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章

第 11 章

權夫人果然拿了把柄說他使小性子,被說兩句就受不住了,怎不想想他總去那種地方叫旁人如何想權鶴。

“沒半月就要過年了,禮部那邊沒事之後就安心地待在府中罷,或是随嘉榮去置辦禮單。”

莊承嗣趕緊說自己要趁這些天休息,怕礙着權嘉榮的事不跟他去了。

當晚又自覺去權鶴屋裏同住,折騰了幾回,莊承嗣也沒有多餘的心思了,蓋好被子就安安靜靜地睡。

不過這幾日飯後莊承嗣都以問孟和裕歸期為由,故意錯開不與權鶴一同回去。權嘉榮第二日便替他問過了歸期,第三日莊承嗣問他可還有想要的字畫,說不定他也有。

權嘉榮再傻也看出來這是在故意不與權鶴同行了,之前兩人的交流多是在晚飯後的路上,還有房中。

昨日商喬也說沒聽見兩人像以往一樣交談。

定是他那大哥不懂說話惹惱了嫂嫂。

又一個休沐日下午,權嘉榮讓人過來請他們去亭中賞景,莊承嗣怕冷,要換身衣裳再過去,權鶴也知他的意思,先與商喬過去了。

走到半道,有人問商喬上回領的布料單子可還能找到,庫房要對數,權鶴讓她回去拿,自己往假山那邊去。

沒走幾步路,就有個權嘉榮院子裏的丫頭迎上來,說權嘉榮在池邊賞魚,叫她先帶少爺少君過去。

今年沒下雪,只是大冷天的,去池塘那邊做什麽,權鶴看了她一眼,沒有多問,跟着過去了。

他倒想看看,權嘉榮又要耍什麽把戲。

萬萬沒想到,是想要他的命。

小丫頭行至無人處,便突然大叫一聲,權鶴讓她吓了一跳,身後忽然有人猛地一推,落水濺起的水花打濕兩人的衣裳,藏在假山間隙中的護院見計劃得逞,從另一條路先走了。

約莫幾秒沒見池塘裏都沒動靜,箬竹才驚覺不對,大喊着護院回來。

莊承嗣幾乎是與權鶴前後腳出門,他沒被引到池塘那邊去,可聽見了箬竹那一聲叫喊和落水聲,第一時間尋聲過去。

就見護院跳入池中把奄奄一息的人撈了上來,莊承嗣大驚失色,喊着權鶴的名字沖過去查看他的情況。

“權鶴!”莊承嗣跪在他身旁去探他的呼吸,沒有氣息,莊承嗣毫不猶豫對他進行人工呼吸。

箬竹站在一旁已傻了眼,不停地說少爺是不小心落水。

少爺之前明明會水,怎會沉下去……

權鶴呼吸慢慢回複,莊承嗣抱起人回去,讓箬竹盡快出門請大夫。

若是他跟着一同過來,便不會發生這樣的事。莊承嗣越想越害怕,若是那護院沒有聽見箬竹的呼喊,若是晚了一步……他收緊了手臂,把手掌貼在權鶴冰冷的臉上。

莊承嗣為權鶴換了衣裳蓋好被子,厲聲讓商喬去催大夫走快點,晚闕也找了少爺的衣服過來,讓他也換一身先。

他坐在床邊緊握着權鶴的手說沒事,自己裏面沒有濕,等大夫來了他再換。

大夫來了,莊承嗣起身站在他身後,目不轉睛地盯着床上的人。

“受了風寒,若是之後沒有發燒,便沒有什麽大礙。”

“大少爺原本身子就差,先前調理許久才好些,這下又要遭罪不少。”大夫看過之後,開了藥方給莊承嗣。

商喬送大夫出門,莊承嗣剛坐下想守着權鶴醒過來,權夫人就沖進來,聽了下人的話,問他為何不跟着權鶴一起過去。

“我也想此刻躺在床上的人是我。”莊承嗣态度堅決,反駁權夫人讓他滾出去的話,“我是他明媒正娶過門的,理所應當留在這裏。”

“娘若是看不慣,就等他醒了馬上休書一封給我,現在請不要在他床邊與我吵。”

“大夫怎麽說?”權夫人沒被人這麽嗆過,此時也顧及着還躺在床上的人,沒再咄咄逼人。

權鶴醒來,對上莊承嗣帶着欣喜的目光,不知這人在這守了他多久。

“兄長醒了。”權嘉榮也在,對權夫人說道。

“鶴兒。”權夫人過來,莊承嗣讓開位置,在一旁看權夫人權嘉榮你一言我一語地關心他,想來沒有自己說話的份,幹脆出去問小廚房藥煎好了沒有。

“到底怎麽回事,怎會到池塘邊上去?”權夫人後怕地問。

“記不清了。”權鶴聲音虛弱,臉色依舊差勁,看向權嘉榮,“只是浪費了嘉榮的好茶。”

“兄長沒事是最好,那茶日後再喝就是。”權嘉榮的心落回原處,勸權夫人先回去讓大哥好生修養。

兩人走後,權鶴感到渾身無力,冷意徹骨,痛苦地閉上眼,就想到方才莊承嗣的表情,因他轉醒而驚喜之下,是無盡的害怕與憂愁。

這是他最不願面對的。

他知道莊承嗣的心意,這麽久了,他到底是不是被逼着替嫁過來的,答案很清晰了。

他現在寧願莊承嗣是被逼的。

老天真愛作弄人,在他以為要橫死荒野時,被好心少爺撿了回去,給他治傷、調養,雖然是有別樣的心思,可當時的阿旬也認命了。

在少爺做到最後一步之前,他都可以順着他的意思,最後若還是惹怒了人家被丢棄,也只能說是他的宿命。

要說也是少爺心腸太好,竟然會想着把人養好了再進行下一步。不過若是一開始就強來,阿旬也不會從,與他拼個魚死網破。

只可惜沒能等到那一天。

他從酒樓下來,被權嘉榮抓住。權嘉榮說:“娘臨走前,想見你一面。”

