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韓孝（1）

第二章韓孝（1）

“謝謝你啊，紅姐，你真是我們全村的恩人啊……”

“哎呦，這是哪裏的話，韓大嫂您太客氣了，這些都是我徐小紅該做的！”

耳邊傳來人群熙熙攘攘的聲音，還有兩個婦女高亢的說話聲，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孟蝶掙紮着睜開眼睛，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髒兮兮的白色蚊帳。

孟蝶以為自己是在做夢，趕忙又閉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氣，然後再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映入眼簾的還是髒兮兮的白色蚊帳，而自己睡在一張破破爛爛的床上，身側他只在電視劇裏看過的深紅色的棉被，還有腦袋下面枕着的枕頭，散發出一股難以形容的惡心的味道。

孟蝶掙紮了一下，想要起身，但是嘴巴被布條捆了起來，雙手雙腳都被人用繩子綁了起來，而且綁的十分專業，他根本動彈不了。

似乎是聽見了床上的響動，兩個一直在大聲說話的婦女一致轉過頭看向床這邊，然後急急忙忙走了過來。

先過來的那婦女五十歲左右的年紀，上身穿着紅色的土裏土氣的的确良做的紅色襯衫，頭發灰白，用皮筋紮在了腦袋後面，一張臉黑得很，大概是因為長期勞作的緣故，溝壑縱橫，下面是農村婦女常穿的碎花的打底褲，松松垮垮的勒在瘦瘦的腰上。

這個婦女就是那個“韓大嫂”。

韓大嫂撩開蚊帳，孟蝶一眼看過去，這是一張典型的村婦的臉，五十歲左右的年紀，甚至可能更年輕些，但是看起來大約就是這個年紀，這婦人的臉孔上，樸實中透着狡黠。

這樣的婦人，多半對家人無比忠誠，她們可以做出世界上最動人的事情，也可以對不相幹的人做出最殘忍的事情。她們就像是世界上最單純的孩童，善惡只在一念之間，卻在絕大多數的時間內，她們并沒有所謂的善惡之分。

“小蝶醒啦？”

韓大嫂在床邊坐了下來，擡起手摸了摸孟蝶的側臉，長期勞作的婦女的手上都是帶着些繭子的，撫摸在孟蝶的臉頰上，十分粗糙的觸覺，割的他的臉蛋生疼。

這婦女的臉上露出十分慈祥的笑容，孟蝶只是看着她，然後越過她的臉孔看見一扇窄窄的陳舊的小窗戶外面，很多歲數不大的男孩子伸着腦袋看向裏面，看向自己，嘴巴裏唧唧喳喳的在說些什麽，非常的聒噪。無端端想起電視劇裏描寫的那些女孩子被騙進偏僻村落的場景，與現在似乎并無二致。

想到自己現在不知道在哪個深山老林裏打轉，外面更不會有任何人幫自己，然後又低頭看了看的細胳膊細腿，加上自己已經空腹好久了，說不準力氣還沒有這個韓大嫂大，本來還想掙紮一下的孟蝶最後疲憊的躺在床上，連反抗的興趣都沒有了，反正自己的确個爺們兒，他們又能怎麽樣？

“韓大姐，你先出去一下，我要和小蝶單獨聊兩句。”

Advertisement

那紅姐突然走上前來，拍了拍韓大嫂的肩膀。

正在端詳着自己漂亮兒媳婦兒的韓大嫂趕忙點了點頭，站起身來，走了出去，順帶着關上了門。

那紅姐在床邊坐了下來，擡起手摸了摸孟蝶的臉蛋，自言自語地說：“我就說他怎麽會做這麽不靠譜的事情，沒想到孟少爺竟長得如此标志……”

