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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章

比賽地點離家很遠,車駛上高速,還要開三刻鐘才能到。沈游年頭靠在椅背上,閉着眼睛休息。

再過兩個禮拜就是寒假,寒假開始不久是春節,春節過後沒幾天就是情人節,至于情人節……嘿嘿,沈游年一想到那張出行券,嘴角情不自禁地翹起來。

意識漸漸昏沉,快要睡着的時候,手機忽然震動兩下,他清醒過來,拿過手機,是他表哥路辰發來的消息。

路辰:[幹嘛呢]

沈游年:[剛逛完漫展,在回去的路上]

路辰回了個“哦”,又說:[我已經到家了]

沈游年震驚:[什麽?你都放假啦?]

路辰說是啊,考試結束就可以走了,沈游年羨慕得夠嗆,大學生也太幸福了吧。

路辰讓他放假去自己家玩,沈游年答應着,就這樣閑聊了幾句,路辰忽然想起來:[小姨這麽快就打算結婚了啊?]

沈游年一愣。

什麽結婚?誰結婚?

那頭沒注意到他的停頓,自顧自說:[我媽在那找大師給小姨算日子呢,太迷信了]

後面路辰好像又說了什麽,沈游年記不清了,他沒心思關注其他,滿腦子都在想,原來杜晴已經打算和賀老師領證了。

他以為經過這段時間,他已經可以坦然接受,可得知消息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沒有那麽大度。

各種念頭纏繞成一團,沈游年胡亂想着,如果他反對會怎麽樣?如果杜晴和賀老師知道他喜歡賀铮,他非賀铮不可,又會是什麽反應?他們還會去登記領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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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早就忘了自己纏着賀铮最初目的,卻在此刻回憶起來,自私地想把這件事作為武器。

他垂着頭,無意識地擺弄着手辦,回過神才發現,美國隊長的盾牌被他掰斷了。

醒來時,沈游年第一眼看到的是陌生的天花板。腿疼,頭也有些刺痛。

“你醒了,感覺怎麽樣?”

耳邊響起熟悉的聲音,他緩慢地看過去,是賀铮。

見到賀铮他覺得驚喜又安心。可是賀铮看起來,為什麽那麽憔悴?

腦海裏忽然閃過一些零碎的畫面,那畫面恐怖而真實,沈游年慘白着一張臉,艱難地發出聲音:“哥……我媽和賀老師呢?”

賀铮不知道該怎樣回答。他沉默地看着沈游年,眼裏的痛苦已經昭示一切。

沈游年腦子嗡地一聲。

“不會的……”

他不知哪來的力氣,忽然撐起上半身,用力抓着賀铮胳膊:“我媽在哪兒?你帶我去見她,我現在就要見她,哥你帶我去……”

“你冷靜,先養好身體,”賀铮眼底通紅,聲音沙啞哽咽,“先別想這些。”

沈游年手無力地松開,眼神變得空洞,仿佛被抽走了靈魂。他颠三倒四地祈求:“不是這樣的,哥,你告訴我,不是的,求求你,這不是真的……”

他聲音越來越低,忽地閉上眼睛,單薄的身體倒了下去。

賀铮心髒突地一跳:“年年,沈游年……醫生,醫生!”

醫生給沈游年做了檢查,是情緒突然受到劇烈刺激導致的暈厥。

在一個十字路口,汽車和貨車相撞,沈游年坐在後排,頭部只受了輕傷,有少量淤血,其他都是皮外傷,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他昏迷了幾個小時,剛好在賀铮來看他的時候清醒過來。

病房門外,沈鴻信對賀铮說:“你父親的後事,我可以幫忙。”

賀铮拒絕了:“我一個人可以,謝謝叔叔。”

“好吧。”沈鴻信遞過去一張名片,“如果有需要,随時聯系我。”

賀俊海沒什麽親人,姥姥姥爺年紀大了,折騰不起,賀铮撐着一口氣,獨自把後事料理完。

兩天後,在病房門前,賀铮取下胳膊上的孝放進口袋,才擡手敲門。

沈鴻信來給他開門,他看到沈游年臉色蒼白地靠在床頭,望向他時漆黑的眸子顫了顫。

“你和同學聊,我出去買點水果。”

沈鴻信說完便出去了,賀铮在床邊坐下,看着沈游年,問:“身體好些了嗎?”

