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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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陸的生日在正月初六。

陳津南從來沒陪他一起慶祝過生日,因為每年過年,隋陸都要跟着父母回省會的外公外婆家,在那邊過完生日,初七或者初八回來。

等他回來,奶奶會給他做一碗長壽面,補過生日。

大年二十八那天,陳津南躲在裏屋,聽着隋叔叔和奶奶說話。

“你今天都多餘來這一趟。”

木門隔音差,他能聽到奶奶揉面的聲音,還有她冷冰冰的語氣。

“這麽多年不都是這麽過來的,我說什麽了嗎,還是逼你把我孫子留下了?”

“你們就盼着我早點死吧,這樣你們再也不用回來了。長灣多小啊,哪能容得下你們,一個個都心比天高的。”

陳津南打了個激靈,坐直了,一擡胳膊碰到隋陸搭在椅背上的毛衣,冬天靜電多,手被打了一下。

他瞟了一眼旁邊的隋陸。

他又在練英語,眉心微蹙,手裏的筆不停。

隋陸經常在練的題,叫做逆向聽力,就是把聽到的段落或者對話,一句不落地寫下來,不僅考驗英語水平,還需要注意力高度集中。這對陳津南來說可謂是難上加難,可隋陸卻好像很喜歡,不是當做學習任務,而是真正的全心投入。

門外的對話還在繼續,摻着濃濃的火藥味,奶奶是出了名的好脾氣,唯獨和自己兒子不對付。

陳津南安靜地趴在隋陸旁邊,努力讓自己專心看着他,看他下颚的線條、眼皮的褶皺、指節屈起的弧度,別的什麽都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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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媽,您別氣,是我對不起您,”隋立擎把帶來的營養品放在桌子上,“大過年的,甭說不吉利的話,注意身體。”

奶奶冷哼一聲:“用不着對不起我,我一個人在家陪你爸,挺好。”

“你們走了,我還省得受氣了。”

“你說得也對,大過年的,誰願意給自己找不痛快啊?”

隋立擎見狀,低聲下氣道:“媽,以前的事您到底要膈應多久?那現在不都不一樣了嗎,你看咱們家現在多好,什麽都不缺……”

面團差不多揉好了,奶奶深吸一口氣,把面團往案板上一摔,沒再說話。

隋立擎當年其實算是入贅到了陸家。

無論家裏如何反對,他都堅持說要幹出一番事業來再回來。也确實,依靠陸家在石油體系裏的資源,他一路晉升得輕輕松松,哪怕代價是放低姿态,伏低做小。至于這些年,他被調到油田的機關單位當科長,也不過是累積些履歷,順便在長灣發展些其他業務,随時可以回總公司。

他要的都有了,但是當年爺爺去世的時候,他沒趕回來,逢年過節,他都要在岳父岳母家。

長此以往,奶奶是半分不願意見他。

隋立擎被晾在了一邊,面上挂不住,也心知自己待在這兒只會讓老太太動氣,對她身體不好,便準備就此告辭。

他朝裏屋喊:“隋陸,快出來——咱們該出發了。”

聽見孫子的名字,奶奶揉饅頭的手頓了頓,想起隋陸出生那年,差點要跟了別家的姓,她整夜整夜睡不着,不知怎麽跟天上的老伴交代。

自己還能活幾天呢,奶奶偷偷擦了下眼角。

多想留孫子在身邊過個年,可從來沒留下過,一次都沒有。

……

“叔叔在喊你,該走了。”陳津南推隋陸的胳膊。

隋陸睫毛顫了顫,寫完一個長句,摘下耳機,轉身抱住他,下巴擱在他肩膀上,悶聲說了句:“讨厭。”

陳津南頓時笑了出來,故意揉亂了隋陸的頭發。

表達喜惡對隋陸來說并不容易,他一向話少,沉默着滿足世界對他的所有要求,也只有在陳津南面前,他能背過身去,不看全世界。

趕在年前,他倆到大院的理發店剪了頭發,陳津南本來想理短一些,類似那種很酷的板寸,隋陸沒同意,只讓理發師給他修到了平時的長短,自己也是。

陳津南覺得隋陸剛剪完頭發特好看,清清爽爽的,不一樣的帥,眉眼間那點和年齡不符的憂慮仿佛也和遮眼的發梢一同消失了。

他看着高興,高興就想親一下,沒想到被隋陸偏頭躲過去了。

“除了三十和初一,每天寫兩頁英語作業,”隋陸說,“你這次期末考試又沒及格,再這樣下去,排名要掉出第一頁紙了。”

“哦。”

高興被澆滅了,陳津南癟了癟嘴,別過臉,捏着鉛筆在草稿紙上亂畫。

“不準光寫理科作業,我回來要檢查。”

“知道了……”陳津南的聲音越來越小。

隋陸還沒說完,直接連着椅子和他一塊搬起來,轉了個方向,讓他看着自己的眼睛:“過年不要吃太多肉,不好消化,抽屜裏有山楂丸,肚子難受的時候吃一顆,不能當零食吃。”

“聽話。”

陳津南沒吭聲。

他不愛被隋陸管,又總是沒辦法,有時候覺得他好像大小姐,需要被人照顧脾氣,有時候又覺得他像唠叨不停的長輩,這個要叮囑,那個要監督。

他有點不高興了,當然,主要還是舍不得。

屋外,隋立擎又喊了幾句,讓隋陸別磨蹭,自己先去車裏等他。

隋陸站起身,不緊不慢地套上毛衣,扣好襯衫最上邊的扣子。

白毛衣藍襯衫,襯得他脊背清瘦挺拔,好看得像畫報裏的人,陳津南偏忍着不去看。

隋陸将耳機線理整齊,在随身聽上一圈圈纏好,放到陳津南面前:“給你留下來聽,想買新的磁帶就去買。”

