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四

四

回憶突然戛然而止，那些他與展輝默契塵封的記憶，現在看來，如此的不真實。

站在展輝家的門口，龔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對自己說，自己是大男子，讓着點女孩子是應該的。

而且還是剛剛大病初愈的女孩子，再怎麽說，也是展輝的心尖人。

再次看到顧和和，龔程吓了一大跳，眼前的這個女孩子，哪還有原來模樣的影子，要不是知道她就是顧和和，估計她對于他就是一個陌生人。

龔程猶猶豫豫問：“你的…身體…”

顧和和摸了摸臉，輕輕笑了下：“嗯？臉色很差嗎？”

龔程說不出自己是什麽感覺，可能看慣了她以前的那張神采飛揚的臉，現在這張看不出什麽生氣的臉，讓他突然覺得難以接受。

不過，顧和和直接跳過了他的那張吃驚的臉：“你不是給我帶了醫生麽？”

昨天展輝臨走前告訴她，他一個好友學成歸來，讓他給自己檢查一下，在他出差的這段日子裏，就不要一個人去醫院了，他不放心。

他不放心什麽呢？

以前傻傻的顧和和，一定會以為是自己一個人在外，沒有人照顧，可是現在她，知道他怕失去了她這顆棋子，說不定就是一局死棋。

她微微揚了揚嘴角：“如果他很忙，就算了，反正我也沒什麽不舒服的地方，只是一直呆在這個屋子裏感覺悶，想找個人聊聊。”

龔程之前打的腹稿，是什麽都沒有用上，眼前這個顧和和，和自己認識的已經不是同一個人。

他一時找不到該怎麽和她交流，只能順着她的話說：“我哥今天要去辦入職，沒時間，等他有時間了，我再帶他來找你。”

“你最近好好休息，展輝說你身子不好，沒事……”

顧和和打斷龔程的話：“這些他都和我說過，我會注意的。”

龔程又盯着她看了幾眼，忽然覺得眼前這個女人很可憐，他無知無覺的竟然說了出來：“你覺得自己可憐麽？”

雖然聲音不大，可是顧和和依舊聽見了。

顧和和微微垂下了頭，擺弄着手指：“可憐麽？或許吧，我也不知道.....”

龔程看着她，莫名的悲傷,席卷了他的整個心房，那個稱之為心的地方,狠狠撞了一下.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難過，不知道事情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現在她還可以這樣笑着，還可以認為這一切還好好的.

可是,當她知道,所有的一切，當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時候，她該怎麽辦

“如果，我是說如果，”龔程試探性地問:“如果你什麽都沒有了，你會怎麽辦？”

顧和和擡起頭，茫然地看着他，喃喃地說:“我早就什麽都沒有了，很早的時候,就什麽都沒有了，你說我還有什麽呢？”

龔程想了想，“其實你還有展輝啊，你看你現在身體不好，他多麽着急，到處給你找醫生......”

“上次你進手術室，他守在外面，我還是第一次看他抓狂呢！”

說完龔程勉強地笑了笑，而顧和和沒有笑，她的眼睛裏濃濃的哀傷，她輕輕地問：“是在為我着急麽？”

龔程沒有再回答，他說不出口。

對着這樣的顧和和，他曾經最讨厭的一個人，分分秒秒都恨不得展輝甩了的這個人，這時候他覺得她是那麽的可憐。

正如她問的，她還有什麽呢，連守在她身邊的展輝都是假的。

龔程沒有呆很長時間，馮媽進來給顧和和送藥，手裏滿滿的一把藥片，看的龔程的眉毛都快纏在一起了。

可人家眼睛眨都不眨，一口吞了下去，吃完藥，又塞了滿滿一嘴果脯，她似乎很滿意：“你要不要來點，很甜的。”

龔程問：“藥是不是很苦？”

他平生最讨厭的就是吃藥，他生病都會直接去輸液，即使是很小的病，他讨厭吃藥，因為藥太苦了。

“一開始是有點，不過現在習慣了，而且吃了藥，就可以吃果脯這類甜品，感覺很劃算。”

“以前吃這些甜的東西，十次中九次，展輝都不同意，老是說吃多了，對牙齒不好，對身體也不好。這算不算因禍得福？”

