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第47章

傍晚的時候, 齊康拿起了自己的手機,小心翼翼地問我:“我們出去逛逛吧?”

“去哪兒?”

我裝作漫不經心,但實際上, 只要是在平城, 去哪兒我都願意的。

“附近好像有個公園, 不要錢的。”

附近的确有個公園, 早十多年前是個垃圾站,後來城市改造,就變成了一處公園, 引了些江水,甚至成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網紅景點。

我也沒逛過那個公園, 畢竟我的時間着實有限, 除了工作之外, 連休假的場地都被秘書安排得妥帖而高端,我見過阿爾卑斯的雪山,見過非洲大峽谷的動物, 見過歐洲華麗古老的城堡……卻并未去逛過身邊談不上景點的小公園。

于是我說:“等吃過晚飯, 我們就去逛一逛吧。”

我答應了齊康的逛公園請求, 齊康就像是很高興似的,他甚至還悄悄地握了握手, 似乎是在給自己某種肯定的暗示。

我伸出手,握住了齊康的手,先是摸了摸他的手背, 然後用手指滑過了他的掌心,又細細地摸過了每一根手指——我有些滿意地發現, 他的手指柔軟光滑,已經去了那些厚實的繭, 他被我養得很好,總算有了幾分“正常”的模樣。

我摸的時間似乎久了一點,久到齊康也生出了一點旖旎的心思,等我想抽回手的時候,齊康與我單手十指相扣。

(我們之間發生了一些不可描述的事,但或許并沒有那麽誇張的不可描述,然而因為世界觀的原因和限制,難以和外人相道,其實不過是親了親,暗示着做了一些日常會做的事,然而這個世界總是如此,風氣也愈發嚴苛,世界觀下的束縛讓各方戰戰兢兢,提醒不讓主角做不可描述之人亦在兢兢業業努力加班,為了保護這小天地不至于出些查漏,也只能如此。于是夫妻樂趣,便不足為他人道也——然而雖然不足為他人道,衆人都知曉,我與齊康在某些不可描述的方面也算是契合的,雖不能親眼瞥見,但也可以腦補一二,權當是苦中作樂罷了。)

他中止了這個吻,微微地喘着氣,有些渴望又有些羞赧似的看着我。

我耐着性子提醒他:“不是說好了要去逛公園。”

“可以先……等逛完了再……”

他說得含糊不清,但我卻理解了他的意思,但我故意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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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們還沒有吃飯。”

“我……”

齊康神色間有些茫然,他似乎在很認真地思考這個問題,并試圖給我一個答案,但我其實并不需要他的答案。

“介意我說點髒話助興麽?”

齊康搖了搖頭,下一瞬,他倒抽了一口氣,眼角也滲出了生理性的淚水,看起來有些可憐。

我依舊是披着那層斯文敗類的皮,下手卻沒有丁點的手軟,我咬着他的耳垂,低聲地罵他:“真是夠……的。”

我們淺淺地折騰了一個小時,管家打了內線電話來,我直接叫他們用機器人送餐車将晚餐送到房間內。

齊康被吓了一跳,直到發覺是機器人時,依舊驚魂未定。

他試圖“離開”我,但又掙脫不了我,最後我抱着他,看着他艱難地用勺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吃飯,還會壞心思地搞搞破壞。

齊康一開始還惦記着下樓去逛公園,很快就顧不得這些了。

我沒有收手,于是他便一會兒昏睡過去,一會兒又被迫無奈地醒了,最後躺在我的懷裏,陷入了極深的睡眠之中。

我幫他洗了個澡,換了一身幹爽的衣服,裹上了一層防風的毯子,然後并不吃力地抱着他出了門。

——晚飯後逛公園的确是錯過了,但還可以去露營看日出。

我的工作人員做事總是妥帖的,當我從車上将齊康抱下來的時候,相關的對接工作已經完成了,連帳篷都紮好了。

我用溫熱的毛巾幫齊康擦臉,擦了有一會兒,齊康才醒來,眼睛還沒有睜開,卻本能地往我的懷裏縮了縮。

他那時候就是如此,怕疼、怕快樂、怕崩潰,但卻無處可逃、無人可靠,只能選擇依賴我。

我的陰暗心思又在不斷翻滾,用指尖戳了戳他的臉頰,又在心底默念了一遍相關法條。

我總感覺,我不應該是這麽良善的人,然而無形之中又有某種束縛,叫我收斂了自身的行徑。

齊康終于睜開了雙眼,他先是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周圍的布置,他問我:“這是在哪兒?”

“你昨天念叨的公寓,在露營,等過一會兒,我們可以一起看日出。”

他點了點頭,沒有試圖掙脫我的懷抱,只是問我:“抱着我累不累?”

