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料峭

卯之花烈從醫案上擡起頭來，望了一眼難掩焦慮的黑崎一護，搖了搖頭。她一直在翻閱大靈書回廊中那些古舊的醫藥典籍。對于這次的難題，卻束手無策。

浦原打開的黑腔一直通往靜靈庭，所以黑崎一護帶着夏梨踏上堅實地面的時候就直接将她送進了四番隊病院。距離那個時候已經過去了一周時間，夏梨一直陷入深度昏迷，絲毫沒有醒轉的跡象。不管是任何醫術或者藥石，甚至是井上的能力，都沒能讓她睜開雙眼。

介于現在夏梨已經變成了普通魂魄，任何靈壓的波動都會對她造成影響，卯之花隊長特地準備了一間病房，設下結界用來隔絕其他人的靈壓。就算不能擅自進入病房，來探望她的人依舊不在少數，露琪亞，日番谷冬獅郎，甚至白哉，都算是這裏的常客。

也經常會問，她會不會醒之類的問題，四番隊的隊長只是溫柔地搖一搖頭，什麽都不說。所有人都以為是無言以對，他們卻不明白，卯之花烈并不想對別人這樣說，也許只是她自己不想醒來。

……因為醒來就意味着要離開。

作為普通魂魄的黑崎夏梨并沒有死，所以，她應該返回現世。

這次的事件算是告一段落。靜靈庭少說又經歷了一番變化。對于大多數人而言，又來了幾個隊長抑或是又失去幾個隊長，對他們的生活都不會有太大的影響。靜靈庭一直都很平靜，日子怎樣過也都是過。

在各方知情人刻意的隐瞞下，“适合者”這個字眼依舊被埋沒在歷史中。遠在虛夜宮發生的驚天動地的變故，在偌大屍魂界投下的漣漪卻小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誰也不會知道，有個現世的女孩，為了挽回他們所處的世界，付出了自己能夠達到隊長等級的靈壓，時至今日也沒有醒來。

一護不依不饒地回到病房門外，剛好看見拐角處一截衣角閃過。灰白泛舊的顏色，他想，他知道自己看見的是誰。那個家夥也一直都很在意她的吧。

日番谷冬獅郎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黑崎一護。”

橘發少年回過頭，看見神色沉斂的十番隊隊長，揣起雙手站在廊中。夜風拂起他額前的一縷雪發。

“喲冬獅郎。”

“……要叫日番谷隊長。”

“又來看夏梨麽，對了，你身體怎麽樣了？似乎也受傷了吧？”記起他在虛夜宮裏滿身浴血的樣子也不是假的。

Advertisement

“沒什麽。”雪發少年走到病房門外，凝視裏面安靜躺着的夏梨。

他要是再想不通就是白癡了。支離根本就沒打算要過他的冰輪丸。自己跟冰輪丸的一戰是必然，不過那只是重新結下契約的需要。夏梨該是用自己的靈壓與支離做交易，換取了他與冰輪丸簽訂契約的機會。

又欠她一次。

不過也不差這一次了，用一生來還就行了。

因為卯之花隊長的要求，任何人都不能随意進入病房。所以兩個人只能站在外面，希望這樣可以稍許陪伴她一下。

又是一輪等待。日番谷有點自嘲地想，他和夏梨似乎一直都在等待對方。不停地等待。不是這個昏迷，就是那個不在。然而分明是聚少離多的狀态，怎麽就覺得始終分不開呢？怎麽就始終都能夠等下去呢？

日番谷冬獅郎反複征詢的答案是……就是相信。就是分不開。

從她黑崎夏梨将變成半魂的自己換回來開始，就再也分不開了。

可能，根本都不需要理由。當然，如果一定要問，能夠講出很多。可是需要麽。她的身影早就入了自己腦海揮之不去。

不會分開。

看着一護離開，日番谷才放輕腳步來到夏梨的病床前。安靜的月色在她蒼白的頰上流淌。他伸手替她掖好被角，腕上劃過一抹泠然的光。是可以壓制他靈壓的黑色手環。雪發少年是得到了卯之花烈的特許，要先戴上這枚手環才能進入病房。

“醒過來吧，夏梨。”他靜靜凝視着她的臉，聲音輕如呓語，“我會一直等着你的。就算你會回到空座過完這一生，我也會在這裏等你回來。”

