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十

十

然後他們聽到了，在樓梯轉角處站着一個女孩子的聲音，搖着手裏的禮物盒，蹦蹦跳跳的。

她的聲音不大，但在這靜谧的夜裏，他們還是聽到她在說：“我很開心，謝謝你，展輝哥哥。”

隔着遠，再加上暗暗的燈線，他沒有看到那個女孩子的樣子，但是他看到了展輝的神情，柔和的目光，微揚的嘴角。

展輝朝那個方向揮揮手，然後坐了進來。

等到第二天，他再見到展輝時，他已經不是昨天晚上的那和會開玩笑會腹黑的展輝，好像昨天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想一樣。

但是他知道那個才是真正的展輝，而不是一個只會工作只會賺錢的機器。

展輝只有在那個女孩子面前才會真實。

那他們又是什麽關系？

那個女孩子又是誰？

後來，他知道了，她叫顧和和。

只是他一直都不太清楚他們之間的關系，明明那麽親密，卻感覺那麽遠。

阿進拉回思緒，他放輕腳步走上樓，他推開門，就看到醒來坐在床上怔怔的展輝，聽到房門推開的聲音，兩人的目光交彙。

展輝眼中希翼的眼神在這一刻熄滅了，他垂眸問道：“有事？”

阿進讪讪的道：“展總，你的文件落在車上了。”

展輝似乎并不關心，聲音有些低沉的回道：“放桌上吧。”

阿進立刻将文件放在桌上，卻不經意被胡亂放在桌旁的椅子撞了一下，他疼得龇牙咧嘴。

展輝聽到聲響，立刻猜到了剛才發生的了什麽，不過他低沉的情緒突然變好了。

阿進：“.......”

阿進走出房間，關上房門後，他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倚靠在門邊。

他想起了那次展輝生病住院，他在醫院裏遇到了顧小姐，顧小姐留下照顧展輝，而他匆匆離開，去給展輝買粥。

等他回來就看到展輝一副好心情的看着窗外。

他在房間內看了一下，沒有看到顧小姐。

他皺起眉頭，摸不清楚展輝是在顧小姐走之前醒過來，還是走之後醒過來的。

他要不要告訴展輝，顧小姐來過，她知道你生病了？

可是之前展輝交代過，一定一定不能讓別人知道，這個別人到底包不包括顧小姐呢？

頓時，他有點搬起石頭打自己腳的感覺。

他權衡了一下，最終決定坦白從寬，結果他還沒有開口，展輝就說：“這個月的獎金沒了。”

他閉了嘴，他知道這是展輝知道了。

阿進拍了拍腦袋，低聲道：“別亂想了，趁展總心情好，趕緊離開才是上策，要不這個月的獎金又沒了......”

屋內的展輝漸漸的收斂了嘴角的笑意，他向後躺倒在床上，眼睛無神的盯着天花板。

就在剛才，展輝還以為，顧和和還會像以前那樣，會偷吻自己，然後落荒而逃。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

展輝只哭過一次，那就是他母親去世。

那次落淚，不但沒有人在乎，而是讓人覺的他那麽的懦弱。

展輝知道，紙包不住火，總有一天，顧和和會知道所有的一切的真相，她與許家的血緣關系，她的那個腎的去處，還有他與許家的交易。

他猜不出她會不會原諒他，但是現在，他不能讓她知道，顧和和失去了一個腎，但是他會比以前更對她好，讓她留在他的身邊。

他現在已經徹底的在展家站穩，她因為身份問題進不了展家的問題，現在也解決了，他們的愛情可以光明正大的說出來，這樣有什麽不好？！

她所失去的，那他就用另一種形式補償給她。

顧和和是在第二天見到展輝的。

她夢到了很多小時候的事，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快中午了。

下樓的時候，顧和和就見到了展輝坐在沙發裏，一邊用平板上網，一邊喝着苦咖啡。

她之所以猜他再喝苦咖啡是，因為有一次，她聽了劉玫說的兩個人間接接吻的事情，就存了心思，喝他剛剛喝完的咖啡。

她什麽都喜歡，酸甜苦辣鹹，唯獨這個苦，她不喜歡。

于是一大口苦咖啡，喝進嘴裏後，她又不好意思吐出來，她苦着一張臉朝展輝抱怨：“你怎麽不加點糖和牛奶，那麽苦？！”

展輝給她遞過紙巾：“咖啡本就苦的。”

“那麽苦，怎麽能喝的進去？”

“再苦的我都嘗過，這個，”展輝笑笑，“對我來說忽略不計。”

