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相守匆匆別匆匆

相守匆匆別匆匆

一旁雲團睡飽覺，醒後發現弘冥又纏着凡若，撲棱翅膀欲飛起來卻怎麽也飛不起來。

它掙紮幾下放棄了，蹦至弘冥跟前轉而去啄他靴履，嘴中叫嚷。

“大魔頭，走開，離我娘親遠一些。”

弘冥近來笑得多了，如今連抱怨都染上笑：“瞧瞧雲團身量小脾性大，還是之前靜靜待于蛋中更可愛。”

雲團聽後不樂意，氣急敗壞朝弘冥振振翅膀示威，“大魔頭，還想把我當蛋烤，壞壞——”

凡若瞧這一人一鳥又鬥上，眉開眼笑頗覺有趣。

“莫哥哥，你啊明明是大魔頭了，還跟一個小不點兒較勁什麽。”凡若嗔怪。

身旁弘冥未如往日爽快回應，凡若訝異擡頭，只見弘冥身子僵直盯着上方一臉嚴肅的樣子。

順着他目光望去，結界不知何時變得磨砂琉璃般朦胧半透明。

一只長着雙翅的山貓臉獸正于上方盤旋。

它觸達黑岩壁後又下墜俯沖，将臉怼貼上岟幽泉結界，似乎欲往裏頭細細窺探，那銅鈴大眼把凡若吓得一愣神。

一個黑衣人悄無聲息浮現在凡若面前，又讓她驚得差點大叫。

弘冥不再去管那頭頂山貓臉的飛翼魔獸，眼疾手快将凡若拉至身後，擋得嚴嚴實實。

“最近幾個分部暗中有異動，我将飛翼獸派出加強巡察。誰想有一回它竟瞧見你和一名女子入夜于外頭賞花玩耍，我還不相信。待飛翼魔獸此次巡查，發現這兒有結界，父尊生怕這兒藏着叛賊異類，親自趕過來，沒想到冥兒你，她……”

來人正是魔界現任魔尊千潇，千弘冥的父尊。他語氣沉重，望着自己的長子緊抿雙唇、不發一言的模樣，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肅穆神色。

Advertisement

“這個女子不是我們同類？你是打哪兒遇到她，又為何将她藏至此處？你同她又是什麽關系？風花雪月堕情喪志？不思修煉忘卻重責？！”

千潇步步逼問，口氣越來越淩厲。

凡若被護身後跟着弘冥一齊步步倒退，她聽出來人是莫哥哥的父尊，且是頗具威壓的父尊。

難怪莫哥哥性子平日繃得那麽緊，有這樣可怕的父親怎能輕松得了。

“父尊。”弘冥不知凡若是否有留意到方才父尊的自稱，他還是想小心謹慎一些，刻意把“尊”字壓低音量。

他向前邁出一步至千潇面前，沉沉言道：“我同您先行回去，我會和您解釋清楚。請不要傷害她，她沒有做過任何對我們不利的事。”

弘冥又急急回頭朝凡若低聲叮囑：“此處結界還是、安全的，你守在這兒切記不可外出，等我回來。”

“蜥寶你留下。”

弘冥鄭重吩咐小碧蜥，不忍再去瞧凡若有點兒驚疑無措的眼神。

他伸手朝頭頂結界一施法，又彈指朝火坑續一簇火，轉頭和他父尊起躍間遁身離開，徒留凡若孤零零一人。

凡若眼見兩人離去，不知不覺一只手伸長欲抓住弘冥衣擺沒抓住，懸在半空。

岟幽泉結界又從磨砂狀變回原狀，那飛翼魔獸也瞧不見了。

雲團蹦上凡若的手背用小翅膀扒住她手指，她卻已無暇顧及，心緒紛亂，各種猜度。

*

魔宮大殿，燈火通明。

莽越部落少主伊清，正朝他對面同樣跪着的弘冥擺擺手，用口型悄悄說：“岟幽泉不是我說出去的。”

“伊清——”高高大殿主座上，傳來魔尊千潇重重的聲音。

“伊清在，魔尊有何吩咐？”伊清忙側轉身面向千潇，一臉恭恭敬敬。

“伊清，你不必為弘冥開脫，那岟幽泉旁的女子非我族類，自不可放縱其随意在我魔界游蕩。”

“弘冥不肯透露她出身便罷，偷偷令其藏身岟幽泉，又明目張膽帶她于魔界游玩，若是被我族人瞧見，今後誰還信服他這個大王子？”

“弘冥，你可知錯？”千潇轉而望向弘冥，目光沉沉。

“父尊。”弘冥終于開口喚一聲。

魔尊面帶愠色語氣沉重。

“你終于開口，我還以為你眼中已無‘父尊’二字，只有‘紅顏禍水’四字。那女子的确有幾分顏色，可我們煌煌魔界要什麽女子沒有，比如伊清的妹子伊人不就容貌秀麗、歌舞出衆，出身亦配得上你？”

“父尊切莫提及無關旁人。你方才說我将其藏起來，我便向父尊保證将其藏緊，不會讓她有機會危害我們魔界。”

弘冥一臉不肯妥協的神色。

“你既敢保證，為何不肯說去她的來處。難保她不是潛藏于我魔界的仙界仙人？”

“她不是。父尊既如此擔心，我便将其身份告知您，她不過是一介小小的山野蓮花精靈。”

