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決定

決定

穆寧直倒了一杯水,咂摸了一下嘴巴,翹起二郎腿說:“剛剛我就想問了,為什麽你在家裏還要帶小蜜蜂?”

耿陽哽住,不知道怎麽解釋。

“哦,我知道了。不愧是校內評定的最佳十大教師之一,暑假了也不忘記練習備課。”

耿陽沒有反駁。随他怎麽想吧。

他低頭把小蜜蜂給關了,用空出來的左手撓了撓下巴,然後面露難色的詢問穆寧直:“你說,如果有一天你看到了一個人,這個人吧……對別人來說是透明的,就你一人能看見,這是怎麽一回事呢?”

穆寧直眨巴眨巴那琥珀色的桃花眼,忽然笑了,“耿哥,我是男科醫生,你這問題明顯是精神科醫生的主治範圍。”

“精神科?”耿陽有些艱難地重複這三個字,有點難以接受。

“你想想你說的——只有一個人能看見,那那個人就是腦子有問題了呗,總不會是其他人有問題吧?”

“……你說的對。”

他雖然不想承認自己腦子有問題,但是卻無法反駁穆寧直的話。

長嘆一口氣,耿陽又問:“那腦子出了什麽毛病呢?”

“大概就是臆想,幻想之類的神經問題吧……嘶,也有可能這是一種自我調節的方法。”穆寧直眯起眼睛回想了一會兒,詳細地給面帶疑惑的耿陽說,“你還記得洪醫生嗎?就那個胖胖的,嘴巴子老多,頭發卻很少的那個精神科醫生。”

耿陽點點頭:“記得。”

“他和我說過,他有一個病人活得很孤獨,由于內心寂寞,就幻想出一個朋友出來,陪他聊天,陪他工作,陪他生活……之後他幻想的太過詳細具體,太過真實,就分不清現實和幻想了,最後就瘋了,花了好久才治好,花了不少錢呢。”

耿陽瞳孔猛地一顫,咽了咽口水,結結巴巴地問:“怎,怎麽治療的?”

穆寧直皺了皺眉頭,啧了一聲,“說是告訴那位病人,要他把他幻想出來的朋友丢了。”

“丢了?怎麽丢?”

“按照理論上來說,那是幻想出來的人,只要自己腦子裏構造一個場景,把幻想的人放在那個場景裏,然後頭也不回的離開,封鎖這個場景就可以了。”穆寧直哎呀了一聲,攤手,“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聽說最好是實地操作。這樣治療效果更好一點。”

耿陽若有所思。

“卧槽,我都忘記我來找你幹什麽來了!”穆寧直驚呼,聲音驟然提高了,大到向夏都可以聽到了,吓得他在耿陽懷裏打了個顫。

耿陽下意識擡手順他的背,随後對上穆寧直迷惑的眼神,又悻悻地放下手。

“哦哦我記起來了!我是要來找你彙報月月男朋友的事情的。”

“嗯?有什麽動靜嗎?”耿陽面上一派風輕雲淡,實則內心狂喜。

他早就看不慣他妹妹耿月交的那個男朋友了。

或許說,在他心裏,沒有一個人配得上他妹妹,沒有一個看得慣的。

恰好那是穆寧直的同事,正好就麻煩穆寧直幫忙看一下,有什麽重大的動靜就告訴他。

“別說,你妹妹看男人的眼光是一個比一個差,還不如我呢。”穆寧直嫌棄地搖搖手指,“那就是個鋼鐵直男,直得都不會談戀愛,完全是月月一個人在付出。就在昨天,分手了。”

耿陽一副“果然不出我所料”的樣子,繼續聽他說下去。

“昨天我就勸她了,說林子這麽大,別就栖在這棵歪脖子樹上。然後她說——”穆寧直佯裝哭嗒嗒的,學着耿月的語氣。

“那哪是棵歪脖子樹啊,那就是一棵筆直筆直的樹,直得不肯分出一根枝桠給我停下來喘口氣!”

穆寧直忍不住誇贊:“你妹妹說的老對了,我當場就鼓起掌來了。”

耿陽忍不住笑出聲,“行吧,希望她吃一塹長一智。”

“她連夜就打包衣服出去旅游散心了,手機也關機了,說是不想看到前男友給她發的任何信息,叫我來給你報個平安。”

“随她。”耿陽無所謂。

耿月是自由職業者,一般就是到大好河山四處拍攝取景。

這種操作他早就見怪不怪了。

穆寧直歇了一會兒,起身準備回家,“我已經完成我的使命了,回去補覺了,先走了哦。”

“嗯,晚安。”耿陽沒準備送他,畢竟懷裏還有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幻想出來的人。

“你看看你的家,亂的和狗窩一樣,你也不收拾一下。”穆寧直走之前還得說教一番。

耿陽噎他:“你看過住狗窩的收拾屋子嗎?不都是養狗的收拾麽。”

穆寧直關門之前對他豎起大拇指:“行,你真行。看什麽時候你能找到養你這條小短腿柯基的人。”

耿陽送了他一個白眼。

安靜半晌,他低眸看身後的人。

已經睡着了。

向夏腦袋枕在他的肩膀上,額頭頂着他的後背,紅潤的唇微啓,綿長又平穩的呼吸撲灑在他的鎖骨上,睫毛長且濃密,微微地顫動着,看起來滿臉都是疲倦。

看起來很累很累了。

耿陽想起穆寧直說的那些話,腦海裏開始有邏輯的思考解決辦法。

假設一:向夏是自己幻想出來的。

那就說明自己可能感情上,心理上有什麽缺失。

缺啥補啥,剛剛聊的那位病人因為寂寞幻想出一個朋友。那麽自己幻想出一個小孩兒是因為什麽?