顧和和愛吃甜東西龔程是知道的，他就沒見過哪個女孩子，能像她那樣視甜如命。

只要她一開始無節制吃甜的東西，展輝就盯着她，她先垂死掙紮一番，最後老老實實地放下小勺子。

他直到現在似乎才看出，顧和和到底為他們之間的感情，付出了多少東西，她是真的真的很愛展輝的吧？

最起碼他就記不起，他的那些女朋友為他做過什麽，她們需要他的錢，他需要她們充門面，因為不愛，所以不需要将就。

“我吃了藥，你如果沒什麽事的話，我想休息了。”顧和和說，“謝謝你來看我。”

龔程難得害羞了，回過神來：“你好好休息，等有時間了......我再來看你。”

龔程站在門口，回頭看了一眼，突然很文藝地記起《神雕俠侶》裏的一句話：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

顧和和愛上了展輝，她心甘情願的成了現在這幅模樣。

那展輝呢？

他有沒有愛過眼前的這個女人呢？

是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愛嗎？

他聽過展輝說過，那是他的青梅，是他最不想傷害的妹妹，他喜歡她，但是龔程從來沒有聽過愛，好像展輝對誰，也沒有說過那個字。

龔程走後，顧和和又躺在床上。

她覺得今天要比前幾天過得充實一些，因為她今天和除了馮媽以外的人說話了。

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似乎又回到她和龔程吵嘴，敗了就撲到展輝懷裏的日子。

那估計是，她覺得最甜蜜的日子了。

顧和和是被夢吓醒的，夢裏自己已經死了，滿身的血，可是自己沒有去黃泉路上，找孟婆喝忘卻水，而是晃晃悠悠地來找展輝。

她聽見展輝面無表情的說：“終于死了啊......”

他沒有哭，他還在笑，他盼着自己死！

顧和和緊了緊被子，明明夏天都要來了，為什麽還那麽的冷？！

她看到對面的牆上挂着那副巨大的照片，那時她還能健康的燦爛的笑着，甜蜜的攬着展輝的胳膊。

可是現在那笑容，看起來卻是那麽的諷刺。

那是他和她唯一的一張照片，是他們最後一次離別前拍的照片。

那時她說：“我要把它放那麽那麽大，然後挂在屋裏。”

那時他還取笑她：“真搞不懂你們女孩子的這些想法，明明我都在這裏，你還偏偏在乎那張紙上的我。”

顧和和眼裏一熱，她不知道，他和她到底是怎麽了，他們怎麽會走到了這一步，她還沒有愛夠他，卻好像她已經走到了盡頭。

顧和和像一抹魂魄一樣，晃了下來，她在樓梯上聽到馮媽的在講電話。

“對啊，龔先生來過了。”

“沒有，顧小姐今天吃完藥就休息了。”

“顧小姐喝了點粥，感覺精神還好，就是吃的又少了……”

顧和和走到馮媽面前，向她點了點頭。

馮媽看到她要接電話，眼裏充滿了吃驚和驚喜，不過立馬把話筒遞了過去，心想顧小姐終于肯接電話了，那位展先生終于苦盡甘來了。

聽到對面的聲響，展輝有點吃驚。

剛剛接到龔程的電話，龔程朝他彙報的東一句西一句的，什麽也沒有說清楚，不過聽他的情緒不是特別高，還以為出什麽事了呢！

龔程說話沒個把門的，不知道是不是說了什麽不該說的惹了和和，又沒有膽子和自己說，所以他才打電話問了過去。

馮媽說什麽事都沒有，他也就放下心了。

沒想到，顧和和還接了電話，只是最近她第一次接電話。

好像他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面，也有好長時間沒有聽她說話了。

“最近怎麽樣？有沒有感覺哪裏不舒服？”龔程因為開心語氣也不免輕松了一些。

“沒。”

“剛剛馮媽說，你吃的又少了，我可記得以前……”

以前？

顧和和眼眶又紅了一圈，壓抑的問道：“我剛剛做了一個夢。”

“什麽夢？”

“我夢見了.....我們小的時候，還夢見......你不認識我了，我怎麽喊你......你都不理我.......”

“還說自己沒有多想，我怎麽會不認識你呢？”

顧和和想問展輝，在同她一起拍照片時，看着她的臉，心裏想到是她顧和和，還是她從來都不知道的孿生妹妹許辰辰？

但是話到嘴邊，她還是咽了下去。

“是啊，你一定不會忘記這張臉的......”顧和和低聲說道：“只要一擡頭，就能看見照片啊......”

電話的另一端默了默：“回頭我讓馮媽把照片摘了，你不要多想了，醫生說你現在最需要的就是靜養。”

“等你身體恢複了，我們在一起出去拍更多的照片挂在屋裏。”

“讓馮媽把它燒了吧。”

展輝靜了一會，“其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