月色清冽，沒人回應他的話。

“縱然你在現世的時候我看不到你，你也看不到我，不過那些時間在我們的生命中不過是一瞬。我們有更多的時間可以在一起。”

他伸手握住夏梨的左手。

“等你來到屍魂界，我一定會找到你。一天，一月，一年，甚至十年，百年，翻過整個流魂街我也會找到你。”

他低頭，露出有若清風吹拂的淡淡笑容。“夏梨，我沒有騙你。相信我的話，就早點醒過來吧。”

象牙白的月光溫柔撫過兩人相握的手。在他指間，那只蒼白柔軟的手忽然輕輕動了一下。安靜的風在誰的心間徜徉。

“……冬獅郎。”

+++++++++++++++++++++++++++++++++++

+++++++++++++++++++++++++++++++++++

“怎麽，在這裏很困擾？”黑發的男人擡起頭，望着跑到自己身前發呆的綠發少年。

少年撇撇嘴。灰白的衫角一蕩，他在地板上坐下托起腮。那雙煙晶的眸透出幾分茫然，萊米怔愣半晌才不無擔憂地嘆口氣。

“薩瑟，公主殿下怎麽還是不醒？”

“抽取靈壓，結果可不好說。”薩瑟将注意力重新放到手裏這份文件，認真地在卷末署上自己的名字。

“就不能幫幫她？”

“如果莫薇特還在……”說到這裏，薩瑟沒有再繼續。碰到這種涉及內心的事情，最先想到的必然會是她。只可惜……

對于這樣的答案，萊米卻勾起唇角，十分篤定地開口。“我相信她還活着，只是迷路了。莫薇特，遠比你我想象的要更堅強。”

“哦？那你有什麽打算，還是說……就這樣了？”

“怎麽可能。既然我接手了技術開發局，就一定會想辦法把她找回來。”綠發少年眸底畢露的鋒芒讓薩瑟終于是重新見到了那個睿智過人的他。

“說到技術開發局……涅繭利那家夥怎樣了，你不是搶了他的位置？”黑發男人忽然想起這件事。

萊米冷哼一聲，回答的音調不高卻張揚不已。“關起來。蛆蟲的巢穴。我廢了他的鎖魂，魄睡。看他還怎麽折騰。”

黑發男人挑一下眉梢。也是，在黑崎一護要帶走夏梨的時候，涅繭利居然還想追過去動手，這件事顯然惹惱了萊米，立即下了重手。要說到實力，涅繭利就算再強，也比不過萊米的。就算那家夥咎由自取。

微微擡起頭來，他想起日番谷冬獅郎也曾失去靈壓。那個時候自己還在想，這個被稱為少年天才的人究竟會如何自處。

結果，他既沒有像當初的自己一樣猛烈地爆發，也沒有如萊米般巧妙化解，更不是莫薇特那樣隐匿。他只是我行我素，用自己所擁有的力量，與黑崎夏梨一起相信着走到了終點。如果說當初的自己找到了萊米和莫薇特作為同伴，那麽他日番谷冬獅郎，就是找到了黑崎夏梨。

該說是他好運還是怎樣。

當初丢掉的，現在他都重新找回來了。靈壓，斬魄刀，甚至是十番隊隊長這個位子。不過就只剩最後一樣，可能也是最重要的哪一樣——昏迷不醒的那個人。

“她會醒過來的，有他在的話。”

作為一個從頭看到尾的人，不難得出這樣的結論。

這種事情，萊米自然也懂得。他瞥過一眼，煙晶的眸子裏染開一點複雜的顏色。少年沒有再說什麽，默默起身，整了下衣服就從窗口跳了出去。他的動作靈巧漂亮得仿佛雨燕，一如既往的灑脫。不管歷經過怎樣的事情，這分氣質始終不曾改變。

遠處有風吹過樹梢，發出風琴一樣低吟淺唱的聲音。這個世界很安靜很平和，大概……也是該當如此吧。薩瑟輕笑一下，執起下一份文件。

“好歹也是做了隊長的人，怎麽就始終不喜歡走門呢……”

