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微醺

微醺

“忠于自己就是最大的勇敢。”

他站在落地窗邀請進來的陽光裏,目光真摯,字字清晰。

這一刻,白清許恍然感覺——

他的話,才有千鈞之力。

有這麽一個瞬間,兩個人都沒有說話,任沉默,偷走時光。

直到有人叫她的名字,這份沉默才得以打破。

“清許。”從兩人身後傳來的一道男聲,溫潤柔和,不疾不徐。

聽出熟悉的聲音,白清許轉身看了過去,看到來人,立刻擡高胳膊,笑眼盈盈地朝他招手:“師哥!”

顧錦澤也随她的視線看了過去,一個男人正朝他們走來,他身着一件青綠色古意襯衫,唇角含着淡淡的笑,像從畫裏走出來的人,氣質清絕出塵。

結果,一開口,瞬間就接了地氣:“你瞅瞅你,過來怎麽不跟我說一聲。”

白清許沖他狡黠地眨了眨眼:“你這就不懂了吧,我這屬于微服私訪。”

“嗯?”

“看看你有沒有丢唐納德老先生的人。”

“那有沒有丢?”

“嗯……”白清許以手抵颌,演得挺像那麽回事,“顏面暫且算是保住了吧。”

說完,又立刻放下了手,“好了,不跟你開玩笑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朋友顧錦澤,是一名非常優秀的律師。”

“你好,”他友好地伸出手,“顧律師。”

顧錦澤禮貌回握:“你好。”

“哎呀,你看看你,又自作主張了吧,我這還沒給你們介紹完呢,”白清許說着,俏皮地瞪了他一眼,然後将目光看向顧錦澤,給他介紹着,“這位是我在國外讀書時的學長,秦歲淮,大藝術家!今天的展就是他們工作室辦的。”

聽她這麽介紹,秦歲淮當即擺手,表示不接她畫的餅:“行了,多少年了,嘴甜的毛病就是改不了。”

白清許自然而然地嗆他:“改不了就不改呗,你覺得是毛病,說不定別人覺得是優點呢。”

秦歲淮聽了,拿食指點了點白清許,一副“恨鐵不成鋼”的喟嘆語氣:“一如既往的能說會道!”

白清許:“你看看,承認我這是優點了吧。”

秦歲淮哈哈大笑,一襲落拓青衫,就這樣沾染上了滿身煙火氣。

老友久別重逢,難免想要敘舊兩句,于是,顧錦澤紳士得體地為他們讓出私人空間:“那我先下去取車,你們聊。”

說完,又特意叮囑白清許:“不用着急,再晚我都等你。”

白清許看着他的眼睛,乖乖點頭:“嗯。”

等顧錦澤走後,秦歲淮看着那個西裝筆挺的身影,又回頭看看白清許的眼睛,問她:“男朋友啊?”

白清許:“還不是。”

“嗯?”

“正在努力中。”

“什麽叫正在努力中……”

結果,秦歲淮的話只問了一半,就看到白清許以風一般的速度跑了出去。

-

落地窗外。

程千帆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前夫付成。

結婚十多年,他明知道自己的興趣和專業,卻從來沒有騰出過哪怕一個小時的時間,陪她看過一次展。

可現在,他卻願意為了身邊的女人,犧牲周末寶貴的休息時間,只為陪她。

程千帆看着付成貼上去的笑臉,忽然覺得很諷刺。

尤其是,這女人的照片她見過,在付成的手機相冊裏。

名字她也知道,是他喝醉酒時止不住呢喃的名字。

可當初他們在一起時,付成明明說,她是他的初戀。

現在看來,全是謊言。

白清許到的時候,那些陳年舊事,已經被程千帆猜的八.九不離十。

“所以——”程千帆冷漠地看着付成,“你當初是因為愛不到她,才來愛我的,是嗎?”

“不然呢,”他臉上窺不見一絲愧疚,“你以為你是誰。”

程千帆一聽,當着衆人的面,擡起手,一個巴掌就扇了過去。

行動利落,聲音響亮。

當着衆人的面被一個女人打耳光,哪個男人面上都挂不住,付成捂着臉,氣勢沖沖地朝程千帆走去:“你他媽竟然敢打我?看我不……”

結果,剛擡起的胳膊,瞬間就被人打了下來。

“她憑什麽不敢打你,”白清許把程千帆護在身後,沖着付成,目光裏沒有一絲怯意,“還‘你以為你是誰’,你他媽先撒泡尿看看你是誰!”

