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第41章
見過了丁家父子, 我和齊康也鬧過了幾次脾氣,終于到了離開寧縣的時候了。
來寧縣前我就隐約猜到這次出行不會痛快,但我着實沒有預料到能這麽不痛快。
我的戶口自考上大學後就遷移到了平城, 臨走前, 我特地陪齊康走了一趟相關部門, 将他的戶口從他和齊媛媛的雙人戶頭上遷移出, 随我一起帶走——上一回走得匆忙,竟然忘了這件事。
齊康捏着自己的戶口遷移證,神色間有些寂寥, 看着有些可憐——他像沒有根基的浮萍,只能随波逐流, 自個是做不了什麽主的。
然而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倘若他能狠下心, 也不至于将日子過成這般了。
出發的那一天,齊康神情恍惚,連上車時都險些踩空, 還要靠着我伸手扶了他一下。
他有些茫然地看着我, 道了一聲謝, 等坐到了車座上,我問他怎麽了, 他卻搖了搖頭,不說話了。
我其實也是明知故問罷了,今天早上丁龍給我助理發了消息, 順便發了幾張截圖——丁龍按照約定,将齊康所有的聯系方式全都拉黑了, 拉黑前,還說了一番傷人的話。
我倒是有叫助理叮囑丁龍與齊康斷了聯系, 卻未曾料到對方做得如此絕情——看來丁龍還是随了丁曉君的性子,見到了錢,見到了利益,那什麽感情都不在乎了。
齊康恍恍惚惚了一路,倒是沒哭,但我看他那模樣,顯然是陷進了無邊無盡的回憶之中。
年初,齊康離開他和丁曉龍住處的時候,倒是自個回去收拾的東西,他随身攜帶的東西很少,但有一本相冊,我曾經偶然撞見過,出于尊重他的隐私,我倒沒有問,但齊康看我神色不渝,主動提了提,說:“都是丁龍的照片,我想留個念想。”
我當然是不痛快的,然而我也清楚,倘若我逼他扔掉這相冊,他雖然會聽我的話,但也會恨上我的。
不過是一本相冊,想留着,就留着吧。
這幾個月以來,齊康很少翻閱那本相冊,但這并不代表他挂念丁龍,那被丁龍随手扔到地上的參考書,幾乎每一頁都寫滿了齊康的字跡,他在擔憂着對方的學習、對方的品行、對方的未來,如慈父、似嚴師。
我觀察着齊康的神态,分析着對方的性格特點,這一套我一貫用在競争對手上,用在目标客戶上,如今竟然是用在了齊康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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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我發現,齊康并不是多麽難對付的人,不過是我心慈手軟,不願意将那些手段磋磨着他的性子。
這一路,我倒是有叫過他幾次,他勉強和我說幾句話,又會陷入之前的狀态,我倒也不惱怒,只是碰到了飯點的時候,便壓着他吃一些、喝一些,吃過喝過自然要去洗手間的,那是生理反應,難以遏制得住。
他像個木偶娃娃似的任由我“照顧”,我竟然品出了幾分樂趣來,心道這樣其實也不錯,然而下一瞬,我腦子裏那些記得非常清楚的法律條文又在提醒着我——可以做個不那麽好的人,但總歸不能越界。
于是我将那些陰暗的心思又收了回去,規規矩矩地在世界限制的範圍內行事。
幾個小時後,車子進了隔壁縣的地界,最後停在了我們之前住過的那家酒店門口。
這次我們帶的是車隊,酒店的接待規格也有了明顯的提升,我和齊康依舊住在最舒适的套房裏。
等進了房間,齊康勉強回了回神,彎腰幫我取了拖鞋。
我換了鞋,又看他拎着我們随身行李忙忙碌碌的模樣,仿佛能幻視他這些年在上一段婚姻中的模樣。
他本該是和我一樣翺翔在天上的雄鷹,卻被人折斷了翅膀,束縛在方寸之間,整個寧縣像一所無形的牢籠,禁锢了他的行動,也禁锢了他的思想。
我将牢籠的大門打開,他卻依舊不敢走出牢門,甚至還惦記着他曾經的“獄友”們。
鬥米之恩,湧泉相報。
滔天之仇,卻試圖遺忘。
我眼裏是齊康,腦子裏也是齊康,但并不妨礙我做其他事。
我将手上的腕表卸下,規規矩矩地放在床頭櫃上,坐在了床頭,對齊康說:“今晚洗幹淨些。”
齊康的動作一頓,低聲說了句:“好。”
我們同了房,或許也只有在這個時候,齊康滿心滿眼裏才會只有我。
我沒有收斂自己,第二天齊康起得很晚,神色有些萎靡。
我将手上的腕表帶回到了手腕上,扣好了表扣,漫不經心地對齊康說:“你的高考成績出來了。”
他的眼睛睜大了少許,試圖從床上爬起來取一下手機核實,但他高估了自己的身體,又重重地倒回到了床上。
我靜靜地看着他作了一番無用功,才說:“幫你查過了,成績還不錯,能上一本學校,你想去哪個大學?”
齊康愣住了,過了一會兒,臉上才顯現出些許喜悅來,但他并沒有着急回答,而是問我:“你想讓我去哪所大學?”
“想去哪所大學都可以,”我上手去摸齊康的臉頰,略帶冰涼的表鏈貼着他的皮膚,刮出了一道并不明顯的紅印,“我在平城的房産有很多,到時候找個附近的搬過去住。”
齊康聽了這句話,看向我的目光明明滅滅,仿佛有千言萬語,但說不出口。
“我們才剛剛新婚,”我用手指碰了碰他有些幹涸的嘴唇,“不适合兩地分居,也不适合長期不住在一起,況且全國最好的大學大部分都在平城,還是你有別的想法?”
“沒有……”他的聲音很輕,他很溫柔地又問了一遍我,“你想讓我去哪所大學?”
“去讀我曾經讀過的大學,那學校排名靠前,校風很好,你的分數應該夠,”我的語氣并不像是同他商量,更像是通知他,“專業可以随便你選,最近十年經濟都不會太好,不過就業你不用擔心,等過四年你畢業了,我會幫你的。”
齊康沒有過多猶豫,他點了點頭,像是很聽話似的。
我用手指撥弄着他的頭發,思考着他正在想些什麽,但思考了一會兒,就止住了思緒。
他很難再複制我的成功,也很難擁有與我抗衡的資本。
我應當更自私一點,那樣的話,齊康未必會過得更糟糕,但我自個卻會過得很好。
談什麽平等的包容的戀愛,做什麽舉案齊眉的夫妻,如今最适合我與齊康的相處方式,或許就是他無條件地順從我、而我事無巨細地掌控他。
他是個蠢貨,他應當聽我的。
我為我自己不做人的行為找好了充分的借口。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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