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靈船
靈船
夜晚的海面算不上風平浪靜,飓風伴着駭浪像是一頭蓄勢待發的海怪,潛藏在墨色的海水中起起伏伏。
懷緒的船行駛速度極快,乘風破浪之餘,船艙內也亂做一團。
趙岚苼算是知道為什麽兩間屋子除了床什麽也沒有了,因為無論擺設上什麽亂七八糟,船一開起來,都要滾個七零八落。
還有可能砸到個大活人,比如被沿肆一句話就安排到地上睡覺的趙岚苼。
趙岚苼在輾轉反側中無聲控訴着自己這兩個孝順徒弟。
這破船,不光外表上差了魏子旭設計的艦十萬八千裏,性能上也是天差地別!
懷緒這厮顯然沒把研究的心思放在正經地方,船的穩定性做的稀爛,反倒在床的設計上花了大功夫。為了防止人在睡夢之中滾下床,特意給床做成了坡狀,朝牆體一面傾斜,這樣人就能七拐八歪的船上睡得穩穩當當了。
這功能吧,雖不能說沒用,畢竟确實極大程度上解決了睡覺問題,但若是說有用,感覺也十分沒必要。
仲雲和懷緒跑了一整天,和衣往床上一躺便睡着了,坡狀的床把兩個人鏟成一團,倆人摟着睡得正香,絲毫沒被影響。
而趙岚苼在沿肆這屋就慘了,卷着被子的趙岚苼一會滾到床邊,一會滾到桌子底,回回還都是重重一摔,整個人給慣性拍在床板桌腿上半天,摳都摳不下來。
安安靜靜地平躺一會都難,更不用說入睡。
很快她就受不了了,再滾下去第二天非磕得鼻青臉腫,渾身酸痛不行。
于是她裹了被子起身,望了一眼靜悄悄的帷帳,确認沿肆睡熟了,才輕手輕腳打開屋門,溜上了甲板。
濕冷刺骨的海風凍得趙岚苼連打了幾個寒噤,擡頭一望,只見此時海天一片囫囵墨色,翻湧的海水如同一汪濃稠到化不開的墨汁子。
周遭黑的近乎伸手不見五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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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海上沒有照明,也不該連月亮星星都沒有吧?
一陣沒由來的不安之感同海上這片大霧一樣,在趙岚苼的心頭難以消散。
她扒在船邊看了眼水的流速,确認船體始終在以極快的速度前行。
但她總覺得有些奇怪,一顆懸起的心再難安定下來,只得跌跌撞撞地去敲駕駛艙的門。
燃力作驅動的船掌舵并不在甲板而在船艙內部,還是需要人力來燒煤,趙岚苼擔心臨時調派的夜鴉并不熟悉這種船只。
對魏子旭的設計,她總歸還是比別人熟悉些,雖然這船是懷緒的簡陋版。
趙岚苼哆嗦着敲了兩下,木門發出的悶響被夜色與海浪聲吸收殆盡,過去了許久都無人應門。
未被平息的不安感不減反增,船還在搖搖晃晃地飛速航行着,趙岚苼努力站穩身形,用盡全力撞開了船艙的木門。
只見地上赫然橫了幾個夜鴉,無一例外陷入了沉眠。
趙岚苼俯下身推了推離門口最近的夜鴉,發現他呼吸平緩,面色如常,只是睡着了。可無論趙岚苼怎麽搖晃拍打,夜鴉們都像暈厥了一樣沒有任何反應。
斷不該只是睡得死了些。
也就是說,這艘船早已無人掌舵,一直在朝着一個未知的方向前進。更要命的是,她根本不知道這群夜鴉到底睡了多久,他們已經偏離航線多遠。
整個船艙靜得令人發慌,四下裏唯餘海水拍打着船體的陣陣浪聲。
人一但意識到當下的環境只剩自己一人是清醒的,就無可避免地陷入一種孤獨的恐懼之中。
趙岚苼穩住心神,朝那片缱绻詭異的海霧望了一眼。
這霧有問題。
