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14章
我來這處別墅來得比較突然,別墅裏沒有工作人員,但因為定期打掃,并不顯得髒亂,推開門的時候,甚至有一股暖氣迎面而來——房間除了暖氣還做了地熱,并且毫不吝啬地24小時常開。
我熱得想拖外套,還沒動作,齊康就湊了過來,幫我解外套,他分明也熱出了一點汗,卻只顧着我,可以說是很關心我,也可以說是服務非常到位。
自從我和齊康重逢,我的大腦經常會有兩個截然不同的聲音,一個偏理性,總會冷酷地告知我最可能的最殘忍的真相,一個偏感性,總會替我找到無數的借口和隐藏的甜味,兩個聲音一直在吵,卻吵不出一個結果。
我任由齊康幫我脫了外套,又很過分地說:“你脫得好慢。”
齊康一邊将我的外套整理好,規規矩矩地挂在衣架上,一邊混不在意地對我說:“下次我會脫得快一點。”
他挂好了我的衣服,才開始脫自己的外套,我低頭盯着他看了幾秒鐘,又反應過來,他脫個外套其實也沒什麽可看的,于是,我踩掉了自己的鞋子,穿着襪子踏着地板,向屋裏走去。
感應燈随着我的腳步逐一亮起,當我坐在客廳柔軟的沙發上時,從頂部蔓延至地板的玫瑰花燈也亮了起來。
這款玫瑰花燈是我某一個情人堅持要裝的,我答應得很痛快,但安裝的工期着實有些長,等到整體完工後,那任情人也被我玩膩了,送離了這個別墅。
“好漂亮的燈。”齊康的目光從天花板看到了地板,又從地板看到了天花板,最後按捺不住,湊近去觀賞每一個玫瑰花的模樣,“看起來像真的玫瑰花似的。”
我一時之間有些沖動,想漫不經心地向齊康講一講這串玫瑰花燈背後的故事,但又及時地反應過來,倘若我這麽突兀地講我從前的情人,未免太過刻意,像是故意在試探齊康,倒顯得有些愚蠢了。
我克制住了我的分享欲,齊康看了一會兒玫瑰花燈,終于回到了我的身邊,他問了我一個出乎我意料的問題:“許皓然,你餓不餓?”
“……”這個問題過于接地氣,以至于我愣神了幾秒鐘,甚至給出了未經修飾的答案,“有一點。”
“那我去冰箱裏翻翻,看有沒有東西,給你做個夜宵吧。”
“應該是有的,這裏定期會有工作人員過來打掃,順便換一些瓜果蔬菜。”
“你經常來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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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也不是,最近這兒一直都空着。”
“那瓜果蔬菜不都……”
齊康只說了一半話,另一半咽了下去,但并不妨礙我猜出他想說的後半截話是:“……不都壞了麽?”
“蔬菜存儲兩天後,會由負責清理冰箱的工作人員自行帶回家食用,不會浪費。”
齊康看了我一會兒,沒說話,但我猜他此刻或許正在無語中,實話實說,我第一次從管家的口中知曉了這種模式的時候,也很無語。
新鮮的蔬菜放在最頂級的冰箱中兩天,幾乎沒有什麽變化,然而在部分人的眼中,它們已經不新鮮了,不配在放在冰箱中了,原本的處理方式是全部扔掉,但為了踐行勤儉節約和環境保護,“善良”的人們将它們送給了自己雇傭的工作人員,從一個角度來說,這算員工福利,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這是一種無形的“階級壓迫”。
我從不适應這種模式,到對這種模式習以為常,也不過了用了兩個月的時間。
人變好很難,但變壞倒是很容易,我像海綿一樣地學習,學習如何做一個合格的“少數人”。
齊康并不贊同我的做法,但他很聰明地沒有開口指責,他粗略地繞着客廳轉了一圈,找到了這座別墅房間布置的錯略圖,并且習以為常地拿起手機,掃了掃二維碼,開始利用小程序探索最近的冰箱和最近的廚房。
我坐在沙發上看着他如行雲流水一般的動作,在最初的驚訝過後,倒也适應良好——我知曉齊康不是個笨人,只要給他足夠的學習機會和成長空間,将他從那個限制他、打壓他的環境中剝離開來,他學習和進步的速度,總會讓人刮目相看。
齊康确定了路線,和我打了聲招呼,便去為我做夜宵,我百無聊賴地打開了投影儀,然而巨大的幕布上顯示出的卻是R18的愛情動作片,主人公倒不是我,而是我的一個玩得很花的商業夥伴,他和他的情人在雙方自願的前提下拍了不少片子,送給朋友們“助興”,我沒有要,但視頻卻出現在了我家的投影儀裏——或許這是一個無聊的惡作劇。