聽到這女人的話，孟蝶猛地睜大眼睛，狠狠地瞪着她。

這女人似乎也并不害怕，只是捂着嘴巴笑着說，“我知道你在想些什麽，孟少爺，你別看這裏都是老頭老太太，但是他們任何一個都比你力氣大，不管用什麽辦法，你都是插翅難逃的，但是你也是個可憐人，姐姐我現在告誡你幾句話，你可一定要聽好了，能保命的。”

大概是好長時間沒吃東西的緣故，孟蝶光是瞪眼睛都覺得一陣頭暈目眩，眼睛幹澀難忍，于是他幹脆閉上了眼睛，聽着耳邊這女人說話的聲音。

“第一，就是別想着逃跑，你根本不知道這裏是哪裏，而且深山老林，你永遠也找不到回家的路，就算是僥幸跑出去了，也會在森林裏活活餓死。”

“這第二呢，就是每天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可別讓人看出來你是個不下蛋的，山裏面這些窮苦人家娶不到兒媳婦兒，攢了一輩子錢就等着買個媳婦兒傳宗接代，你要是被人發現了你是男人，你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那女人說話的聲音壓得很低，透着陰森的感覺，房間裏潮濕陰暗的很，角落還堆着一些沒有剝皮的玉米棒子，正午時分的陽光被破損的木門擋在外面，只透過木門的縫隙零零散散灑落進來，像是被撕裂的白布條。

那女人沉默了一會兒，伸手解開綁在他嘴巴上的布條。

嘴巴得到自由的孟蝶深吸了一口氣，定定地看着這個女人販子，“幫我解開。”

紅姐有些猶豫的看着他。

孟蝶竟然笑了笑，“紅姐，你說，要是那韓大嫂親自幫我解開這些繩子，碰到我身上什麽不該碰到的東西，發現我是個‘不能下蛋的東西’，那您也不好交待啊……”

孟蝶視線瞥了瞥紅姐攥在手上的黑色的錢包，剛才他親眼看見那婦女把三萬塊錢塞到了紅姐的手裏。

三萬塊錢。

才三萬塊錢。

孟蝶有些不滿，自己畢竟長得這麽标志，論美貌比女人差不了多少，竟然就值三萬塊。

紅姐思忖了一下，看着孟蝶一臉淡然，猶豫着還是把綁住孟蝶手腕和雙腿的繩子解開了。

孟蝶慢條斯理的坐起身來，雙手扭了捏自己被束縛了許久的細細的手腕。

“好自為之。”

紅姐剛才還笑嘻嘻的臉孔瞬間冷卻下來，顯得無比冰冷，起身像是打算離開。

孟蝶低垂着腦袋，看見了自己因為穿了女士nei衣而隆起的前面，看見了自己身上女式碎花長裙，也不知道是哪個年代的款式，反正俗氣的很，還有露在裙邊下的細瘦的腳踝，沉沉的問，“為什麽。”

紅姐站在門前擋住了所有的白布條一般的日光，房間裏更陰森了，正打算開門的右手放在了門上，似乎是愣了愣。

“世界上不合理的事情多的是，哪有那麽多為什麽。”

說完，她便打開門，夏季末端正午的日光傾瀉進來。

孟蝶側過頭，被日光刺的微微眯起眼睛，看見那韓大嫂咧嘴大笑着走了進來，一臉紅潤喜氣的模樣，帶起了地上的飛揚的塵土。

還有剛才趴在窗戶上的那些黑猴子一般的男孩子紛紛擠在了門前，他們都咧嘴笑着看向房間裏唇紅齒白的美人。他們一輩子都沒見過這麽漂亮的‘女人’。

“新娘子！”

“新娘子！”

“新娘子！……”

所有的聲音彙集到孟蝶的耳朵裏，這熱鬧的氛圍，這些樸實的對深重罪孽毫無知覺的人們，一張張璀璨的笑臉，剛才還覺得淡然的孟蝶突然有一種真實的如堕深淵的感覺。

在所有的罪惡裏，被衆人認可的，毫無知覺的罪惡，卻最為可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