“魔尊，避禍躲入我魔界繁衍生息的其他族群也有一些，牡丹仙子如媚不就是現成的例子？”

伊清眼見這對父子争論得面紅耳赤，劍拔弩張的氣氛讓他也神經緊張，适時開口幫從小長大的好友千弘冥說話。

“牡丹仙子……那個投入你麾下的堕仙，許久未曾見她在你左右，她去了哪？”魔尊被伊清成功帶偏而就此詢問弘冥。

“她，兒臣已派她去管轄異族聚集的極北偏遠之地，切保異族不生亂。”

弘冥面不改色扯着謊。

伊清側目瞟弘冥一下，心中悄悄為弘冥豎個大拇指。不愧是他伊清和魔化大計一衆能人異士的領袖，夠沉得住氣。

鎮定自若的臉讓伊清想起，曾經他因妹妹伊人癡纏弘冥卻遭遇冷落而追至岟幽泉興師問罪，反而被他拉入一個連魔尊和衆多族人皆不知曉的驚天謀劃。

弘冥于苦煉中不慎滴落的鮮血經由煉獄頂盤滲入底盤，意外破開金靈鎖陣讓被鎖了近十萬年的上一任魔尊千重脫陣而出。

千重入煉獄幻境教會弘冥煉制可助魔人出界的金瓣迷漫花，進而引領弘冥悄悄布局人間魔化凡人，謂之魔化大計。

魔尊靜默許久後一聲嘆息扯回伊清的思緒和目光。

“也罷。既如此你藏着那山蓮精靈偶爾瞧瞧便罷，煉獄修行須抓緊再上一層樓。冥兒你出生注定不凡，我魔界未來興盛皆落于你肩上，切莫耽于美色俗情，切莫娶外族山野之輩為妻。”

“退下吧。”魔尊揚揚袖遣散座下兩人。

弘冥目送父親離開，輕嘆一口氣起身，陡然間想起自己對凡若說的“我不是蔓子仙”。

當初對蔓子仙長相雷同之事不甚在意，如今同凡若在一塊兒她有一回又對此發問，再次提醒了他。

“父尊，我有沒有一個雙生哥哥？”

他沖父親背影抛出積壓已久的疑問。

魔尊聽弘冥沒頭沒腦如此問，腳步一頓轉身愠道：“怎的，你還想有個同你如今一般的雙生子來氣父尊？快快修煉去，莫要胡思亂想。”

弘冥見父尊再次轉身離去前的眼神不似扯謊，心中反倒釋然。如此便好，萬一魔化大計受到蔓子仙阻擾，他不必手下留情。

伊清緊趕幾步靠近弘冥，剛要開口便被他截住話頭。

弘冥留下一句“不必說太多，我自然是信你的”便消失身影，剩下伊清一人為彼此信任的兄弟情拍拍胸感動不已。

*

岟幽泉界內暗了，又明了，明明暗暗間過了好幾日。

這一夜，凡若又伫立櫻桃樹前發呆，她再無那美麗廣闊的夜間花海可賞，而不知她愁緒的雲團靜躺于她袖中酣睡。

被弘冥留下的蜥寶縮着尾巴趴于櫻桃樹枝杈，悄無聲息守着凡若。蜥寶眼中，凡若不似之前發呆時那麽高興，而是發呆一會後思慮惶然，又發呆，然後又有些期盼有些害怕。

可不要少主還沒回來，這個女人先把自己神經折騰壞了。蜥寶甩甩尾巴往虛空中卷一大把紅櫻桃出來，蹦到凡若跟前。

蜥寶第一次對凡若開口說話：“傻女人，昨日你吃得太少，今天你再吃點墊墊肚子，你要相信少主會回來見你。”

凡若瞟蜥寶一眼，原來它會說話。可下一瞬她又移開目光對着已然花朵零落的櫻桃樹發呆。

“蜥寶，不可造次。”溫和略帶沙啞的人聲憑空響起。

凡若和蜥寶齊刷刷望過去——

岟幽泉結界開口處，一個颀長挺拔身影以一片黑岩花海作為背後襯景緩緩走來。

“莫哥哥。”凡若喃喃，一眨不眨緊盯着那個身影。

“凡若，我回來了……”那個身影走近了，正是久盼未歸的弘冥。

“凡若，我來送你出去。”弘冥一開口卻說了凡若意想不到的一句。

“送我出去，出這個結界嗎，還是這處秘境……”

凡若原本瞬間點亮的眸光黯淡下去，嘴唇顫了顫，不敢說出猜想的答案。莫哥哥的父尊定然身份顯赫不肯接納自己，所以此前莫哥哥将我藏于岟幽泉。

“對不起。我思來想去送你離開，對你對我都好。”這是弘冥離開魔宮大殿趕來一路上內心掙紮後的決定。

父尊雖允許弘冥藏嬌卻是鄙視凡若的，可她一個弱勢異族在魔界不會好過的。

“為什麽？莫哥哥你總得給我一個解釋。雖然我們在一起的時日不長，可是你對我的心動關切愛護都是假的嗎？”

“都是真的，有你相伴這些日子我很快樂，這是我懂事後再也未曾有過的感覺。”

弘冥暗自嘆息。

我還很小便因天賦異禀被父尊逼着肩扛起解封魔界的重擔，入煉獄沒日沒夜修煉，早忘了更小的時候我也曾活潑過快意過。

是凡若你為我黯淡人生注入一束光。

這便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