她跑去推開仲雲懷緒的門,果然他們兩個也同夜鴉們一樣睡死了過去。
不知道為什麽,她自己絲毫沒有受到海霧的影響,想來是小妖女體質異于常人,這霧僅能迷暈正常凡人。那麽沿肆這個活了一百年的,應該也不能算進正常人範疇,大概也能免疫一二。
她回到房間,執了一柄燭臺打着,輕輕掀開窗簾,只見沿肆睡得并不安穩,似乎被什麽東西魇住了,墜入了某個趙岚苼不得而知的夢境之中。
沿肆白日裏便略顯蒼白的面容此時更顯虛弱,額角挂了細密的汗珠,好看的眉頭蹙成一團,就連向來一絲不茍的領口也淩亂開來,露出了那塊殷紅的蝶形胎記。
趙岚苼見他這個樣子,心被莫名地揪了一下,但同時也确信了沿肆應該沒有完全被妖霧迷暈,不然會和其他人一樣無知無覺才對。可他不知受到了什麽影響,看上去被夢魇折磨得十分痛苦。
她一時間也亂了分寸,似乎回到了許多年前的長明宿,恍惚記起沿肆小時候剛到門派時,便常常被噩夢纏身。從萬鬼焚城之中爬出來的孩子,哪怕活着被救出來,不瘋不傻只晚上做幾場噩夢,已經算難得的堅強。
那時的沿肆剛被邪神附身過,身體還十分羸弱,瘦瘦小小的包在錦被裏,死死地拽着被子一角小聲嗚咽着,像一頭瑟瑟發抖卻倔強不肯落淚的小獸。他還生着病那幾日趙岚苼放心不下,搬到了沿肆的隔壁睡,有一點聲音都能輕易吵醒她,若是聽到沿肆細碎的嗚咽聲,便披着被子跑到隔壁來。
掙紮在夢魇中的人是不能直接叫醒的,唯有熟悉的人在身邊,輕聲細語地哄着,才能慢慢從噩夢之中擺脫出來。現實裏親昵之人的氣味,溫柔帶有愛意的撫摸,都能化作破開陰霾的力量,潛移默化地影響着夢境中人的心境。
帶孩子這種事一回生二回熟,不出幾次,趙岚苼便摸索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獨門法子;一邊用手覆上沿肆的眼睛,一邊在他耳邊念叨一首專門治小孩被噩夢吓到的童謠。
趙岚苼壓根不知道從哪裏聽來的,甚至杜撰的成分更是十有八九,那歌聲也不算十分動聽,隐約還有些跑調。但偏偏就是這種看似只對孩童管用的辦法,用在沿肆身上卻是意外的好使,往往唱個一兩輪,一準便哄好。
待趙岚苼從回憶裏拔出來,發現自己的手已經下意識地,輕輕覆上了沿肆緊皺的眉頭,蓋住了他微微顫動的眼睫。
直到掌心處傳來溫溫癢癢的觸覺,趙岚苼才如夢初醒般,想到若是被沿肆發現的種種後果。
這是她第一次在沿肆面前展露出表明身份的一面,她卻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麽。
她不是沒想過,終有一日自己的身份會被心細如發的沿肆知曉,直到現在她才看清自己的想法,她竟是害怕這一天到來的。
不會有人發現的,趙岚苼自顧自地搖了搖頭,自己否定了自己。
整只船現下風雨飄搖在一片死寂的海域,天地萬物只剩下她一人是醒着的。
這一刻無人打擾,亦無人知曉,雲霞長明宿的掌門,沿肆百年前的開蒙師父趙岚苼曾來過一瞬。
她試探地開了口,發現哪怕過了許久,童謠的調調還是朗朗上口,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來。
寂靜無痕的夜裏多了一道細碎輕柔的少女吟唱,讓原本都有些詭異的黑暗也多了絲靜谧的意味。
而沿肆也真的如從前在長明宿時一樣,漸漸平靜了下來。趙岚苼剛要撤手,掌心處卻忽然感受到了一點濕潤,她愣愣地看着沿肆,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
沿肆他竟然...哭了?
