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酩酊
酩酊
兩個人相擁着對話時,天邊的太陽不知道被哪片雲層遮擋,讓落進室內的陽光黯淡了些許。
顧錦澤躍過她的肩頭看向窗外,忽然憶起,那年的故事就是發在這樣一個陰冷多雲的冬日。
“清許,”他倏地開口,“我給你講個故事,好不好?”
她在他肩上讷讷點頭:“嗯。”
“但這個故事聽起來可能沒有那麽美好。”
“你說,我想聽。”
“好,我說。”顧錦澤應着,與此同時又把人往自己懷裏摟緊了些,像是在抱緊一束可以支撐他的力量,“我爸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原因是,我爸出軌,我媽親自抓奸在床。”
短短兩句,所有的荒誕便躍然紙上。
這故事對于家庭和睦的白清許來說,實在是太過陌生,她一時語塞,不知道該怎麽去安慰,只是輕輕地問了一個比較安全的問題:“那年你幾歲?”
他說:“六歲。”
她聽了,瞬間心疼得不行:“那麽小。”
“都過去了,不難過了,好不好?”他先緊着安慰她,“後來,我媽果斷要跟他離婚,結果,他竟然說那天之所以發生那件事是一個男人的本能,他控制不住。”
白清許聽着這無恥的發言,手心倏地握緊。
“我今天跟你說這個故事,一是想讓你知道我的家庭,因為你有這個權利知道,”顧錦澤淡淡講述着,“他們離婚後,我跟了我媽,我媽是個特別好的人,她一定會特別喜歡你的。二是我想告訴你,我絕不會成為他那樣的人。”
別人怎麽樣他管不着,這個社會開放到什麽程度他也管不着。
他對自己的要求就是,絕對不會去碰一個他不能負責的女孩。
“我昨天之所以敢睡了你,”顧錦澤對着她,一本正經地說,“是因為我今天就能跟你去領證。”
“可今天周六。”
“白清許,”他無奈撫額,拿她沒辦法一樣地嘆了口氣,“你想氣死我是不是?”
白清許看着他的樣子,頭一歪,憨憨傻傻、又漂漂亮亮的笑。
那笑映在他眼眸,顧錦澤感覺漂泊許久的心,忽然就有了定點。
他落下目光,把她的手牽在自己掌心,看着她,語氣溫柔:“我身邊的誘惑少麽,你覺得為什麽我偏偏就着了你的道,嗯?”
“因為我喜歡你。”
“你是我的愛情,也是我的欲望。”
短短幾句話,一語定情。
“白清許。”
“我顧錦澤,只睡愛欲合一的人。”
短短幾個字,又一語定心。
他抱着傷疤長大,但從來沒有放縱過自己,反倒是給自己劃定了一條嚴苛的标準線。
告誡自己,絕對不會走那樣的路。
他那麽好。
那麽那麽好。
想到這兒,白清許心中忽然百感交集,想起自己朝他靠近的這一路,忽然就傾身抱住了他,下巴擱在他肩頭,嗓音呢喃地叫他的名字:“阿澤。”
他輕拍着她的肩,穩穩地應:“嗯。”
她鼻尖蹭着他脖頸,語氣一聽就是在撒嬌:“萬幸,我那個時候,鼓起勇氣去找了你。”
第一次去他家,他下了逐客令,她本來想放棄的。
還好,最後沒放棄,才得以擁抱住了,這樣一顆美好卻孤獨的靈魂。
“沒必要萬幸,”顧錦澤說,“你不來找我,我也會去找你。”
白清許一聽,好奇地從他肩上擡起了頭,看着他,鼻音揚起:“啊?”
“真以為我跟廖清杉一起出現在你面前是個巧合啊。”顧錦澤笑着,擡手刮了一下她鼻翼,“那天,池漾中午給你打了個電話,你記不記得?”
“嗯。”
“我就在她旁邊。”
“嗯?”