“哥……”

一開口,眼淚便控制不住地往外流,賀铮說別哭,用紙巾幫沈游年擦淚,卻越擦越多。

沈游年緩慢地把頭埋在賀铮肩上,淚水浸濕了賀铮的衣服。

他覺得自己要堅持不下去了,他每一秒都在祈求,可不可以回到一切都沒發生過的時候。可他知道不可能。

賀铮擡起手臂,很輕地抱住沈游年。懷裏的人那麽瘦,因為哭泣身體在止不住地輕顫。

沈游年大哭一場,哭得很累,賀铮幫他把床搖下去,沒過多久他便睡着了。

病房外,沈鴻信說:“我聽年年說起過,你很照顧他,謝謝你。對了,明天我會帶他轉院。”

賀铮問轉去哪家醫院,沈鴻信只是說一家私人醫院。

賀铮明白沈鴻信的意思。

之後他可能不方便來探望沈游年了。

沒有杜晴和賀俊海,他和沈游年的确沒什麽關系。而且,他也會成為影響到沈游年情緒的那個刺激,沈鴻信的顧慮他可以理解。

賀铮戴着孝,繼續回到學校去上課。又是一個周末,回家時發現隔壁的門掩着,他快步走過去,拉開門,有些頹唐地垂下手臂。

裏面是兩名穿着工作服的搬家工人,地上擺着大紙箱,杜阿姨的花瓶立在裏面。鮮花衰敗,歪歪斜斜地散在垃圾筒裏。

沈游年家很快就被搬空了,房東迅速把房子租給下一家,新住戶搬了進來,是一個高中男生和來陪讀的父母。

曾經兩道入戶門形同虛設,時常是敞開的,如今換了人,總是緊閉。

賀铮在客廳裏喂甜筒,不經意地看向餐桌,桌邊沒了那個批改作業的身影。樓下情侶又在吵架,窗邊卻少了一個看熱鬧的人。

活着的人總要繼續活着,賀铮知道自己可以扛過去,他更擔心的是沈游年。

賀老師意外去世的消息,幾乎全校師生都知道,但賀铮班上的同學并沒有刻意去說什麽安慰的話。在生死面前,再多的安慰也無濟于事,只能等時間慢慢将傷痛撫平。

臨近月底,期末考試結束,馬上要放寒假。

回學校拿成績單時,賀铮在學校裏遇見了鄧志寬,還有沈游年班上的班長。

鄧志寬向賀铮打招呼,語氣小心地問:“學長,沈游年現在怎麽樣,他還好嗎?”

他也是聽說的,據說是賀老師開車,在高速上和一輛貨車相撞,送往醫院的路上人就已經不行了。

他知道賀老師和沈游年媽媽的關系,沒想到沈游年的媽媽也……

聽說沈游年當時也在車上,他們班同學都很擔心沈游年,但不知道什麽情況,不敢貿然打擾。

賀铮說:“他還好,傷得不重。”

鄧志寬和班長同時松了口氣,鄧志寬說:“那太好了。學長,你……你節哀。”

賀铮點頭,說完再見,又忽然将他們叫住:“有件事兒想拜托你們。”

門鈴響起的時候,沈游年正坐在窗邊畫畫。聽到動靜起身,打開門,門外站着鄧志寬,班長,還有唐岚。

他現在住的是沈鴻信在市區的一套公寓,沈鴻信聽到動靜從書房出來,熱情地歡迎了幾個小夥伴,随後找了個借口出門,擔心有大人在孩子們放不開。

沈游年笑笑,說:“随便坐,跟我就不用客氣了吧。”

“那當然了。”鄧志寬往沙發上一歪,環顧四周,“你們家房子可真大。”