她不知道，這算不算和展輝間接接吻成功，但她知道了他愛吃苦的東西。

她就像知道了，他的小秘密一樣，只屬于他們兩個人之間的秘密，她覺得她離展輝更近了一步。

直到很久以後，她才知道，展輝不但不愛吃苦瓜，相反他是她見過的男人裏面最愛吃甜的，他享受那種甜爽的感覺。

只不過他嘴裏說的苦，和她理解的苦，是兩個毫不搭邊的東西。

她知道，展輝每天都喜歡讀報紙，或者用平板刷新聞。

外界都說，他洞察力敏銳，在最短的時間裏，作出最正确的抉擇。

只是沒有人知道，他為此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作出的準備。

她曾經問過展輝累不累，累了就要休息。

“知道永動機麽？”展輝問她。

“沒有能量來源卻能夠一直轉下去，但是那不是永遠都不能實現的嗎！”

“是麽，世上沒有永動機，那我就造出一臺。”那時他是這樣回答她的。

展輝擡起頭，好像早就知道，顧和和站在那裏一樣，笑笑道，“和和，你來了。”

六個月了，他們這是第一次面對面地說話。

他低笑的聲音，熟悉又陌生地傳過來，仿佛還是和過去一樣，只是他們之間隔着千山萬水。

就像他坐在樓下的沙發裏，擡頭望着她，她站在樓上的樓梯扶手處，低頭看着他。

展輝遞過手邊的咖啡：“嘗嘗，我自己調的。”

他記得顧和和最喜歡和他“搶東西”，明明最不喜歡喝苦咖啡，可每次自己的咖啡她又争着喝。

顧和和看着他遞過來的咖啡，她已經做好了大苦一場的準備，她愁眉苦臉的接過咖啡。

結果這是一杯，加了足夠糖和牛奶的咖啡，絲絲順滑，顧和和有些吃驚的看着他。

“怎麽.......”

展輝唇角依舊挂着笑：“好喝麽？糖和牛奶足不足？”

“為什麽不是苦咖啡？”

“你不是一直不喜歡和苦咖啡麽？今天的味道，這種感覺也不錯，省的以後你又皺着眉，搶我的咖啡。”

突然間，顧和和感覺自己的眼睛有點澀澀的。

她不經意看了眼展輝手裏拿的平板，接着愣住了。

那上面哪裏是什麽國家大事，分明是八卦周刊，展輝最鄙視的那類。

往日裏，她沉迷各種小道消息，叽叽喳喳地說給他聽，他也很配合的聽，從來都是左耳進右耳出，絕不過心。

展輝順着顧和和看過來，看到自己還沒有還得及關的網頁。

他俊俏的臉微微紅了，不自然的咳嗽了一聲：“感覺這些八卦，還挺有意思的.......”

“我現在要多接觸一下，以後和你多交流交流，要不你又得嫌我沒情趣了......”

展輝說完，上前一步，将顧和和攬進自己的懷中，聲音輕而溫柔道：“我們重新開始吧.....”

顧和和被展輝攔在懷裏，她記起她曾經讀過的《麥琪的禮物》。

講的是妻子為了給丈夫的表鏈，剪掉了一頭頭發，丈夫為了給妻子買一把木梳，賣掉了自己的表。

明明送出的都是最貴重的東西，結果卻是最沒有價值的。

展輝為了她不再喝苦咖啡，開始關注工作以外的東西，她明明該感到開心，為什麽會這麽悲傷？

他終于敞開心扉，接納橫沖直撞的她，只是現在的她，不再愛他了。

展輝看到顧和和又開始出神，他嘆了一口氣，他加大了手中的力度。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頭頂上，顧和和聽到他說：“等你身體好了，我帶你去個地方。”

顧和和突然間紅了眼眶，原來自己打造的城牆，多麽的不堪一擊。

“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顧和和只是靠在展輝的懷裏小聲的哭泣，她知道這句話已經太遲了。

展輝溫柔地拍着顧和和的背，手指所到之處都是根根背脊。

他記得顧和和小的時候胖胖的，她吃的多，又不愛運動。

後來再見到她的時候，她不胖也不瘦，她那個時候，老是吵吵着減肥什麽的，只是如今，她瘦的他一只手都能攔過她來。

展輝之後大概知道等不到顧和和的回答了，也沒有提到重新開始這樣的話題。

這一天，是他們這半年來，在一起最長的一次，也是他們交往以來，他陪她時間最久的一次。

後來顧和和離開展輝後，時常在夢中出現的，就是這一天，那句遲來的承諾，那個一生都無法擺脫的懷抱。

她常常想，這是這一切發生在手術前，她還會不會繼續愛展輝？

這一日，展輝想的是他們的未來，而顧和和想的卻是道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