倘若沒有這一句,他大可以背着一世不孝的罵名,等被莊承嗣掃地出門之後就尋一個村落,葬于故土。

回來才發現上了當。

權嘉榮猜疑心重,人不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整夜睡不好覺。

權鶴被困在這一方天地,心想,那便盡一點孝心,順着老人家的心意來,再配合着權嘉榮給他下的毒在某天無聲無息死去便是。

因此他當時說的時日無多,并不是假話,給個臺階讓莊府下,沒成想對方沒有接。

那也怨不得他冷落過門的夫人了。

若是說得通,他也可以給一封和離書。

可為什麽偏偏是莊承嗣?

他已選擇明月,為何還将豔陽送來?

他沒有未來可以許諾,他怎麽敢回應他的感情,他就不該想着要死在生他的這片土地上,他應該直接死在半道。

這樣便不會遇到他了。

喜歡真的是一個非常神奇的事情,只要莊承嗣離他很近,他就會控制不住地也想與他很近。

直到越界。

可是他終究還是要選擇明月,所以今日,他是自己摔進去的,他是自己沉下去的,這只是個意外,剛好能解決他的困境。

只是,另一個意外也發生了。

莊承嗣端着藥進來,以為他是又睡了,想叫他起來想把藥喝了再睡,卻聽見他說:

“讓商喬進來。”

莊承嗣怔愣,看見他稍稍往裏面偏過頭,于是聽他的放下藥碗,出去換人進來。

莊承嗣在門口等着商喬出來,确認權鶴把藥都喝了才回自己屋裏。

或許權鶴是責怪自己沒有與他一同出門,鬼門關走了一遭,現在不想見到他,也是合情合理的。

莊承嗣自覺不去打擾,只是趁商喬進去的時候跟進去,隔着屏風看他。

翌日權府來了位貴客,六皇子蕭奕。他聽聞權鶴落水,特意前來探望,莊承嗣散值回來才聽權夫人說起。

還是六皇子重情重義,沒有忘記兩人在異鄉多年的感情。暗暗影射莊承嗣作為少君不上心,昨兒夜裏竟然自己歇在西廂房,不管權鶴死活。

莊承嗣沉默地夾自己面前的菜吃,權鶴不在,無需顧及他的面子,權夫人想怎麽說,他都當耳旁風。

權嘉榮替他說了兩句話,又給權夫人遞了臺階下,才轉移了話題,說回六皇子的好。

不過權夫人有一句話他聽進去了,回去就讓晚闕給自己在權鶴床邊打地鋪。

晚闕被權鶴趕出去,今後不準再踏入這裏一步。

莊承嗣明白權鶴這是說給他聽的,他蹲下繼續将被褥鋪開,權鶴這屋有地暖,睡在地上也不會凍着,就是他長這麽大還沒睡過,挺新奇的,莊承嗣安慰自己。

“等你好了,我提前搬出府去,不礙你的眼。”莊承嗣鋪好之後,又坐到床邊的小凳上,“昨日我要被吓死了,夜裏也夢到你再沒能醒過來的場景,你別趕我,行嗎?”

“不然你夜裏燒起來,怎麽辦?”莊承嗣把能想到的說辭都說一遍。

“商喬。”權鶴說了個名字。

“她是權嘉榮的人,你放心把命交給她,我不放心,況且,那真是個意外嗎?”莊承嗣都能猜到這事十有八九是權嘉榮幹的,但是整個權府上下,都堅持這是個意外。

難不成還是權鶴自己走過去賞魚,才失足落水的嗎?

怪不到旁人身上,莊承嗣就習慣性地放大之前自己的行為,把過失攬到自己身上,若是他跟着一起過去,一定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冷。”權鶴忽然說。

“哪裏冷?”莊承嗣手探進被窩裏摸他的手,果真體溫比自己低得多,“我給你添一床被子。”

指尖忽然被拉住,莊承嗣起身的動作瞬間停住。

“上來。”

莊承嗣顧不得他是什麽意思,生怕他一會兒又反悔,只脫了最外面一層衣服便小心翼翼地掀開一角躺上去,試探地圈住他的身體,貼上他的背。

“好一點嗎?”莊承嗣也放低了聲音。

權鶴又不說話了,也沒有動,在莊承嗣看不見的地方,他手指放在莊承嗣戴的扳指上。

“若不舒服,随便碰我一下,我便放開你。”莊承嗣又說道。

權鶴應付了一天來看望他的人,不想再裝,聽了莊承嗣那些話,想既然他喜歡,就順着他的意思來好了。

他很矛盾,每一天反複無常,今日想着趁還沒死,照顧一下他的心情好了。明日又想,遲早要死,為何又給人家留有念想?

這一遭被拉回來,這兩種念頭交替更甚,他上一秒還想着把人趕走,下一秒又想與他同塌而眠。

說好是照看他,莊承嗣不一會兒自己便睡着了,權鶴哪裏都痛,睡不着,也不想清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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