“師父...”
趙岚苼心跳漏了一拍,“...什麽?”
聞聲她吓得手上也跟着一抖,燭臺融化的蠟淚搖搖欲墜,終于不堪其擾落下,正好滴在了沿肆胸口處,那只殷紅的蝶旁,趙岚苼慌亂着想毀屍滅跡般伸手去抹掉。
一只蒼白修長的手卻淩空抓住了她的手腕,随後,趙岚苼撞入了一雙帶着些許迷茫錯愕,微微泛紅的眸中。
沿肆醒了。
“你做什麽?”
他一只手撐着坐起來,整了整亂七八糟的衣領,将抓着的趙岚苼的手丢到一邊,重新恢複了平日裏那般漠然冷淡的神色,像是對她毫無分寸感的行為十分不滿。
而趙岚苼還在糾結剛剛那一聲“師父”是不是自己出現的幻聽,整個人都懵懵的,看着沿肆,“啊?”了一聲,才看清他臉色實在不耐煩,拍了拍臉趕緊鎮靜下來。
“哦哦哦,那個什麽...船...霧有問題!”
趙岚苼組織了半天語言,發現自己成功地又說了一堆廢話。
沿肆盯着她的臉看了一會兒,覺得莫名其妙,“你臉紅什麽?”
話已經被那滴蠟淚擾得,完全不經過腦子,趙岚苼順着嘴胡說八道,“我…我害怕就這樣…嗚嗚嗚好吓人啊國師大人…”
沿肆沉默了半響,沒再理會趙岚苼,出了船艙登上甲板。
周遭還是一如方才寂靜,時間像是在此處停滞了。
沿肆眯起眼看着漫無目的行駛着的船沿途經過的海面,趙岚苼在他身後磕磕絆絆追出來,終于是補充了幾句完整囫囵的話,把船上其他人的情況一一講明開來。
剛才那種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人,近乎令人崩潰的孤獨感,也因為沿肆的醒來消失殆盡。
她心中暗自感慨,想不到自己也有一天會在沿肆身上找到安全感。甚至還下意識地覺得,沿肆定會知道現在是什麽情況,會有解決的辦法。
“靈船。”沿肆對着一片漆黑說道。
趙岚苼顯然沒聽懂,順着他的目光往海面上一望,被吓了一跳。
原來海面上從來都不是只有他們一艘船。
事發突然,先前趙岚苼并沒有仔細觀察,黑霧裏大大小小漂了十數艘一動不動的船,濃重的夜色讓視物變得艱難,遠遠望過去,像是停靈在海面上的一具具棺椁。
他們早就被包圍了,而看似在向前行駛的船,實際上壓根就一直在原地打轉。
“從前在京中便聽說過東南沿海常常出現成群的靈船,我們運氣倒是不錯,第一日便遇上了。”
沿肆果真知道,趙岚苼不知不覺間放下心來,只是這靈船一詞,她竟從未聽說過。
“靈船是什麽?我怎麽沒聽說過?”
“你沒聽說過很奇怪嗎?”沿肆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趙岚苼怎麽品都覺得這話有股爆仗味。
某人起床氣好像有點嚴重啊?
“那…咱們怎麽出去呀…?”
趙岚苼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自己這個當師父的開始看徒弟的眼色了。反正眼下這個節骨眼上,也懶得追本溯源,只得小心翼翼地又問了句。
畢竟這船上現在也找不出第二個能搭話的活人了不是?
“不知道。”某個還在發起床氣的人十分言簡意赅。
“哈?”
虧她還感慨了一把小徒弟長大成人的滿滿安全感,合着沿肆就知道是堆靈船,有屁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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