“她故意打給我聽的。”
聽到這兒,白清許心中陡然生出一種頂奇妙的感覺。
——原來,他們從很早開始,就是雙向奔赴。
顧錦澤看她愣神的小模樣,樂得不行:“連旁觀者都看出來我喜歡你了,就你看不出來。”
白清許聽了,重點卻抓得很蹊跷:“我嫂子太好了,得虧你當初喜歡的人是她,要不我肯定跟你鬧!”
顧錦澤簡直服了她的大度,也服了她的腦回路,笑着嗤她:“你是不是傻?”
“我就是傻,”她握着他的手掌,一字一句地向他表露真心,“顧錦澤,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喜歡你。”
“唐若冰知道你喜歡過別人之後,跟我說,讓我一定要好好為難你,不能讓你這麽輕易就把我追到手,說一定要讓你付出些代價。”
“可我舍不得。”
他聽着她的聲音,瞬間心疼得不行,擡手拂去她的眼淚,低聲問:“舍不得什麽?”
“舍不得讓你追妻火葬場。”她一字一句,皆落得誠懇無畏,“你明明什麽都沒做錯,你喜歡別人時,沒做錯,你不喜歡我時,你也沒做錯,為什麽要讓你追妻火葬場?”
他喜歡她時,十年都未逾距。
他拒絕她時,也從未給過她傷害。
“憑我愛你。”
他同樣以誠懇無畏,來回複她一腔真心:“我追。”
“還有,”顧錦澤也學她,抓蹊跷的重點,“誰說我不喜歡你了?”
白清許有理有據地說:“那我最開始來你家做飯,你直接就把我趕回去了。”
“我的錯,我口嫌體正直。”顧錦澤大大方方地承認自己的錯誤,“其實,我生日那天晚上,你問我那個高跟鞋和連衣裙的梗,我聽懂了。”
白清許:“?”
什麽?
“我當時之所以懂裝不懂,不是因為不喜歡你,而是——”
“我想等我對你的好積攢得足夠多,然後,再讓你來愛我。”
白清許:“那你後來為什麽不等了?”
顧錦澤:“因為,我對我們有信心。”
他看着她的眼睛:“我對我們有信心。”
“有信心到不用漫長的歲月做試煉,我們依然可以抵達幸福的終點。”
他話音剛落,剛才遮住太陽的雲層也疏散了開來,陽光大大咧咧地重新照進了他們坐着的這寸方隅。
他就沐在這片陽光裏,跟她說:
“謝謝你讓我知道。”
“愛是突然降臨的,愛是一種天賦。”
“而我一直擁有這種天賦。”
只不過對的人出現之後,他的天賦才能被激發。
“感謝清許寶貝——”他說話時眼底的笑意溫柔到近乎縱溺,“像個驚喜的禮物,出現在我的生命中。”
“我是不是跟你說過不止一次,來了,就不準走了?”
她乖乖點頭:“嗯。”
“所以,你看,在這段感情,一直是我處于下風。”
“我比你更害怕,失去這段感情。”
“所以,看到你誤解我,我心都慌了。”
“怕你會胡思亂想,怕你積攢夠失落,就會悄無聲息的離開。”
白清許沒說話,沉默無聲地聽着他珍貴的內心獨白。
“跟我說實話,”顧錦澤問她,“是不是難受過一段時間?”
“嗯。”
“那後來怎麽想通的?”
她小聲道:“愛着愛着,就想通了。”
這次,換顧錦澤失語。
愛着愛着,就想通了。
這八個字背後的深意,他不敢細品。
“我不是那種咬着過去不放的人,”白清許無所謂地說,“愛就愛了,管那麽多幹什麽。”
“說的這麽灑脫,”顧錦澤道,“那生日那天,為什麽要躲避我的眼神?”
“我就躲了那麽一下。”
“但我看見了。”
沉默了會兒,她才叫他:“阿澤。”
“嗯?”