+++++++++++++++++++++++++++++++++++

+++++++++++++++++++++++++++++++++++

黑崎夏梨從昏迷中醒來之後，卯之花隊長第一時間就為她做了檢查，得到的結論是她的确變成了普通魂魄。除了失去靈壓也沒有更多的傷，那麽接下去的事情也就順理成章。

作為并沒有死去的人，是不該留在屍魂界的。穿界門會再一次打開，一護和夏梨将返回現世。站在穿界門之前，兩個人與來送別的人做最後的告別。

“過幾天我也要去空座。白哉大哥已經批準我繼續負責那裏了。”露琪亞笑着看了一眼兩個人。

“那很好阿，一定要來我家住。老爸一定帶頭歡迎你。”

在夏梨說話的時候，不知從什麽地方翩然飛來兩只地獄蝶。鳳尾蝶翼翩翩翕動，暗紅的斑芒如在嬉笑眨眼。兩只蝶繞着她的衣袂上下飛舞，似乎也在同她作別的樣子。露琪亞就說這一定是因為她和死神有緣，就算現在沒有靈壓也能吸引到地獄蝶。

夏梨卻搖了搖頭，露出一個寬慰的笑容。她怎麽會認不出它們呢。

居然能來送我，謝謝你們。

……亂菊小姐，市丸銀。

視線最後定格在一言不發的少年身上。日番谷冬獅郎眉宇間的溫和如三月裏暖融溪水的風景。

“冬獅郎，我可以相信你對我說的話吧？”

之前的昏迷……也不是想不開，只是一時鑽進了夢魇。

在那個夢裏，你的冷笑歷歷在目聲聲入耳，你對我說再見，說天下之大卻教我去哪裏找你，說我會一直迷失下去，不複自我，說我與你南轅北轍，與你漸行漸遠，與你遙不可及。與你終究兩個世界，錯肩不及。

我戰栗地以為那是一場單純，卻再也無法挽回的迷途。你我都終結。

如同跑在沒有邊界的迷宮，無論轉往哪個方向都是一樣的道路，一樣的籬牆，與一樣的結局。無限循環。

真的會迷失自我。

生死都可以超越。卻始終逃不過那些令人心悸的流言。

我盤踞在迷宮的籬角，再也無力奔跑。黑色肆虐，暗仄流長，如潮水蔓溺，過我的腳背，過我的小腿，膝彎，腰線，壓迫着胸腔，直至不能呼吸。

如果沒人來喚，我終會溺死在絕望的海。

直到你走到我身邊，說出聲聲如同誓言般的句子。才明白，那些都不過是夢魇。

該醒了。

“是我們的約定。”雪發少年的嘴角斜斜揚起一個弧度。再沒有懷疑的可能。

“好，我信你。再見。”揚起嘴角。

開心是一定的，因為是他親口說的約定，篤定地信。

所以接下去的時間，不算難熬，只要度過便可。一定會回來。

等我回來。

“再見。”日番谷淡淡笑起。

因為相信自己，不管過去多少時間，不管她身處哪一片街角，都一定可以找到她。

只要等待。她終會有一天要出現在自己生命中。不可更改。

等你回來。

黑崎一護站在夏梨身邊，拍了下她的肩膀，示意她到時間了。女孩仰起頭來對自己的哥哥點了點頭，兩個人再沒有猶豫，走進穿界門。

不回頭。

泛着白光的大門緩緩關閉，隔絕了此岸彼岸。

屍魂界與現世，不管有過怎樣的約定，都重新變作互不幹涉的兩個世界。

天邊遙遙飛過千羽的鴉。時光如過洪荒，滾滾向前傾軋。

哪一邊的故事，都要繼續。

+++++++++++++++++++++++++++++++++++

+++++++++++++++++++++++++++++++++++

在靜靈庭某個偏遠的檐角，萊米半躺在高聳的檐角上，懷裏抱着一壇酒。綠發的少年正眯起眼睛打量着遠處的微光，那是穿界門的光芒。忽然有沉穩熟悉的腳步聲從房脊上傳來，少年側一下眼睛，就看見走近自己的那雙腳。

“怎麽，不去送一下？”薩瑟淡然的聲音從頭頂的地方傳來，聽不出是什麽心情。

“免了。這個場合我還是不去打擾的好。”

薩瑟低頭看他一眼，剛好看到少年仰起頭來灌了一口酒。他微微擰一下眉。

“你什麽時候也開始喝酒了？在這種時候，算是借酒澆愁麽？”