毛衣帶起的靜電最是惱人。幾縷頭發支棱在頭頂,按不下去,令隋陸心生焦躁,他叫了一聲“南南”,還是沒得到回應,偏偏此時窗外又響起隋立擎的車喇叭聲,變着花樣催他走。

他終于等不及了,蹲下來扣住陳津南的下巴,呼吸急促地含住他的嘴唇,指腹在他下巴上按出一個紅印子。

過了十幾秒鐘的樣子,他松開唇的同時,指腹也收了力氣,轉而輕蹭陳津南的臉頰,最後在又一次喇叭聲中站起來,低聲說:“我走了。”

隋陸真走了。

陳津南後悔剛才鬧別扭,沒多親一會兒,只得趴在窗戶邊上,眼巴巴地看着他上車。

今年過年,奶奶還是和陳津南一家一塊過的。

孟勤平時工作忙,廚藝一般,年夜飯總是奶奶掌勺,孟勤打下手,陳津南則負責誇贊奶奶的手藝。三個人習慣了搭伴過年,倒也不孤單。

不一樣的是,今年家裏來了位客人。

“你好,南南,我是你媽媽的朋友。”

這是陳津南第一次見到朱建覺。

孟勤讓他叫叔叔,他乖乖叫了,然後朱建覺拿出了一只紅包;孟勤給他使眼色,讓他收下,他也照做了。

朱建覺帶來了大包小包的年貨,卻只在家裏坐了一會兒,沒留下來吃年夜飯,但陳津南在想,是不是明年就不一樣了。

這一年,黎明在春晚上唱了《Happy2000》,複古又摩登的音樂風格讓許多人既覺得奇怪,又眼前一亮;未滿二十歲的謝霆鋒身穿黑色西裝,牽着一個新娘模樣的姑娘唱《今生共相伴》,像辦了一場世紀婚禮;小品和相聲都很逗樂,當然還有少不了的戲曲節目和結尾的《難忘今宵》。

龍年撞上新千年,每個儀式都要足夠精彩。

而這些在除夕夜博得過無數歡笑的精彩,都将在許多年後,換個形容詞,成為“經典”。

春晚播到一半的時候,江祁喊陳津南出去放炮。

等放完炮回家,奶奶已經回去休息了,孟勤明天還得去醫院值班,不趕守歲的熱鬧。

電視關了,家裏沉入一片與外面鞭炮聲格格不入的靜。

陳津南躺在床上毫無困意,想起剛才春晚的串場詞裏說:“現在流行電話拜年。”突然想給隋陸打個電話。

其實他從來沒打過。

他不知道隋陸外公家的電話號碼,就算知道了他也不敢打,隋陸只要沒在長灣,沒在油田大院,他就找不着隋陸。

快到零點了,外面的鞭炮聲越來越響,夜空不斷被禮花擦亮。

陳津南坐到書桌邊,面對着窗子,将一盤聽力逆向磁帶放進随身聽裏,不知怎麽,心裏總算不那麽空落落的了。

但還是有點孤單。

其實今晚挺高興的,江祁愛鬧騰,愛呼朋喚友,鬼點子一大堆,今晚放炮,江祁把人家趙朋亮的帽子炸出個窟窿眼來,又上小賣部借了一截黑色膠布,給貼上了,幾個人笑作一團。

他們幾個發小在一塊,能玩得很瘋,隋陸不在的時候,陳津南也能混進去一塊瘋,因為沒人管他。

就是瘋完了以後,更想隋陸了。

油田廠區的整點報時淹沒在鞭炮聲裏,陳津南揣着随身聽,輕手輕腳地往門口走。

“南南,你要去哪?”孟勤正好出來倒水,把他抓了個正着。

陳津南踩上鞋子:“我上奶奶家睡!”

“哎,都這麽晚了就別去吵人……”

可惜孟勤話還沒說完,陳津南已經推門跑了出去,緊接着,隔壁響起了小春的叫聲。

在隋陸和陳津南心裏,奶奶家的小卧室是比家更熟悉更安心的地方,他們從五六歲開始,就一塊睡在這張床上,夏天鋪涼席,冬天加褥子,這裏永遠是最舒服的。

陳津南很少一個人睡在這兒,也很少這麽想隋陸——隋陸總是在他身邊,白天晚上,都能見着。

小春不愛聽鞭炮聲,每年的除夕夜都要鑽遍家裏的犄角旮旯,這會兒它慢悠悠地溜進小卧室,鑽到奶奶的雕花櫃子底下去了。

不一會兒,什麽東西從櫃子底下骨碌碌滾出來了,陳津南探身一看,是顆玻璃彈珠。

他一下子就想起來了,他和隋陸小時候玩的那盤跳棋裏,唯獨缺了這顆彈珠,裏面是钴藍色的波紋。彈珠不見的那天,他和隋陸還吵了一架,都說是對方弄丢的。

仔細擦幹淨後,陳津南将彈珠對着燈光,傻笑着看了很久。裏面的藍色波紋随着角度變化,仿佛在流動一般,小小的圓球,裝得下他們的整個童年,比琥珀還要珍貴漂亮。

剛好,還沒想好要送隋陸什麽生日禮物,先把這個送給他好了,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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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鏡前偏青春傷痛以及千禧夢核感(?),重圓的時候再大走劇情(應該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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