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童年小能手

童年小能手

如果你對三歲的沈驕玫說，未來會有很多愛你的人，他會拍拍手告訴你：“當然啦，怎麽會有人不喜歡我呢？”

如果你對六歲的沈驕玫說，未來會有個人把你捧為珍寶，他會擦擦眼淚說：“他有沒有更大的存錢罐？他能不能現在就出現？”

在別的孩子都光着屁.股跑來跑去的時候，沈驕玫就已經開始到處賺小錢。

“媽媽，你看這是什麽？”沈驕玫搖頭晃腦，雙手捧着一枚圓圓的硬幣，滿眼期待地看着他正在洗菜的母親。

沈母用幹淨的毛巾擦了擦手，故作驚訝地拿起硬幣：“小玫好棒啊，是從哪裏得來的呢？”

沈驕玫跺了跺腳，想要故意賣關子，孩子心性卻沒有讓他堅持太久，興高采烈地說：“我聽見鄰居家的哥哥在池子裏許願，他想要一只紅色的紙鶴，我跟着家裏的折紙書學了學，把疊好的紙鶴放在他的書桌裏，這枚硬幣當然就是我的啦！”

沈母揉了揉沈驕玫的頭，故意說：“媽媽也想要硬幣，小玫可不可以送給媽媽？”

“可是……我想要放進我的豬豬存錢罐裏，我可以……可以不給嗎？”沈驕玫攪着手，漲紅一張可愛的小臉，顯然是不知道怎麽拒絕。

“當然，小玫，你聽媽媽說，你永遠有拒絕別人的權利。”沈母把硬幣放回沈驕玫手裏，溫聲教導他。

沈驕玫把硬幣攥進手裏，鑽進沈母的懷裏，笑起來道：“知道啦！我幫媽媽洗菜吧！”

“好，晚上媽媽給小玫做蘋果派。”

沈驕玫幫人實現願望，幫人跑過腿，各種各樣的事情都做過，小豬存錢罐漸漸被填滿。

孩子的心思總是敏感的，沈家逐漸沒落，沈父沈母雖然沒有把這些事表現在外，平日裏沈驕玫想吃什麽也都會盡力去買，可是沈驕玫還是偶爾會發現父母在皺眉，在偷偷讨論他聽不懂的事情。

他不再去讨要那些他喜歡的吃食，也不再撒嬌任性不想去上課，聽老師說若是好好學習，長大後可以賺大錢，他也開始許願，希望自己快快長大，又偷偷把硬幣拿回來，放學後坐在許願池邊發呆。

鄰居家的小孩已經舉家出國，再也來不了池邊，沈驕玫也即将離開這裏，沈父沈母賣了房子，家裏經濟困難，他們不想放棄讓沈驕玫接受更好教育的機會，一齊決定在郊區買房，每天兩個小時接送沈驕玫上下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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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裏換了兩室一廳，沈驕玫在父母入睡後，從抽屜最深處拿出他的小豬存錢罐，他瘦小的胳膊幾乎撐不住存錢罐的重量。

沈驕玫在想，若是把存錢罐砸碎，能不能消除母親發間驟生的白發。

家裏就這麽拮據着過了一段時間，沈驕玫在一次正常的放學時，發現沈母沒有來接他，沈父臉色平靜把他抱起來，告訴他，他母親有點事情，這段時間都不在家。

沈驕玫向來聽話懂事，他已經不會再撒嬌任性，他只是點點頭，摟着沈父的脖子和對方一起上了公交。

他沒想到下一次見到他的母親，是在冰冷逼仄的病房。

一向待他溫柔貼心的母親，痛苦地蜷縮着身體，眼窩透出明顯的黑色，瘦弱而蒼白的面孔仿佛被撕咬着、拉扯着，兩眼無神，神情恍惚。

沈父一早就接到了醫生的病危通知，他四處求錢，放棄尊嚴去找曾經的在沈驕玫抓阄宴上做賭的親戚們。

可是不夠，還是不夠，他已經無法再瞞着他們的孩子，他們那個逐漸沉默，變得不愛笑的孩子。

沈驕玫眼眶中蓄滿了淚水，抱着他每天都帶去學校的沉重的存錢罐跑過去：“媽媽，我……我把錢都給你，你好起來好不好？”

沈母已經被病痛折磨得沒有力氣思考，但她聽見了她孩子的聲音，她想擡起手再揉一揉沈驕玫的頭，卻根本只擡起來些許的高度就無力落下。

“咚”的一聲，存錢罐應聲碎裂在地，各種小面值的硬幣和紙幣散落在地，飛濺而出的碎片劃傷沈驕玫細嫩的腳踝，他恍若未覺，用腦袋蹭着沈母的手心，狠咬着嘴唇：“我會……我會賺更多的錢，再等等我。”

