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CH.36
CH.36
深夜兩點,柯拓在思慮良久之後,終于理清思緒。他掏出手機,給陸檀燊發去一條簡訊——
【柯拓:我要見鄢鐘意。】
幾分鐘後,來電鈴聲響起。他漠然凝視手機熒幕上的三個字,指尖輕輕一劃,接通。
“現在這種時候,他不會見你的。”陸檀燊開口便給柯拓來了一個下馬威,絲毫沒有考慮到別的。
柯拓擡眼,對着夜幕淡淡道:“那我猜的沒錯。”
對方不解:“什麽?”
柯拓勾唇,語氣淡然,心中早已有譜:“你認識鄢鐘意。不但認識鄢鐘意,應該平日裏也走得很近。”
沉默,持續近一分鐘。
“是。”陸檀森那邊也很安靜,突然開口反而顯得突兀,且刺耳,“我和鄢少爺有生意上的往來,像鄢家這樣的世家大族,家中怎麽可能沒一兩件收藏?古董鐘表,肯定也是其中之一。”
雖然不知相隔多遠,但柯拓仿佛能看見一個得意洋洋的男人,正站在自己面前指手畫腳。
“我知道你看不起這些有錢人,但歸根究底你我也是生意人。”柯拓沒答,陸檀燊便斂了語氣繼續道,大有勸解的意思,“你也別太糾結這方面,誰會和錢過不去,我有一大家子要養,你以後肯定也有。”
柯拓不耐煩地阖眼,眉頭皺起:“我要見他。”
“我都說了……”
“我知道,之前你我聯手修好的大古鐘就是鄢家的東西。”柯拓打斷他,眼神篤定,目的明确,“既然你給了我許諾,現在也是時候該兌現了。”
陸檀燊笑出聲:“看來你還不算傻。”氣息因笑聲不穩,但吐字還是清晰,“是我低估你了,柯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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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語,等待着最後的答複。
“可以。”陸檀燊的語氣裏仍有笑意,“我可以幫你見到他,但是能不能說服他去救人,那可就要看你自己。”
柯拓早已料到會是如此,便道:“好。”
陸檀燊剛想挂斷電話,忽地又回問一句:“哎,你是什麽時候發現的?”
“……”柯拓抿唇。
對方聳肩:“不想說就算了。”
望着沉沉月色,回憶起與鄢葭言在陸家大宅的點滴,他不禁心頭一軟,語氣也柔和不少:“葭言說過,那個鐘很眼熟。”
陸檀燊發出似有似無的輕笑,不知是驚訝或是懷疑,只道:“明天早上十點,我在酒店門口等你,不見不散。”
“不見不散。”
那有什麽不見不散。
這本來就是鄢鐘意設好的局,從到陸家修複大古鐘開始,走出的每一步,都被遠在香港鄢大少爺掌握在手中。陸檀燊的許諾,乃至于鄢葭言被綁架,自己不得不前去求他,全在計劃之內。
柯拓神傷地揉了揉鼻梁骨,将手機抛在後頭的床上,自己全無睡意。
兩點。
換作平常,鄢葭言肯定已經睡熟,将被子蹬開。可現在,他不知道她在哪裏,是不是已經睡着了?睡得好麽?
還是說……連個可以睡覺的地方都沒有?
鼻尖微酸,眼眶泛紅。
柯拓将窗簾拉上,深深吸了口氣。
也無所謂是否被算計了。
他只要葭言安然無恙。
翌日早晨十點,柯拓乘坐電梯來到一樓。還未出酒店大門,遙見一輛銀色奔馳停在視野中央,裏頭的人在駕駛座上大大方方地朝他招手。
柯拓颔首,快步走去。
剛打開車門坐下,陸檀燊将方向盤一拐,晃出中央的大噴泉。不到第一個紅燈,陸檀燊便問:“不上門,不收定金,不進香港。”
話畢,他的目光掃一眼周遭簇擁的高樓,耳邊是嘈雜的車鳴。陸檀燊嘲諷地咧嘴,瞥向副駕駛座上面無表情地柯拓:“你這不是在打自己的臉麽?”
柯拓默了幾秒,平靜道:“我不是為了修鐘而來,不算數。”
“也是。”陸檀燊的手指放在方向盤上,有一會兒沒一會兒地輕敲,整個人看起啦悠閑惬意,完全不似柯拓的警敏,“話說得含糊,才能給自己留條體面的退路。只是光從字面上,不了解的內情的,還以為你和香港有仇呢。”
柯拓不答,偏頭去看外面歌舞升平的繁盛景象。
銀色奔馳在紅燈前停下,陸檀燊又瞥了柯拓一眼,慢悠悠地說道:“好好看一看,香港很繁榮吧?擡頭,瞅瞅你的頭頂。”他說着,伸出一只手指向天空,腦袋也随着往上,“蓋在這片地皮上的不是天,是鄢家。”
誰知身邊的人不擡頭,亦不回答,只是冷冷嗤笑。
陸檀燊也不惱,只是幽幽然地繼續道:“你待會兒就知道了。”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柯拓斂笑,語氣不改鄙夷。
“柯拓。”陸檀燊在心底默數紅路燈的倒數,紅跳到綠的的瞬間踩下油門,“你不了解鄢鐘意。他這個人心冷,只在乎兩件事。”抽空伸出兩根手指,一面抖着,一面深入解釋道,“一個是錢,另一個是他的妹妹。”
聽見妹妹兩字,柯拓随知所指并非鄢葭言,但還是很給面子地回頭。
“當然,不是你的那位。”陸檀燊讪笑,将手放回方向盤上,又開始輕敲起來,“1970年之前,香港的一夫多妻制還沒廢除,那時候的男人娶幾個老婆,是很常見的事情。”
柯拓黑臉:“我知道。”
陸檀燊不理,兀自繼續:“鄢世棋也是,娶了兩個老婆。當然,這在鄢家的歷史內,算是少的。他們爺爺那輩,整整有八個姨太太。”
“嗯。”柯拓明顯不高興,但也沒打斷。
“鄢葭言,就是二姨太的孩子。”陸檀燊一八卦起來就沒完沒了,話像機關槍一樣連串地往外射,“可鄢鐘意和鄢鐘情不一樣,其實光聽名字你就曉得了不是?鐘意、鐘情,明顯就是一個媽生的。所以也不能怪鄢鐘意這麽絕情,畢竟……咳咳,大戶人家,不争一争家産才奇怪呢!”