其實是有一點累的,但我不想松開他,于是說:“不累。”

他思考了一會兒,挪動身體,換了個讓我更勝利的姿勢,依偎在我的懷裏,說:“現在幾點了?”

“不清楚。”我身上沒有帶手表,倒是帶了手機,但懶得看。

“約莫有四五點了,”齊康擡起頭,看向天邊,“很快就會天亮了。”

他的話語是如此篤定,我正想問他“你怎麽知道的”,又反應了過來——倘若他總是上夜班,或者在天剛蒙蒙亮的時候就走出家門做工,自然能通過看天,就能判斷出大約是幾點了。

我以為,我的心中最先湧現的會是恨鐵不成鋼的憤怒——要是當年你沒有做錯傻事,你就不會受那些苦,遭那些罪。

但事實上,我的心中最先湧現的,卻是一種近似憐憫的情緒。

作為一個“資本家”,我自然不是什麽良善寬容的人,過往對除了我以外的其他人,我奉行的是社達的那一套,憐憫的這種情緒,于我而言幾乎從未存在過。

我是這麽對待宋律師的,也是這麽對待金玉的,然而卻無法這麽對待齊康。

我對他有偏愛,我是憐憫他的。

他看起來真的有點可憐,而我恰好能幫他。

我用指腹摩挲着他的臉頰,清楚地意識到我可以毫不費力地養活他,銀行裏那一串與我而言已經沒什麽意義的數字,于他而言,卻是不一樣的。

我的指尖劃過了他的臉頰,劃過了他青色的血管,最後落在了他鎖骨上的紅痕上。

我昨日咬得很重,縱使沒有出血,卻留下了紅痕,再過一會兒,估計會生出青紫來。

我壓了壓那處痕跡,他的皮膚微微顫抖,但人沒有躲,也沒有出聲阻止什麽。

“疼麽?”我明知故問。

“你喜歡麽?”他近乎溫順地問我。

“有想過我麽?”我又問他。

“當然。”他回答得很快,幾乎是毫不猶豫的。

“你與丁曉君在一起的那些年,有想過我麽?”

“……”

這一次,齊康卻沒有那麽快的回答,他微微蹙起眉,似乎是在思考應該怎麽回答。

“我有想過你。”我看着遠處紅彤彤的一片天,“即使那是不道德的、不體面的。”

齊康輕輕地嘆了口氣,他說:“太陽初升了。”

我們依偎在一起,親密無間地看着朝陽緩慢升起,越過天邊的界限,越過低矮的樓層,無邊陽光灑在指縫的間隙,灑在臉上,灑在心上。

此情此景,總該說些什麽的。

我想對齊康說“我愛你”,但話到了嘴邊,說出口的卻是“你可以多依賴我一些,我會養你的”。

日出之後,我和齊康一起散步從花園回去,臨走前,齊康的目光掃向寬敞的帳篷,我回了他一句“會有專人來處理”。

齊康的腳步邁得不算大,好在我也不着急,我們散步到了公園門口,又拒絕了工作人員的車輛。

齊康拿到了自己的手機,有些笨拙地開了導航,說:“兩公裏。”

“走吧。”

昨夜操勞了一夜,他體力有些撐不住,走走停停,但沒叫苦。

我們這一路,路過了一些環衛工人,齊康的目光落在了他們的身上——我便知曉,他是在猜測自己年老的時候,能不能像他們一樣,靠此就業。

我其實也有過這樣的時候,有一年,我名下的公司遇到了極大的危機,資金鏈瀕臨斷裂,我一個人,從黑天走到天亮,然後這一路,路過了環衛工人、快遞小哥和外賣員,我在思考,通過哪種途徑,能填補上我欠下的窟窿。

但後來,我熬了過去。

人只有在擁有的籌碼很少的時候,才會覺得焦慮,才會想多留幾條退路。

由此可見,齊康并不相信我剛剛在公園裏說出的話語。

倘若他說得沒錯,那他與丁曉君也有過彼此相愛、舉案齊眉的時候,在那場巨大的騙局中,多多少少也曾有過真心。

他受過騙,自然會生出警惕心,也不會像年輕人那樣容易相信承諾,願意相信真心。

我也不可能給他太多的資産,因為他不會用在自身的可能性很小,大概率會用在我并不喜歡的人身上。

他手中可用的錢不算多,每次用錢之前,也會征詢我的意見,在軍訓的時候,每周的二十多分鐘的聊天時間裏,他總會穿插着、不着痕跡地告知我他在軍訓基地的商店裏買了什麽東西,因為過于熟稔,我看着甚至有些難受。

道理我都懂,然而情感上總歸過不去,或許是我貪心。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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