萊米搖搖頭，伸指點一下自己的額頭。“當然不，我的頭腦始終清醒。”搖晃一下懷裏的酒壇，液體碰撞瓶壁的聲音很是悅耳，“只是在打發時間，等一個消息罷了。”

“報告局長。”一個身影驀然出現在兩人身側。隐秘機動。

原本半眯起來的眸中光芒一閃，萊米坐起身來。“說。”

“阿近向您報告，最新設計的儀器已經研制出實驗體。”

綠發少年勾起唇角，皓如煙晶的眸中神采熠熠灼灼。下一秒鐘他就從檐上跳起身來，動作幹脆利落。薩瑟心說果然不是醉酒的樣子，這才安一點心下來。酒壇被少年一把甩到屋檐下，卻沒有聽到被砸碎的響聲。

“太好了！立即準備測試數據。我随後就到。”

看着那名隐秘機動的隊員在空氣中消失，萊米回身對薩瑟笑開。在靜靈庭這個不知何其偏遠的檐角上，少年飛揚驕傲的眉一如朝陽的晖光，破開一整個晨昏的交界。

“看，我還是很忙的嘛。放心吧，薩瑟，我會盡快找她回來的。走了，艾！”

“是，萊米殿下。”抱着酒壇的灰發少年從屋下一個翻身上來，向薩瑟恭謹地行禮，之後就追着萊米瞬步離開了這棟不知名的建築。

黑發的男人沒有立即離開，而是微微一笑，在這片屋檐上坐下。酒香蔓溺在周身，的确有那麽一點點微醺的感覺。

遠方，那道穿界門的白光漸漸黯下。

他想，也許……這才是一個應有的結局。

+++++++++++++++++++++++++++++++++++

+++++++++++++++++++++++++++++++++++

一片黢黑，伸手不見五指，甚至連自己點起的鬼道光芒都看不見。仿佛是站在一片虛無中，什麽都沒有，純粹的黑暗。她側了側頭，又伸了伸手。沒有撞到任何物體，只是虛空。腳下也什麽都沒有踩到，只是憑空待在一個地方。僅此而已。

很奇怪的狀态阿……

在這樣的空間中，她沒有驚慌。說到底着都是她自己的選擇，得到怎樣的結果也不為過。

哪怕是死……其實也不過是死。

已經做好必死的準備了。只是沒想到，自己還能活着，出現在這個莫名其妙的地方。

這裏究竟是什麽地方……按照常理推斷應該是斷界吧……

可真的不是……

“你為什麽要進來？”一個聲音突然響起。在這個沒有畫面也不該有聲音的地方，顯得十分突兀。

聽到這個聲音她怔愣了一下，繼而舒展眉心歡暢地笑起。“怎麽，你不滿意是我？”

“怎會呢？你可是主動來找我的第一個人。之前的所有人都是被迫進來的。”這個聲音也多出了幾分戲谑語氣。

“問你個問題。你要萊米做什麽？”

“我看中了他的能力。”

“哦，間風？那種比風要更快的速度，和與之相配的更加淩厲的力量？”她自嘲地笑了一下，“也對，既然你有那麽大的野心，肯定看不上我家那只溫和的南魚鏡吧。但事已至此，進來的是我……而且從你的這個狀态看來，異界已經被成功封起來了……你……有什麽打算？就這樣關着我，一直到死？”

“你既然有勇氣闖進來找我，自然有資格做我的主人。”聲音頓一下，“不過現在的你還不夠格。力量太弱。我會等着你變強的那天，給你更合适的靈力。”

“這地方一片的黑暗，我留在這裏又怎麽變強阿？”

話音剛落，在她腳下鋪開了廣袤無際的大地。她記得很清楚，自己喜歡這種沒有邊界的感覺。羨豔過，也嫉妒過，而今也終于擁有。在她滿目中，鋪開的再不是金色的麥芒，而是大朵的葵花。不計其數的葵花在大地上盛放，金色如海，桀骜地仰頭，向着自己的光明的神。

少女驚喜地轉了一周，酒紅的長發揚起，那黑色鑲着暗紅鐵線花唐草紋的裙裾也跟着蕩開一道弧線。

“話說回來，我連你的名字都知道，已經省去很多麻煩了，不是麽，”她勾起唇角，念出一個熟悉入耳的名字，“支離。”

“的确。我就等到你成長到足夠強，再聽憑你差遣。莫薇特。”

“一言為定。”

-To be contin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