柯拓依舊不回應,面色沒有任何緩和。
“如果二姨太多生一個男孩,或許還能和鄢鐘意抗衡,可惜了。”
十分鐘後,銀色奔馳停在一棟極高的大樓前。
柯拓甚是沒有擡眼去看頂上的英文,便徑直推門下車。陸檀燊見他如此匆匆,在後頭急急道:“你記得收斂一下脾氣,話說別太沖了!”
他理了理袖子,漠然應道:“知道。”
随着兩個保镖上樓,柯拓先是被手動搜了一遍身,走進會客室之前,還用檢測器從頭到尾掃一遍。會客室內鋪滿柔軟的羊毛毯,每一個入內的的分明都沒有脫下鞋子,可羊毛毯依舊潔淨,想來是經常更替的緣故。
門一開,柯拓便看到了那個男人。
孤傲的背影,站在窗前,桀骜的目光由上往下,王者般居高臨下地看着腳底的這座繁盛的城市,面容冷冽。
“又見面了,柯先生。”鄢鐘意率先轉過身來,右手拿着高腳杯,指尖的祖母綠寶石戒指格外奪目,“沒想到再次見面竟然如此之快。”
他說着,步伐輕快地走到一側長沙發上坐下,又沖對面的沙發伸出手:“請坐。”
落座,便有人端上泡好的紅茶和糕點,一一擺上,十分精致。
“多謝。”柯拓沒有動手,但還是禮貌地颔首。
鄢鐘意玩弄着指尖的戒指,眼神落在中間的玻璃桌上,整一個過程都沒有正眼看過柯拓,道:“這件事情很棘手,如果鄢家如此輕易便交了贖金,以後世人都會以為我們好欺負,再有這般情況就會更加難以控制。”
柯拓皺眉,他話中的意思,無非是不想營救。“錢我來想辦法,只要鄢先生肯配合出面就行。”
“如果——”鄢鐘意将手指點在一起,咧嘴笑道,“我不肯呢?”
本還以為有博弈的機會,完全沒料到僵局會來得如此之快!
柯拓握緊拳頭,壓抑胸前急躁的怒火,一字一句道:“10億港幣,由我來承擔。鄢家只需要……”
“我知道。”鄢鐘意打斷他,語氣挑釁,“匪徒要求由我出面交付,但這對我而言也有人身威脅,我為什麽要答應你呢?”
柯拓欲要開口駁斥,卻又被他擡手攔下:“葭言太不懂事。我不知道她為何一心要離開鄢家,既然已經離開了,卻還要連累鄢家的人幫她操心。于此,我還要向柯先生道歉——”鄢鐘意起身,戲劇性地四十五度角彎腰向他鞠躬,“很抱歉,還要波及到你。”
分明是對方在向自己道歉,可柯拓卻感覺到一股鄙夷的壓力。
“鄢家沒有理由讓你插手這件事情。”他直起身,臉上的笑容已不見,換上了一幅皮笑肉不笑的模樣,讓人猜不透,“10億對鄢家而言,并不是個大數目。但是就我個人而言,我并不願意出這筆錢,更不願意出面,去救一個不懂事的孩子。你也知道,如果不是我出面,即便你肯出錢,那群綁匪一樣不會放人。”
柯拓站起,忍得脖子上青筋暴突:“葭言也是你的妹妹!”
鄢鐘意冷笑:“只要對我有威脅的,縱使有血緣關系,也一并歸為敵人。”挑眉,他終于将視線瞥向柯拓,“對你而言,鄢家的所有人都是敵人,包括葭言,不是麽?柯先生。”
一頭冷水潑下,冰涼徹骨,柯拓的臉色唰地慘白。
“看來我沒查錯。”鄢鐘意舔唇,像一條毒蛇一樣吐着信子,“愛上自己所恨之人,很悲哀吧?”
柯拓驀然昂首,對上他惡毒的眼神。
鄢鐘意攤開手:“你都不敢告訴葭言。沒關系,過兩天她就永遠不會知道了。”他直視柯拓憤怒的目光,卻視若無物,“不過我可以我給你個機會,只要你做得到,我立馬就準備好錢去救她。”
湧上的雜思瞬間被這句話沖退,柯拓的目光一亮:“什麽?”
鄢鐘意勾唇:“跪下,求我。”
可憐巴巴柯拓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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