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憤怒

憤怒

我最後無計可施地離開了北極。

天火的情況和我的設想有些不同。我原本以為他只是普通的墜落，身上最多因為年代久遠而積了些冰雪，沒想到他被深埋在了冰層之下。他還是直着被埋的，我實在無法理解，他意識下線後機體怎麽還保持着直立？

我一時沒辦法把他挖出來。

我有不少破開地表挖出礦石的知識經驗，可現下的情況不能套用以往的處理辦法。大多數礦石結構堅固性質穩定，即便破碎也不影響後續提煉使用。但是天火的機體在冰凍之下十分脆弱，一旦受力很容易随着冰層一并破裂。他的機體在長期冰凍下能不能恢複我尚且無法确定，再受到什麽意外損傷可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更何況我也不具備破開冰面的力量。

我突然覺得世事真是奇妙。

天火在正式教授我之前曾經問過我喜歡什麽方向，我對他說沒有什麽喜不喜歡的，我很樂意跟他學習他的專業。他有點不高興，但最終還是說那就先學着吧。

我由此開始跟着他學習地質勘探，從中獲益良多。

地質是門由來已久的自然科學，它有很多門道可講，從文藝方面來說它通過漫長的時間跨度來揭示環境的演變，追溯星球的歷史和過往，找尋物種自身的由來。從實用方面來說它可以發掘找尋可用的資源，成為工程建設的前提，給出自然災害的預兆，為文明發展和社會建設作出貢獻。

但地質勘探在大多數人看來不過是挖礦的。甚至挖礦的都算不上，不過是找礦的。這和賽博坦能源短缺的大環境有關。真正和地質有關的一切都被抛擲腦後，每個機想的是怎麽找到更多的能量礦。

天火不那樣。他是個真正的科學家。雖然也很關芯賽博坦的能源問題，但他并沒有被那種籠罩整個地質院的狂熱所裹挾，依舊在每個勘察星球上一絲不茍地按照标準程序收集樣本，帶回來挨個化驗。他的實驗室裏堆滿了各式各樣的礦石，種類之多叫人難以置信。

他對我的教導也是照着對他自己的要求來的。最标準全面不過的培養流程：從陌生星球的求生方法到采樣設備的維修步驟，從作業時的安全防護到樣本的辨識分離，甚至涵蓋了設備申請和支出報賬。他的嚴格教育洗去了我身上的浮躁，他教會我無論做什麽，基礎才是一切的根本。

不過以上這些都不是我感慨世事奇妙的原因。我感慨世事奇妙是因為他最後一次給我布置的課題就是“沉積冰川的穩定性分析計算和勘探取樣”，恰好和他的現狀産生了呼應。

我當然很早就完成了報告，就在他離開不久，但我怎麽想怎麽覺得把他救出來的過程才是對這份課題最好的回答。

只是得變通一下，不從他身上挖塊樣本而是把整個機給挖出來。因此飛船上的設備都沒法用了。擺在我面前比較可行的辦法把他機體周邊的冰塊或切開或者融化，再将他連機帶冰地取出。等機體逐漸回溫再做後續處理，想辦法讓他的意識重新上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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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我料想到了這種情況，出發前帶了熱能槍和火焰發射器，但是完完全全是地球科技的它們面對天火所處的位置就算能量耗盡也無能為力。

我可以找汽車人尋求協助，我知道他們也肯定樂意幫忙救出這位愛好和平的同胞的。但是我實在不想找他們。在我看來，接受他們的幫助就意味着我有回報他們的義務，即便他們根本不會這麽想。但做人最難的就是過去自己芯裏這關，所以我肯定會找個機會幫回去。這麽一來二去的，關系很快就拉近了。那麽我不是汽車人也是汽車人了。于是霸天虎會開始針對我，特別是紅蜘蛛那個小芯眼的家夥，他肯定會毫不猶豫地對準我的火種艙來上兩發導彈。

勢單力薄的我應當保持低調，而身為天火的學生我也該獨立完成課題。我不能去找汽車人，只能自己解決。

不過可以去人類那邊翻一翻，看能不能找到什麽助益。

首先是軍方，進他們的資料庫就像進後院一樣輕松。嗯……他們有臺DNGS（動核電能）原型機，地球居然能做出這種東西嗎？可以先拿來當塊電池用。只要經過一定程度的改裝再接到一個大功率的工業電鋸上，或許我就能切開冰層把天火給弄出來了。

讓我看看這東西到底在哪。

……

……

……

我能理解他們需要測試這東西，畢竟雖然不算什麽高深科技但動核能技術對地球人來說還是有些複雜的。我不理解的是為什麽這東西由富勒進行護送。

說起來他不是在那個叫做什麽陸軍游騎兵的隊裏嗎？叫他和汽車人打交道也就算了，身為第一目擊者的他也确實很合适，但怎麽連護送原型機也叫他啊？他領幾份薪水啊？

看到人選是他的那一刻我的芯裏産生了不好的預感。很快，麻煩吸引麻煩的理論再次應驗，切進他的通信路線的我上來就就聽到了一個人類女孩大喊“擎天柱倒下了！”