班長把給沈游年買的零食擱桌上,沈游年說:“謝謝班長。來就來呗,還帶什麽東西。”

“不止這些,我這還有呢。”鄧志寬說着,從書包裏掏出一疊卷子,“寒假作業,我可都給你整理好了。謝謝我,趕緊的。”

沈游年抄起個抱枕砸過去:“還謝你,打你還差不多。”

他們三個默契地沒有提起關于那場意外的一絲一毫,見沈游年精神和身體都看着還不錯,心情稍稍輕松了些。

唐岚從包裏摸出兩副撲克:“我帶了牌,咱們玩雙扣啊。”

沈游年說他不會,唐岚說:“我教你,很好學的。”

四個人在地毯上圍成一圈打撲克,沈游年手上只剩四張,得意地把炸彈一甩,率先溜了。

剩下的三個人還在激烈戰鬥,鄧志寬不經意擡頭,看到沈游年目光盯着一個點,在發呆。

唐岚和班長對視一眼,三個人把牌一撂,班長哎呀一聲,沈游年回神:“出完了?”

唐岚笑着說:“對啊,咱倆贏了。那倆人趕緊貼條,貼完了洗牌。”

玩了一下午,從沈游年家出去的時候,幾個人還是笑呵呵的,門在身後關上,唐岚眼淚瞬間就落了下來。

沈游年曾經那麽開朗愛笑,現在變得時常沉默。他臉上雖然在笑,笑意卻不達眼底,眼神空洞而茫然。

沈游年和幾個同學一起吃了外賣,沈鴻信在外面吃過了回來,問:“和同學玩兒得還開心嗎?”

沈游年點頭,說開心。

“那正好,寒假多叫他們來家裏玩,出去玩也行,爸爸給你們報銷。”

沈游年說:“嗯,知道了爸。”

沈鴻信鼻子忽地發酸,移開視線。

他平複了一下情緒,拿過桌上的袋子:“同學給你買的東西嗎?有你愛吃的蛋糕,怎麽沒吃啊?”

沈游年說忘了,沈鴻信把袋子提到他面前:“看看,都是你喜歡吃的。”

沈游年往裏看了一眼,一眼見到他常吃的巧克力威化。

他在賀铮家常吃。

認識賀铮以前,他沒有吃過這個牌子的威化,是有了零食筐之後,有一次賀铮買來放在裏面的,他吃過一次就愛上了。

除了威化,還有上次那家網紅店的蛋糕。

他呆愣片刻,對沈鴻信說累了,想休息,回到房間關上門。

手指懸在賀铮的聯系方式上,沈游年遲遲無法按下。

自從上次在醫院見到賀铮,快三個星期過去,他們只在微信上聊過一次。那次賀铮問他出院了麽,他說出院了。之後就再也沒有過。

仿佛那些親密是很久以前的事。

他恍惚着,手指無意識動了一下,恰好按在撥通鍵上,反應過來的時候,對方已經接起,聽筒中傳出熟悉的音色。

賀铮說:“沈游年?”

沈游年有些慌亂地把手機放在耳邊:“哥。”

賀铮應了一聲,然後誰都沒有說話。

以往總是沈游年喋喋不休,賀铮偶爾附和或是玩笑般的嘲諷兩句,如今幾番動了動嘴唇,沈游年卻不知要說些什麽。

最後是賀铮先打破沉默:“你的傷痊愈了麽?”

沈游年答:“嗯,我都好了。你、你還好嗎?”

“挺好的。”

沈游年握緊手機:“哥,我……”

他停頓很久,賀铮沒有催,靜靜地等着。

沈游年深吸一口氣:“哥,賀老師是去接我才會出事,你會怪我嗎?”

“你怎麽會這麽想,你……”

似乎意識到自己語氣過于嚴厲,頓了頓,賀铮語速放緩:“不要胡思亂想,都過去了。你現在住在哪兒?我去找你。”

“不、不用了,我挂了,要睡覺了。”

哭出聲之前沈游年挂斷電話,然後淚眼模糊地看到賀铮給他發來一條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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