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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齊康的神色有些難堪,他低垂着頭,過了一會兒,才用很輕的聲音說:“對不起,等我以後攢夠錢,再買一個。”

“你還欠我那麽多錢,還都還不完,還想攢什麽錢?”

我說這話的時候,用的是很平靜的語氣,但齊康的脊背肉眼可見地更彎了下去。

我很清楚,齊康并不愛我。

他不愛我,但卻同意嫁給我,自然是因為他有不得不嫁的理由。

我并不想再刺激他不算堅強的心髒,于是輕輕将這件事揭過:“明天我會再送你一個手機,這次,別亂送人了。”

“你……”

“帶手機卡了麽?”

“帶了。”

“那就好,省得還要額外辦一個。”

我又笑了起來,齊康就像是被迷惑了似的,漸漸放松了緊繃的神經。

過了一會兒,酒店的服務人員敲響了房門,送來了我們點餐的食物,我們用過了晚飯,我将自己的手機遞給了齊康,對他說:“先用他玩一會兒,現在,我要繼續工作了。”

齊康接過了我的手機,但立刻平穩地放在了桌面上,似乎是不太敢用,也不太敢看。

我只好又将手機拿了起來,問他:“你有喜歡玩的游戲麽?或者常用的社交軟件?”

齊康搖了搖頭,他說:“我不太玩手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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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仔細探究這句話背後的含義,我早就知道他這些年過得不如意,每次再深入探一探,總會察覺出更深一層的狼狽不堪來。

然而那些都是屬于齊康的過往,無論我多麽氣憤難當,都無濟于事——因為我只能改變齊康的現在和未來,他的過去已經成為了既定的事實,是無法改變的。

我回憶我的過往,幾乎找不到什麽遺憾,唯幾稱得上遺憾的事,竟然都與齊康密切相關。

我雖然是對齊康有幾分喜歡,但真正決定出手前,倒也是猶豫過的——畢竟齊康雖然過得慘,但他與他那丈夫和便宜兒子,倒也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他自己尚且沒有掙脫這一切的勇氣,我又何必去多管閑事。

況且齊康如今已經成了這一副唯唯諾諾、賢妻良母的模樣,半分當年的風采都沒有了,曾經修長而白嫩的手如今已經滿是老繭,身材和臉蛋都大不如前,我娶這樣的人做妻子,旁人是會笑話的。

再者,當年我得知他放棄複讀、辍學在家,縱使知曉他被他那前夫迷得鬼迷心竅,親耳聽到了他要“相夫教子”的混賬話,依舊屢次三番同他聯系、勸他學習,甚至攢下一筆錢硬塞到他的手中,再三叮囑他不能放棄自己,然而到最後,只得了一個被他拉黑的下場。

很久以前,我就嘗試做過聖父了,現在再去救他,未免顯得我以德報怨、愚蠢透頂。

——我給了自己那麽多不去管他的理由,但最後還是出手去管他去救他,簡直是鬼迷心竅了。

鬼迷心竅的我在某社交軟件中找到了小程序游戲,遞給了齊康,對他說:“這游戲有點像俄羅斯方塊,你先玩着打發時間。”

齊康雙手接過手機,一開始是還想放在一邊的,但我盯着他看,他不得不試着玩了玩,我看着他玩了十分鐘,确定他不會輕易将手機放回去,這才繼續忙我的事去了。

這一忙又忙到了淩晨一點整,大腦的高度運轉後的疲憊讓我有心無力,抱着齊康就睡了。

--

或許是因為高床暖枕,或許是因為懷裏抱着想抱的人,這一覺我睡得格外香甜,一夜好眠無夢,等再醒來的時候,室內一片黑暗,我一時之間竟然判斷不出具體的時間。

齊康倒是很乖,并沒有起床折騰,只是我們的姿勢不太多,我明明記得昨晚我是抱着他、讓他枕在我的胸口睡的,一夜過去,卻變成了我枕在他的胳膊上、他摟抱着我的模樣。

我定了定神,問他:“幾點了?”

他順手拿起了放在床頭櫃上的我的手機,看了一眼确定了時間,才說:“十點四十五。”

“餓了麽?”