我關了投影儀,更加百無聊賴。
我以為我回到這個房間裏會想到一些過往的桃色經歷,會在精神上短暫地“走個神”,但我低估了齊康的存在感。
事實上,當我和齊康共處在一個建築物中的時候,即使我們之間隔着幾道門板,即使我并不能看到他的身影,我的腦子裏能想到的做那種事的對象,竟然有且僅有他一個。
如果說身體上的唯一是源自對婚姻的底線,那精神上的唯一,只能用我的确很喜歡齊康這個答案來解釋。
我原本是想來報複齊康的,但還沒有下手,又被我自己喂了自己一碗名為愛情的迷魂湯。這碗湯的功力着實有些厲害,叫我渾渾噩噩的,甚至很想“就這麽算了吧”。
我的大腦裏的兩個聲音又開始了争吵,在争執不休的過程中,齊康端了兩碗面和幾樣小菜上來,出乎意料的,并不是北方的湯面,而是南方的陽春面,小菜算是現成的,冰箱裏有采購半成品,稍微處理下就可以吃了。
我和齊康并排坐在茶幾上吃夜宵,面條很好吃,小菜也不錯,但我更享受的,是和齊康挨着一起吃夜宵的時光。
更感性的聲音已經穩穩地壓了一頭,我放下了碗,甚至想随便找個理由,帶齊康離開這個別墅,去找一個更加“幹淨”的地方。
但在我開口之前,當我再次看到只有面湯的湯碗的時候,我突然反應過來,我這碗面裏并沒有放蔥花。
——或許是家裏沒有蔥花了?
我懷揣着這樣可笑的想法,看向了齊康的碗,他的碗裏有少許蔥花,看起來是故意沒給我放蔥花的。
他當時不是吝啬放這麽點蔥花,而是默認了我大概不太愛吃蔥。
然而,不愛吃蔥的人,并不是我,我從過去到現在,一直是吃蔥的。
那個不愛吃蔥的人是誰?那個讓他學會了陽春面的人是誰?
答案幾乎呼之欲出了。
我的心髒像是在這一瞬間泡到了冰窖裏似的,在我還在猶豫要不要用我那些陳年舊事、虛假情人來刺激他的時候,齊康卻可以用不經意間的一些細節提醒我,他曾經和其他人有過那麽深的羁絆,旁人留下的痕跡就刻在他的言談舉止之中,叫我難以忽略,讓我如鲠在喉。
我的身體後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問他:“我這碗裏怎麽沒放蔥花。”
他倒是沒說什麽“我以為你不會喜歡蔥花”的蠢話,反倒是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我切得太少了,灑到自己碗裏就用光了,沒分給你一些。”
這話聽着倒像是真的。
但依照齊康的性格,他應該會把有蔥花的那碗端給我的。
我的忍耐像裝滿了水的水桶,輕輕搖晃,便洩了一小半。
我開了口,開口就帶上了幾分嘲諷的語氣:“不吃蔥花的該是別人吧?你倒好,還記着他的喜好,現在全都用在了我的身上。”
齊康的臉色一瞬間就變了,他收斂了笑容,卻沒有繼續嘴硬,只是低下頭,用很輕的聲音說:“抱歉,我并不想讓你生氣的。”
他的姿态讓我想起了過去的一句流性話語——弱小、無助、又可憐。
而我是強者,我似乎應該無條件地原諒他。
但太可惜了,我嚴格來說不是什麽好人,我只想狠狠地欺負他,借題發揮地欺負他,以讓他恐懼為目的地欺負他。
我像是一條毒蛇,他倒像是一只狐貍。
毒蛇纏繞上了狐貍的身體,狐貍放棄了所有的掙紮,然後被死死地束縛住了。
蛇有兩個巨大的〇〇,欺負得狐貍嗷嗷叫喚,狐貍在不停地哀求着,但沒有什麽用處,最後只能奄奄一息地躺在溫熱的地板上,無論是皮毛還是□□,都散落了一地。
在混亂之中,我們撞掉了投影儀的遙控器,投影儀自動打開,幕布上出現了真人版的愛情動作片。
齊康沒看過這東西,他既尴尬又不适,想讓我關掉投影。
我沒有關掉投影。
我一邊和他玩毒蛇和狐貍的游戲,一邊貼着他的耳垂,對他說:“你猜我和多少男人,做過你不想看的這種事?”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并沒有沖動,甚至預判了齊康可能會做出的兩類反應。
一是無所謂,因為他并不喜愛我,所以也無所謂我和誰做過什麽事。
二是委屈至極,會哭會打我會埋怨我,那證明他或許待我有幾分真心,又或許只是單純的占有欲和潔癖作祟。
但我并沒有預判成功。
齊康做了一個我全然沒有預料到的動作。
他偏過頭,捧着我的臉,吻上了我的嘴唇。
——他親了我。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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