不會是自己想要孩子了吧!

耿陽扪心自問,保留了假設一。

假設二:這就是一個玄學,無解。

要麽就是向夏遇到了一些用科學無法解釋的事情,要麽就是自己遇到了一些用科學無法解釋的事情,總之,這已經脫離了正常人可以理解的範疇。

耿陽點點頭,覺得假設二應該可以成立。

接下來開始想解決辦法。

方法一:按照假設一,把向夏丢棄了就可以了。

方法二:按照假設二,尋找到有關于向夏的來歷,從根源解決問題即可。

但是,向夏的來歷本人也是一無所知,無論是孤兒院還是身份證,都無從考據。

方法二pass掉。

那就方法一了。

身後的人睡得不太安穩,輕輕地哼哼了一聲,将耿陽的衣服抓得更緊了。

真的要丢掉嗎?

耿陽有些動搖。

目光無處可定,糾結中看到了桌上的吃的幹幹淨淨的兩碗盒飯。

他狠狠心,閉了閉眼。

他現在要支付一對老人家的醫藥費,兩個小朋友的學費,生活過的本來就有些拮據,留下向夏就意味着要多養一個孩子。

經濟壓力就更大了。

耿陽心裏天使和惡魔拉扯着,良心和金錢平衡着。

不對,是良心和瘋掉之間選擇。

只有他能看到向夏啊。

遲早會瘋掉吧,最後分不清現實。

耿陽嘆了一口氣,将向夏單手抱起來,走到客房門前,打開許久沒用的客房。

灰塵和晦澀潮濕的氣息撲面而來。

耿陽下一秒反手關上了客房。

改變路線,走到卧室,将被子掀開,彎腰放下向夏。

擡手握住向夏扒在衣領的手,輕輕一拉,他就松開了手。

耿陽給他蓋好被子,将遠處的風扇打開到一檔,按下轉動的鍵,随後抱起另一個枕頭出門去穆寧直家借宿一晚。

/

穆寧直敷着面膜站在床邊瞪着耿陽,嘴皮子沒有動,悶悶地斥責他:“你有家不回,有床不躺,來我這裏搶我的床是要怎麽樣?”

耿陽腦海裏還在糾結向夏的事情,面無表情地癱在穆寧直床上,心累地手指都不想動。

“你是不把自己當男的還是不把我當男的?你信不信老子上了你!”穆寧直氣壞了,一腳踢到耿陽身上,試圖把他踢下床。

奈何那人巋然不動,泰然自若地閉上眼:“你要是想對我下手,你高中就下手了,何必養到現在再宰?這說明我肯定不對你的胃口,我對你很放心。”

“草。”

被戳中的穆寧直咬牙。

最後耿陽還是被穆寧直趕到沙發上。

夜晚靜悄悄的,星星借着太陽的光在空中閃耀,還感謝烏雲遮住了月亮,但卻要和不夜城的霓虹燈媲美。

他枕着手臂看着羽毛吊燈,難得的失眠了。

第二天被要上早班的穆寧直叫醒來,耿陽打了個哈欠,看了眼手機,七點整。

他困的不行,閉着眼被穆寧直連拉帶扯的推回家。

穆寧直咬着牙罵罵咧咧:“我是倒了八輩子黴,遇到你這個朋友,連開門都要我給你開,你是不是以後吃飯也得我來幫你吃。”

耿陽頭頂着牆壁,搖了搖頭:“不行,唯妹妹與美食不可讓。”

穆寧直哼了一聲,轉動鑰匙,打開門——

“哇哦!”穆寧直來了一聲大喊,喊得耿陽黏在一起的眼皮都分開了。

他轉頭望去。

房間亮潔如新,沙發上不再是堆在一起的亂糟糟的衣服,而是疊着幹幹淨淨帶着洗衣液香味的衣服。桌面上的垃圾全部被丢到垃圾桶,玻璃桌被好好擦過一遍,規整的擺好雜志。地板也被好好拖了一遍。

穆寧直直拍耿陽的大腿,“你可以啊小子,這麽快就找到養你這只柯基的主人了!狗窩大改造啊!”

穆寧直沒看到,可是耿陽看得清清楚楚。

向夏站在客廳中央,頂着一頭又軟又蓬松的卷發,額頭上的黑發卻被汗水濡濕,原本有些蒼白的小臉蛋因為勞動而浮現出點點緋紅。

他眼裏載着昨夜的星輝,亮晶晶地凝視耿陽。

然後讨好一樣的,小心翼翼地對耿陽露出一個笑容。

那是一個微微上揚的弧度,似乎是很久沒有笑過了,所以這個笑有些僵硬地維持在臉上。

耿陽昨夜決定好的事情,忽然又有點動搖。

于心不忍地回以一個淡淡地笑容。

挂在牆上的時鐘滴答一聲——8:00。

這動搖還沒有過一秒,耿陽就看見向夏毛絨絨的小腦袋上升起一行數字。

4647。

他驚訝地揉了揉眼,發現那排紅色數字依舊清晰。

去他媽的幻覺!

耿陽心裏大罵。

你見過哪個幻覺能給你整理房間的!還能頭上标個數,就和個定時炸藥似的!

這一定是個妖魔鬼怪,比幻覺還要危險!

報警……得報警!

耿陽腦中警鈴大作,正當三人僵持之際,沒有開機的電腦出現一條藍色的線,從左邊滑至右邊,與此同時,耿陽太陽穴一疼,剛剛那些想法瞬間消散。

腦海裏不斷出現一串串未見過的代碼。

【幻覺】與【妖怪】兩個可能性在他腦海中博弈,最後像是格式化一樣,更為讓耿陽覺得安全卻又不符合邏輯的猜想——【幻覺】被強制灌入腦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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