他的母親沒有等到他，他的父親也沒有等到。

他創建了電鍋哥的賬號，一個人學習做飯，卻做不出回憶中蘋果派的味道，拼好的存錢罐渾身都是裂痕，他的手上也曾割出細碎的傷痕，那些硬幣仍然儲存在裏面。

沈驕玫時時刻刻提醒自己，他不能沒有錢，只有抓在自己手裏實際的東西才是最重要的。

高一那段時間無疑是他賺錢路上的起步，也是最為困難的時候，所以他不能接受裴安歷含着金湯匙來消遣他的感情與金錢。

也是在那段時間，他投稿了第一期文章，有關金錢與生命。

這篇文章并非他當下創作，年齡尚小的時候會寫一兩個詞語，逐漸長大後會在空閑時候寫下些許片段。

盡管如此，那篇文章依舊是青澀與稚嫩的，沈驕玫有想過進行重修，卻因逃避那段回憶不願再重頭開始。

他那時候沒有想過，這世界會有另一個人，甚至是在他那期報紙背面被采訪的人，處在迷茫與無助的時期，因他的文章而對自己剖析，找到了生活的動力與意義。

外人眼裏鐵石心腸的裴景川，也曾時時刻刻否定自己，否定自己的存在。

裴景川的母親因為失敗的家庭而生下他，又因失敗的自己離開他，他親近的阿姨因為他的母親而怨他，他的父親疏遠他，他的下屬和競争對手怕他。

他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依靠，沒有足夠他在破濤洶湧中栖息的木樁，在從裴家脫離之後，他逐漸不理解自己為什麽還要活在這個世界上，為什麽還要工作、與人勾心鬥角，他對這個世界喪失了興趣，他對金錢也不覺動心，只是除了賺錢，他已經沒有可以做的事情，也沒有人可以引導他。

直到他遇見了沈驕玫，沈驕玫的文章引導了他前進的方向，他開始覺得這個世界還有些許樂趣，沈驕玫從此成為他生命的意義，成為他仰望的高山，拼命在逆流中沖擊的目标。

裴景川不再需要木樁，他用自己渺小的身軀努力，一步步只為靠近他的神明。

愛是需要，他明确知道自己需要沈驕玫，愛也是深思熟慮，他不願去打擾沈驕玫的生活。

所以裴景川日複一日從沈驕玫的文章中汲取力量，他甚至不知道如果沈驕玫有朝一日不再出現在報紙與互聯網上，他的世界會不會也随之崩塌。

還好，裴景川三年前遇見了沈驕玫，沈驕玫三年後也遇見了裴景川。

裴景川無時無刻都對沈驕玫動心，只有沈驕玫能使他的心髒跳動，能讓他的世界呈現出顏色。

裴景川選擇用自己所有的籌碼，換取一個可能。

十三頁的文檔圖片，洋洋灑灑的內容，是思念沈驕玫的日日夜夜，也是世界上只屬于沈驕玫的獨一份的愛與理解。

沈驕玫手指顫抖，一頁頁地點開，逐字逐句地閱讀，他左手邊的抽屜裏是這棟別墅的房産證，上面寫着他和裴景川兩個人的名字。

他想，沒有比這更好的時刻了，也不會再遇到比裴景川懂他愛他的人。

沈驕玫突然想回宿舍，帶着他藏在行李箱深處，也藏在心底的小豬存錢罐，走進裴景川早已對他開放的世界。

他還不能回去，他還沒和裴景川講他的故事。

［想見你。］沈驕玫手比腦快，消息已經發出，他連忙撤回，不想耽誤裴景川工作。

［等我。］裴景川秒回。

沈驕玫糾結了一會，還是沒有阻止裴景川回來，他難得想任性一點。

編輯這次給出的主題是愛與奉獻，若是放在從前，沈驕玫需要做一段時間的準備工作，此時此刻他覺得什麽都不用，現成的素材就擺在面前。

他把他和裴景川的故事改編，添加了幻想色彩與非現實元素，這就是他理解的愛與奉獻。

裴景川早就已經回來，他看沈驕玫正在書房沉浸式工作，連他開門聲都沒有聽見，所以也沒有急着去打擾。

兩個小時後，沈驕玫從電腦中脫身，伸了個懶腰，活動了一下酸痛的脖頸，才意識到裴景川應該已經等了許久。

他起身打開書房的門，從二樓的平臺看下去，熟悉的白色身影正坐在餐桌前線上開會，任裴景川的下屬怎麽想也不會想到，他們一臉嚴肅的老板下半身還戴着圍裙，電腦後面還有剛剛親自下廚做的蘋果派。

沈驕玫在二樓看了許久，意識到再不下去就只能吃加熱後失了味道的蘋果派，他蹑手蹑腳地想給裴景川一個驚喜，沒想到裴景川早就發現他在樓上書房。

“特地掐好你工作的時間做的，現在吃正好溫熱。”裴景川沒有關閉麥克風，只是随意搖頭示意其他人噤聲。

“在二樓看了很久裴總工作時候的英姿。”沈驕玫調侃裴景川：“哥哥，好威風呢。”

裴景川眨了眨眼，果不其然看見下巴都快掉到地上，卻仍然不敢開口說話的下屬們，視頻中站在一旁還在憋笑的是他的秘書。

“小玫，我和你說件事。”裴景川小心翼翼地說。

“說吧。”沈驕玫正在拿桌上的蘋果派。

“我麥克風沒關。”

“……”

“……”

“今晚別想上我的床！”沈驕玫兇狠狠地咬了一大口蘋果派。

好了，現在這句話也被全場聽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