“清許,”程千帆把她往後拽,但是沒有拽動,于是只有勸說道,“你不要管這件事。”

“對,跟你沒關的事你少管,”付成沒好氣道,“你嘴巴也給我放尊重點!”

“尊重?”白清許冷笑一聲,像看笑話一樣看着他,“從你嘴裏吐出這兩個字,比從狗嘴裏吐出這兩個字,還讓我難受。”

一個對比,徹底激怒了付成,他撩起袖子就走了過來:“你個臭婊子,你再說一句試試。”

白清許:“試試就試試!敢跑你就不是個男的!”

她最近在練跆拳道,首先練的就是速度和發力點,以至于程千帆拼盡全力也沒拉住她。

白清許這人不打沒有勝算的仗,她之所以敢應戰,就是因為她知道付成幾斤幾兩,她也沒想真正跟他動手,就想着用幾個動作晃晃他,給他個下馬威就行。

結果,下馬威是給了,她用輕松的一個回旋,便讓他摔倒在地。

但她卻忘了,任何技能的掌握都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任何運動光有着力點還不夠,還需要對周遭環境進行觀察,但她還沒學到這一步,眼睛只顧着盯着付成,全然沒留出心思去應對突然出現在視線裏的一個下坡。

眼看着就要摔倒,耳邊忽然響起一聲:“白清許!”

緊接着,她感覺腰間傳來了一只有力手臂,緊緊箍住了她的腰。

然後,她就看到天地在她眼前錯了位,自由落體之後,她跌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卻不曾想,擁她入懷的男人,手肘碰到了一塊鋒利石頭。

觸碰處猛地傳來一股鑽心的疼痛,顧錦澤抱着白清許的雙手一緊,疼得沒忍住,輕輕嘶了一聲。

開口時,卻還是先顧着她:“你沒傷到吧?”

白清許在他懷裏,輕輕點頭:“嗯。”

這場鬧劇會怎麽收場,白清許顧不了了,她看着顧錦澤的手臂,趕緊打車去了醫院。

去醫院的路上,顧錦澤本想說她幾句,沒事出什麽風頭,結果,看到她那雙泛紅的眼睛,責備的話就一句都說不出來了。

他目光落在她身上,語氣放得又輕又柔:“哭什麽呢,嗯?”

白清許看着他的胳膊,眼淚吧嗒吧嗒地往下掉:“疼。”

顧錦澤:“不疼。”

“疼。”

“不疼。”

“疼!”

“不疼。”

“疼!疼!疼!”

“好好好,疼疼疼。”

——哭得真讓他心疼。

檢查後,發現手肘處輕微骨折,腳踝處也腫了一塊,醫生建議在床上靜養至少一周。

回到家,考慮到自己的房間在二樓,為了方便,顧錦澤暫時住在了一樓的卧室。

兩個人這也算是陰差陽錯地睡了同一間房。

“白清許。”

“嗯?”

“能麻煩你去樓上卧室幫我拿一套衣服嗎,左手第一個櫃子,随便挑一套就可以了,謝謝。”

“好。”

卧室的門開着,顧錦澤看着她獨自走上樓梯的身影,腦海裏驀地浮現出另一幅畫面。

然後,一低頭,看到自己受傷的手臂,又有些自嘲地笑了聲。

這其實是白清許第一次上二樓,也是第一次進他的卧室。

卧室延續了一樓深灰系的裝修風格,同樣的一塵不染,大氣簡約。

白清許走到衣櫃前,打眼一看,全都是商務風格的衣服。

她稍一琢磨,就知道他肯定是不想在她面前穿得太随意,不過,在家穿這樣的衣服肯定不舒服。

正愁着呢,白清許餘光一掃,就看到床尾的尾凳上,放着一套深藍色的睡衣。

于是,二話不說拿着它走了下來。

“怎麽拿的這套?”顧錦澤看到她手裏拿着的衣服,問。

“這套怎麽了?”

“這是睡衣。”

“在家穿睡衣不是很正常?”

顧錦澤:“……”

在家穿是正常,但在你面前穿不正常。

顧錦澤不想再折騰她,想着等她走了再換就好:“那你先放這兒吧,我等會兒換。”

白清許沒放。

不僅沒放,還看着他受傷的手肘,明晃晃地問:

“需要我幫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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