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心術不正

心術不正

大家一齊朝聲音傳來的地方望了過去，先出現在光亮裏的是道袍的一角，築城看到後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眉。

等到熟悉的面孔出現在眼前，築城面無表情地看着宮璞玉，而宮璞玉卻好像是沒看到他一樣，只是環顧四周道：“呦，這麽多妖怪呢。”

他成心沒提人，只說妖怪，在場的這幾只妖怪也都不是小白菜，誰也不先說話。

“別緊張，別緊張。”宮璞玉笑着往前走了幾步，“我看着還有幾個熟悉面孔呢。”

依舊是沒有誰接話，宮璞玉卻并不覺得有什麽，表情都不帶變的，他走到白蛇旁邊兒看了一眼，似是很惋惜地說道：“唉，這也是老朋友了，只可惜啊，只可惜，心術不正，做了傷害人的事情。”

燕翼突然不屑地笑了一聲，周圍的妖怪和人紛紛看向她，宮璞玉不急不緩地擡起頭：“嗯？這不是小鳥嗎？”說着，他走到燕翼跟前。

常朝在旁邊兒，害怕地躲到了昭陽身後，燕翼坐在地上一動也沒動，只是擡頭看着宮璞玉。

宮璞玉摸了摸下巴，看了眼燕翼腿上的傷：“你這可不好弄。”

“不好弄就死。”燕翼不耐煩地說道。

常朝瞪大眼睛看看燕翼，又看看宮璞玉，很是不可思議的樣子，因為他覺得這個老頭兒雖然一直笑呵呵的，但給人的感覺卻并不和善。

宮璞玉笑笑沒說話，他其實壓根也沒有要管的意思，轉身看向昏在不遠處的蕩兒，還沒擡腳過去，白蛇的嘴巴裏突然發出了些奇怪的聲音。

大家轉頭往白蛇的方向看去，本來閉着的嘴微微動了動，露出了一條縫，再是一動，蛇嘴就被撐開了。

方攸同把插|在白蛇上颚的劍拔|掉，從蛇嘴裏爬了出來。

她出來之後，先是看了一圈周圍的情況，雖然一眼就看到了宮璞玉，但是她沒什麽特別的反應。

方攸同彎起胳膊，把劍上的血擦掉了，插|回了築城腰間的劍鞘裏。

一系列動作宮璞玉都看在眼裏，但只是挑了下眉。

方攸同朝宮璞玉微微颔了下首，宮璞玉也禮貌地回應了一下。

她走到燕翼旁邊兒蹲了下來，看了看燕翼腿上的傷。

“還能起來嗎？”方攸同問她。

燕翼試着動了一下，沒忍住“嘶”了一聲。

方攸同把後背朝向燕翼：“上來吧。”

韶光和令兒過來幫忙，宮璞玉在一旁提醒道：“她中的毒可不是普通的毒。”

方攸同背着燕翼起了身：“多謝提醒，您有辦法救她嗎？”

宮璞玉看着她沒有接話，方攸同朝他點了下頭，對韶光道：“把那條小蛇也帶上吧。”

臨走之前，她看向昭陽：“那些小孩兒……”

昭陽點了下頭：“我會把他們送回去的。”

方攸同看了築城一眼，并沒有問他要不要一起走，築城也沒說什麽。

等方攸同他們走了之後，洞裏再次陷入了安靜，昭陽沉默了一會兒，拉起常朝想要離開。

“你弟弟呢？”宮璞玉突然開口問道。

昭陽停下腳步：“活着呢。”

宮璞玉笑了笑，又看了一眼地上的白蛇屍體：“畢竟是你這麽多年的主人呢，就這麽不管了？”

昭陽側頭看向他：“你既然知道我們同他是什麽情況，又何必說這些。”

宮璞玉挑了下眉，沒再說話。

轉眼間，洞裏就只剩宮璞玉和築城兩個人了。

“謝謝您過來幫忙。”築城看向宮璞玉。

宮璞玉擺了下手，看了他一眼：“我沒幫上什麽，我不來你們也沒什麽問題，別告訴我你沒看出來。”說着，宮璞玉走到白蛇旁邊兒，掰開了白蛇的嘴。

他半彎下腰低頭往白蛇嘴裏看去：“和我想的差不多。”

築城因為離得遠些，不用彎腰就可以看見白蛇嘴裏的情況，蛇嘴裏是一片墨綠色，像是中了什麽毒，再往喉管深處的地方看去，裏面全是帶着尖刺的藤蔓，如果沒想錯，這些帶刺藤蔓應該是一路順着喉管深入到了白蛇的身體裏面。

宮璞玉放下白蛇的嘴巴，看向築城：“這就是你覺得純良的妖怪。”

築城很坦然地開口道：“我沒說過覺得哪只妖怪純良。”

“更何況，人不是也一樣嗎？”築城繼續說道。

宮璞玉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你知道就好。”

“幫忙給他善個後吧。”宮璞玉朝白蛇的屍體擡了擡下巴，“畢竟認識這麽多年了不是嗎。”

