湧。這個少女，正是紫薇，而現在，紫薇和紫荊兩兄妹終于在分離了整整五年之後，在各自經歷了不同的磨難之後，在這紫禁城的小小花園中，重逢了。

“這不是夢……”紫荊伸出手，想要幫紫薇擦幹眼淚，口中安慰道：“別哭了，紫薇，我回來了，我再也不走了……”

“啪！”

“你在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