“其實,我之所以這麽相信你,還有一個原因。”
“什麽?”
“我哥。”
“白清讓教授?”
“嗯,我哥最寵我了,他都放心把我交給你,”白清許說,“他知道你喜歡過池漾姐,他還放心把我交給你,他跟我說,你是個很好很好的人。”
這背後,得是多大的肯定與信任。
顧錦澤一聽,笑了:“那替我謝謝咱哥。”
白清許手握成拳,俏皮地錘他肩膀:“還不是咱哥!”
“快了,就等民政局上班了。”
“清許。”
“我不會否認我這十年的感情,因為那是對時間的不負責任。”
“但我在決定讓你進入我生活的那一刻,我就已經徹徹底底地放下了。”
“不對,在更早之前,我就放下了。”
“所以,別拿什麽白月光的殺傷力往我身上套,我不背這個鍋。”
“也別拿它往你自己身上套,你不用背這個枷鎖。”
“談過才叫白月光,我跟池漾,清清白白。”
“比我跟徐濱松都清白。”
想起他們初見時的那個烏龍,白清許忍不住,又哈哈大笑起來。
“還笑?”顧錦澤擡手輕輕拍了下她的頭,心想這姑娘心怎麽這麽大?“事後回想起那天,就只記得徐濱松指的那個人是池漾了,根本沒注意到我眼裏的笑意,是吧?”
白清許:“你那天笑了?”
“嗯,笑了,”顧錦澤逗她,“笑你豆腐腦。”
“顧錦澤!”
都這會兒了,我們的顧大律師不僅沒一點眼色,還火上澆油:“晚上吃豆腐腦,好不好?”
“不好!”白清許推開他的肩膀,利索地從被窩裏站了起來,站定之後,俯身去抱貓,“goodbye,走!咱們跟他goodbye了!”
顧錦澤見狀,氣定神閑地站在旁邊,威脅起了一只貓來:“goodbye,你這一走,以後我可就不能抱着你出去兜風了啊。”
Goodbye一聽,瞬間瞪大了眼,在白清許懷裏用小梅花爪撲騰着:“喵?喵?喵?”
——什麽什麽什麽?帥爸爸不帶我出去兜風那我的虛榮心怎麽滿足啊!我喵生不圓滿啦!
說完,看着白清許,眉心一蹙,聲音也委屈得很:“喵......”
——媽媽,你要三思啊。
白清許被氣笑了,問它:“goodbye,你到底是哪一撥的?”
Goodbye:“喵~喵~”
——我跟爸爸媽媽是一撥噠!爸爸媽媽這麽相愛一定不會分開噠!
白清許簡直服了這只小喵精。
“好了,不氣了。”顧錦澤趁勢,伸開胳膊,把她和她懷裏的貓都攬入了臂彎。
白清許在這個穩穩當當的懷抱裏,把剛才發生的事情一琢磨,忽然想起了一種可能:“所以,你剛才去公司,是去見了唐若冰?”
顧錦澤:“......嗯。”
想起她那個風風火火的性子,白清許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試探着問:“她沒說什麽重話吧?”
“沒有,”顧錦澤雲淡風輕道,“我反倒要謝謝她,讓我知道了你的心意。”
白清許聽了,輕哼一聲,明顯的恃寵而驕:“顧錦澤,這也就是我,換做別人,或許早就放棄了。”
“所以只能是你。”說着,他低下頭,倍感珍惜地在她發端落了個吻,
“謝謝你愛我。”
“你是我人生的例外。”
“最好的例外。”
顧錦澤不會忘記,唐若冰在最後跟他說的那句:“她什麽都知道,就賭能不能走進你的心。”
“這可真是一場豪賭。”
好在,兩次。
兩次她孤注一擲的勇氣,無一例外,都被他溫柔挽住。
他沒有一次讓她輸。
多虧是個好結局。
多虧,他這個事事求穩的賭徒,遇到了她最勇敢的加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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