“還好。”

“那你去打電話叫個午飯。”

“好。”

我有點吃力地擡了擡頭,叫齊康抽出自己的胳膊,他起身下床還不忘了給我掖一掖被子,溫柔又體貼。

我看他有些生疏地摸了摸開關,開了燈,又背對着我走向了座機的方向,竟然滋生了一點幸福甜蜜的感覺。

——我真是昏了頭了,我又不是毫無經驗的毛頭小子,見過的外表出色、氣質頗佳的男人也有一堆,對我溫柔以待、大獻殷勤的更是不在少數。

而我,不過同齊康結婚了兩天,不過是看他去為我做點事,竟然也會難以遏制住喜悅,産生些許“願此刻定格”的妄念。

--

用過了午飯,依舊是王朋開車,載我們去最近的高鐵站,縣城出售的手機型號有限,我又不願意将就,準備等回去之後再買給齊康。

返京最快捷的方式自然是飛機,然而齊康沒做過飛機,也沒出過遠門,讓他坐高鐵已經有些為難,直接上飛機就有些過分了。

王朋為我們買了兩張一等座的高鐵票,自己準備直接将車開回去。

站在高鐵站前的時候,齊康問了我一個問題:“我可以用下你的手機拍照麽?”

“當然可以。”

我原以為齊康是要拍個自拍,卻沒想到他只是想拍一拍高鐵站的景色——他一直被禁锢在我們的故鄉,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真正的高鐵站是什麽模樣。

他拍了幾張照片,笑容大了一點,眼角出了些許細紋——他也才三十多歲,竟然顯露出一些老态了。

我看不得他變老,也看不得他受苦,這或許是我願意做個怨種,生拉硬拖把他從那場婚姻的裏“救”出來的緣由。

--

高鐵的座椅很寬敞,我和齊康并排坐着,我抽出了桌板,支起了電腦,鏈接了wifi,開始繼續工作,我把手機遞給了齊康玩,等我工作的間歇選擇休息的時候,卻發現齊康收了手機,學着我的模樣也抽出了桌板,正在用随身攜帶的本子和油筆寫東西。

油筆是那種很廉價的牌子,我們讀書的時候很愛用,本子也不貴,看圖案,也是很老舊的樣式了。

我沒有想窺視他寫什麽的欲望,移回了視線,卻問他:“渴不渴?”

“不渴,還有多久到。”

“兩個小時。”

我沒有上車采購東西的習慣,一般都是路上渴了直接買瓶水,齊康在上車前倒是提了去商店買些路上吃的東西,但那時候我沒回應,他也就沒敢再問。

我并不口渴,但想着這一路齊康都沒有喝水,到底還是有些心軟,然而服務人員剛剛推着零食車過去,等她再推回來還需要一點時間,我将電腦收了起來,插進了公文包的後側,收起了小車板,對齊康說:“我去個洗手間,你就呆在這裏,不要去別的地方。”

齊康點了點頭,我放心地離開了原處,并且在三號車廂追上了推着小車的乘務人員,買了兩瓶水,想了想,又把其中一瓶水換成了牛奶,正要走,又挑了幾樣不太辣的零食,一起捧着往回走了。

齊康果然很乖,他就坐在位置上,連姿勢都沒怎麽改變,我将零食放在了他的小桌板上,又把牛奶遞給了他,自個一邊擰開水瓶,一邊坐在了他的身邊。

他愣了一小會兒,問我:“你要吃什麽。”

“我喝水就行,但我記得,你不讨厭這些零食,這些都是給你吃的,路上吃不完,就裝回去再吃。”

“那你喜歡吃什麽?”

“你吃吧,我該忙了。”

說是在忙,其實也沒有之前那麽忙了,我等了一會兒,聽到了包裝撕開的聲音,這才算放下心來。

有時候,我感覺,我養齊康像養一頭小獸似的,要為他準備食物和水、住處和娛樂,因為讓他自己去養自己,他只會滿足自己最基本的需求,那就活得實在太苦了。

高鐵快到站的時候,我們準備下車,大部分行李都在王朋開着的車上,我背了個公文包,齊康也背着一個包,但要比我大上一圈。

下車的時候,我先下了車,等到齊康也下了車,我忍了忍,還是伸手抓住了手腕,對他說:“跟緊我。”

然後沒走幾步,就看到了管家安排的前來接我們的團隊。

一行人訓練有素地接過了我的公文包和齊康的書包,又将我們圍在了正中間,簇擁着我們走專門的VIP通道,齊康像是很怕這樣的場景,他靠近了我,雙手握緊了我的胳膊,倒有一種電影中落難主角的忐忑了。

我們出了通道,保姆車的車門已經打開了,我讓齊康先上去,齊康卻站在原地不動。

我看了他一眼,抽出了自己的手,先上了車,齊康跟在我的身後,也上了車,門外的工作人員關上了車門,分成兩列,訓練有素地向我告別,保姆車內的工作人員遞來了剛剛泡好的咖啡和茶,溫聲詢問:“許先生,要準備簡餐麽?”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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