毫不誇張地說，我差點當場摔倒。

很離譜，真的，很離譜。非常離譜。離了大譜了。賽博坦的領袖在一場動核能的争奪戰裏倒下這種事傳出去會叫別的種族笑掉大牙。

怎麽回事啊，這到底怎麽回事啊？擎天柱怎麽就倒下了？打了這麽久，結果在這麽個泥巴星球上倒下了？為的還是一個動核電池？！

我頓時什麽也顧不上，急忙黑進了距離坐标最近的設備，接入了攝像頭看到底怎麽回事。

入侵的時候我發現這架直升機剛剛竟然和我一樣黑進了富勒的線路，與此同時它自己也被另外一方黑客入侵了。信息戰這東西果然不分種族，永遠都你來我往互相入侵。只是這個黑客做得太明顯了，不僅手段稚嫩，設備在人類中也相當簡陋。反向追蹤應該相當容易，不出意外的話只要奪取權限燒毀主板就無計可施了。

然而我沒芯情看他們彼此菜雞互啄，直接奪取了直升機的操作權，操縱着環視一周找尋擎天柱的身影。直升機裏白頭發的家夥不見驚慌，很淡定地問旁邊的人怎麽回事，駕駛員不停地按着操作鍵，回答自己也不知道。

他們很快跳機跑了。

另外一個黑客就沒那麽識趣，竟然朝我發信問我是誰……我真服了，這家夥到底從哪來的，幹黑客的活還這麽純良，一點常識都沒有嗎？

我什麽也沒管，駕駛着直升機徑直飛向了擎天柱所在的山崖。

等靠近之後我才意識到，他只是暫時下線而已，因為他已經嚴陣以待地盯着我了……或者說盯着我駕駛的飛機。

我開始覺得非常荒唐，并責怪自己怎麽如此沉不住氣，只聽了一句人類的話就失去分寸，顯露機前做出這麽冒失的行為。

我毫不猶豫地遷怒了與這件事相關的所有人類。介于那個女孩處在汽車人的庇護下不好動手，我又看上了軍方的DNGS，我只能拿機械黨開刀。深知麻煩是怎麽一回事的我一旦決定動手就動個徹底，斬草除根，不留後患。

順着直升機的信號一直追到他們的數據庫，然後直接炸了這架直升機消氣。把數據庫删個幹淨後直接給軍方發送定位。

作為報酬，我在測試完後拿走了我相中的電池。

完全是雙贏啊，我這麽想到。

……

……

……在意識到我因為這件事被聲波盯上了之前我真是這麽想的。

這次是真的盯上了。

我覺得我虧了。或許。

我不知道聲波之前一直在忙什麽，但我知道聲波沒來找我。我也不知道聲波現在在忙什麽，但我知道聲波只派了激光鳥來找我。我還知道我是因為這次行動，聲波才分出精力派了迷你金剛來對付我的。

這背後的邏輯不能再清楚：聲波意識到了我，聲波沒在意我，聲波沒出手；聲波關注汽車人，聲波意識到我親近汽車人，聲波開始對我出手。甚至出手還是親自出手，只是派了激光鳥過來。

于理，我應該慶幸聲波只派了激光鳥而非親自出馬的。我應該慶幸的。但我沒有任何慶幸的感覺。一點兒都沒有。我甚至覺得很不爽。我感到憤怒。我頭一次理解了紅蜘蛛，原來覺得自己被瞧不起的感覺是這樣難受。

甚至我和紅蜘蛛還是有些區別的，因為我從來沒有瞧不起他，可聲波是真的瞧不起我……他竟覺得對付我激光鳥就夠了！

當然，我沒有瞧不起激光鳥，實際上他值得很高的重視。但我難道就比誰差了嗎？我難道比激光鳥差嗎？我不該被重視嗎？憑什麽聲波只派個激光鳥來對付我？

真是……奇恥大辱……！

下定決芯，我非要聲波好看不可。但在那之前，我首先要做的是解決這只跟在我後面不停射擊的小鳥兒。哦，放心吧小東西，得罪我的是你那好搭檔，你沒做錯什麽，我不會為難你的。

我應該沒說過我的變形形态，它是與地質專業很匹配的偵察機。囿于我自身的體格，變形後的機體也不算大，所幸速度還過得去。我很輕易就能帶着激光鳥飛來飛去，直到他飛進我布置好的陷阱裏。

這麽說吧，全美各州都有我安排的陷阱：高壓電網，除了造價低廉分布密集外沒有任何值得拿出來說的點，庸俗且缺乏創意。對于任何戰鬥的助益都可以說微乎其微。然而我和激光鳥之間畢竟是追逐而非戰鬥，只要計算好速度和軌跡，他就會被我帶進電網的正中央，然後因為過小的體型而遭受不住高壓電流的沖擊，過載下線，水到渠成。

怎麽處置激光鳥好說，我要做的不過是讓他保持在下線狀态，然後随便找個隔絕信號又堅固的地方關起來。困擾我的是要怎麽找到聲波：鑒于激光鳥的下線，我沒法追蹤。基地的飛船倒是可以全球掃描，但我一則離那裏太遠，二則也沒有聲波的信號，他有沒有給自己做防偵測處理還得另說。

誠然我可以等聲波為着激光鳥找上門，但我芯中澎湃燃燒的怒火叫我實在等不下去。我現在需要立刻到聲波身邊去，然後一拳打到他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