築城點了下頭，心中卻很無奈，說的好像他認識了這白蛇很久一樣。

本來以為師父這麽說，肯定要一起善後，結果是撂下這句話就走人了……

築城獨自看了一會兒眼前這條白蛇，又掀開他的嘴看了看，仔細看發現藤蔓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多，幾乎是塞滿了白蛇的嗓子眼，一點縫隙都沒留。

他嘆了口氣，把蛇嘴放下了，築城其實并沒有覺得有多殘忍，畢竟妖界比人界更适用弱肉強食，适者生存這一套。

方攸同帶着燕翼回到了蒼苔河的那條船上，船上的老人看了一眼燕翼的傷，很生氣地說道：“該。”

燕翼現在的神智已經有些不清晰了，她笑了下道：“我都這樣了，就不能說點兒好的。”

“說什麽好的。”老人話是對着燕翼說的，但卻看了方攸同一眼，“連自己都保護不好。”

方攸同沒什麽表情，只是道：“我先把她放下吧。”

“去下面吧。”老人把船停穩。

方攸同帶着燕翼下到了船下面的暗層，把她放到了床上。

“有什麽辦法嗎？”方攸同轉身看向序爺爺。

序爺爺甚至都沒走近看：“這種蛇毒目前沒有什麽可解的解藥，能做的也只是盡量延長她活着的時間，不過基本延長不了多久，而且到後面她會越來越痛苦。”

船上的老人是這個時候下來的，他看了一眼暗艙裏的妖怪：“都杵在這兒幹嘛，既然解不了，就別在這兒浪費時間了。”

方攸同對序爺爺他們道：“序爺爺，你們先走吧，我晚些再去找你們。”

序爺爺看向她，擡手給了她一顆綠色的藥丸：“她太難受的話就讓她吃了吧，雖然解不了毒，但總不至于那麽痛苦。”

“好，我知道了。”方攸同接過藥丸，送序爺爺他們離開了。

再下來的時候，老人正在給燕翼擦臉上的虛汗，方攸同在遠處看了一會兒走了過去。

老人側頭看了她一眼：“你說你們幹嘛去招惹那條蛇。”

方攸同沉默了一會兒在床邊兒坐下了，把手裏的藥丸給燕翼喂了下去：“沒想惹的，只是那蛇不死，那些小孩兒就沒有辦法放出來。”

“你們管這些做什麽？”老人起身去洗帕子，“有捉妖人呢，什麽時候需要妖怪去管妖怪了？”

方攸同側過身伸手：“我來吧。”

老人把帕子遞給她，聽她說道：“但我們既然看到了，總不好轉身就走。”

“什麽聖人心态。”老人哼笑了一聲，“人的命是命，妖怪的命就不是命？”

這話實在太耳熟了，方攸同甚至愣了一下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不久前自己在西山的山洞裏就說過類似的話。

她沉默着給燕翼擦了擦臉，收回帕子笑了下道：“是說呢。”

因為吃了藥丸，燕翼又稍微清醒了一些，她看了一眼周圍：“這麽快就回光返照了。”

“中了毒都關不上你那嘴。”老人在一旁氣道。

燕翼輕笑了一聲：“鶴老頭兒，我這都快要沒氣了，你就不能好好說句話。”

“不能，不會。”鶴老頭兒看都不看她。

“唉。”燕翼嘆了口氣，收回視線看向方攸同，“我之前說要借築城鎖靈囊用用那事兒還作數嗎？”

方攸同看了她一會兒沒說話。

燕翼無聲笑了笑：“罷了罷了，就算借我，我也沒命用了。”

方攸同把手裏的帕子放到一旁：“你本來是想用鎖靈囊做什麽的？”

“鎖靈囊用來做什麽就做什麽呗。”燕翼眨了下眼睛答道。

“你想收誰的魂靈？”方攸同問道。

燕翼還沒說話，鶴老頭兒哼了一聲就轉身上去了。

方攸同看了一眼鶴老頭兒的背影，又看向燕翼。

燕翼似是很無奈地笑了笑：“他可不願意聽這些，嫌膩歪。”

方攸同皺了下眉，沒太明白燕翼的意思。

燕翼繼續說道：“我要收我姐姐的靈。”

方攸同看着燕翼：“你有姐姐？”

“啊……”燕翼用手指輕輕敲着另外一只手的手背，“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沒血緣，只不過妖怪嘛，熟悉起來就都姐姐妹妹那麽叫了呗。”

方攸同點了下頭：“她的魂靈為什麽散了？”

“還能有什麽原因，沒做好事兒呗。”燕翼一邊說，一邊撚自己的手指。

方攸同掃了一眼她手的動作，沒再繼續追問，只道：“我要怎麽幫你？”

燕翼聞言看向方攸同：“等我死了，我身體裏有一部分她的靈，你拿着它，自然就能找到剩下的了。”

她頓了一下，繼續說道：“等你收齊，把她的魂靈交給李蔔維。”

方攸同聽到熟悉的名字擡眼看向燕翼：“李蔔維？”

“嗯。”燕翼聲音越來越小，“就築城的同門，你不是見過嗎。”

“我是見過。”方攸同看着她，像是還想問什麽，但最後只是說道，“我知道了。”

“你先歇會兒，我去給你倒點兒水。”方攸同起身離開了船的暗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