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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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晚上,陳津南照例回家吃晚飯。

朱語童也從學校回來了,一家人難得到齊,孟勤做了一桌子菜,笑容滿面地給一雙兒女添湯夾菜。

再婚以後,生活的重擔不再積壓在一個人肩上,孟勤的狀态明顯輕松了許多,這幾年在二線醫院工作,沒什麽壓力,她的精力多放在照顧家庭,打理生活上。

飯後,四個人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朱建覺一邊削蘋果,一邊狀似無意地提起:“南南也工作了,是不是可以考慮談談戀愛?”

“要是有喜歡的,可以盡管去嘗試,反正現在年輕嘛,你們年輕人就該熱情一點。”

朱語童聞言,趕緊沖她爸使眼色,讓他不要哪壺不開提哪壺。

陳津南高中時的事,她是知道的。

有次陳津南在房間裏,對着一抽屜舊磁帶,還有修不好的随身聽發呆,被她看到了,她便拿了兩罐啤酒,陪着陳津南喝,本來沒想套出什麽故事,是陳津南憋了太久,主動向她傾訴的。

他說:“姐姐,為什麽所有人都說我們做錯了呢?”

過了一會兒又自問自答:“可能是錯了……我太笨了,從來都沒有說過喜歡他。”

眼看着氣氛不對,朱語童都快愁死了,哪成想他爸抛回來一個眼色,像是埋怨她沒懂自己的深意,随即又瞥向孟勤的方向,清了清嗓子。

父女倆就這樣毫無默契地瞪來瞪去,陳津南忍不住想笑,孟勤則目不斜視地看着電視屏幕,直到天氣預報播放完畢,她起身回了卧室。

當晚,陳津南留在家裏住,第二天一早陪孟勤去了市場。

孟勤現在養魚養花,把家裏布置得十分溫馨。她挑好新的花盆,想起家裏的魚缸需要添點裝飾,便帶着陳津南去了魚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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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南,你怪媽媽嗎?”孟勤拿起一株裝飾海草,忽然開口道。

陳津南愣了愣,搖頭:“不怪。”

“媽媽不反對你和男孩子談戀愛,你長大了,有選擇的權利。”孟勤說。

“至于以前那件事,不是一種性質。”

“你們那時候太小了,未成年,他怎麽能明知道自己負不了責,還做出那種事?還說你們沒談戀愛,沒談戀愛但是能上床?”

時隔多年,想起那天的經歷,孟勤依然覺得胸悶和眩暈,扶着額頭,嗓音不自覺地擡高:“還有他家裏的背景,那都是些什麽人?仗着有權有錢就能只手遮天,惡心……”

來到北京後,孟勤始終對過去緘口不言,這是她第一次重提此事,陳津南也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過她尖利的嗓音。

店內空間狹窄,層層疊疊堆滿了魚缸,沒有室內照明,唯一的光源是魚缸內的燈箱,閃爍着藍紫色的光,像一個光怪陸離的夢境。

觀賞金魚游過,在燈光下呈現出詭異的高飽和紅色,陳津南盯着一串上升的氣泡,忽然覺得一切都很不真實。

到底是他被判錯的青春期像黃粱一夢,還是沒有隋陸的這幾年像虛幻的泡影?

各式燈光交融出來的色彩,讓他想起千禧年跨年的煙花,隋陸在他耳邊說新年快樂。

那時廣場上人頭攢動,所有人都在新千年到來的那一刻許願。他不知道對于別人來說,那樣龐大的希望是否也會帶來同等的失望,反正他和隋陸的願望沒能實現。

可能真有“千年蟲”,把世界變得很亂,兩位十進制數其實根本沒有翻到00,他們停在1999年,沒有往前走。

有客人打電話訂了一筆單子,老板進來撈魚,打斷了孟勤痛苦的回憶。

她轉過身,對上陳津南呆滞的目光,意識到自己沒能控制好情緒,低聲道了句:“抱歉,媽媽不該提這些。”

母子倆好不容易一起出門,孟勤不欲繼續進行不愉快的話題,買下裝飾海草後,挽着陳津南的胳膊,走出了魚市。

陽光一照,人就清醒了。

陳津南沖母親乖巧地笑了笑,接過她手裏的袋子:“媽媽,還有什麽要買的嗎?”

*

周末是難得的休息時間,陳津南一般不會安排什麽娛樂活動。

今天姐姐不在家,沒人調節氣氛,他不知該如何同母親和繼父相處,索性窩在房間裏睡午覺。

太久沒有睡過這麽長的午覺了,中途有好幾次,他像溺水時試圖自救一樣,身體抽搐,拼命往上浮,但都沒能醒來。

他夢到了油田大院的露天泳池,夢到隋陸的臉濕漉漉的,睫毛也濕着,在陽光下閃着點點碎光。

他想要吻隋陸的眼睛,于是朝他游,可僅有25米長的泳道卻忽然變得沒有盡頭,他怎麽也靠近不了隋陸。

池水溫柔包圍,白瓷磚上映着波紋,他留戀着泡在其中的自由,也抗拒着無法靠近隋陸的無助。

醒來之後,他面對着昏暗的房間,呆坐了幾秒,逃避似地鑽進被子裏,想象身上的舊衣服上還有隋陸的味道。

他心說夢果真是假的——沒有隋陸以後,他再也沒有去過游泳池,只能做夢。

……如果吻不到隋陸也是假的就好了。

姜奇最近着實很活躍,今天是另一個大學室友的生日,他撺掇着大家一塊出來聚一聚。

接到電話時,陳津南剛躲在被子裏自慰過。

上次從長灣回來後,他偶爾會想着隋陸,用女穴自慰,因為頻率低,碰一下陰蒂都會敏感得濕透,要弄得很輕才不至于太快高潮。

邁出第一步以後,他的心理障礙似乎在一點點消失,但偶爾還是會感到心虛和羞愧。

沒聊幾句,姜奇就說要來接他去玩,他腦袋還昏沉着,連指尖都浸在高潮後的酥麻中,反應很慢,莫名其妙就答應了姜奇。

一行人吃完晚飯,姜奇還覺得不夠盡興,直接攔了輛出租,說要去唱歌,一副財大氣粗的樣子。

到了地方,陳津南一看招牌,還是上次的“捌零後”。

晚上的“捌零後”和白天不太一樣。

白天,這裏隐在一衆門臉房中,很不起眼,客人也不多,等到了晚上,門口的一道拱形光帶亮起來,變幻的色彩像魚市的燈箱,構建出夢境之門,再搭配上鼓點極強的音樂,便給人一種燈紅酒綠的迷醉感。

這回姜奇是以合夥人的身份,熟門熟路地開了間卡拉OK包房,還點了酒水。

今晚有七八個大學同學到場,大家都是剛步入社會不久,哪怕有不适應,也只能默默吞進肚子裏,面上繼續裝大人。難得出來瘋玩一次,幾杯酒下肚,大家都放開了,開始搶麥克風。

姜奇牢牢掌握着一只麥,已經連唱了好幾首周傑倫,又加了一首《可愛女人》,動情又賣力地獨唱:“漂亮的讓我面紅的可愛女人,溫柔的讓我心疼的……”

音樂太響了,陳津南聽得頭疼,起身去外面透氣。

他下午睡了太久,緊接着又被塞進嘈雜的環境,整個人頭重腳輕的,總有種還在夢裏的感覺。

推開包廂門,他看着對面牆壁上的抽象畫,一時沒能分清方向。

大廳裏傳來《有多少愛可以重來》,迪克牛仔唱的,99年挺火的一首歌,大街小巷,不管是音像店還是理發店、兩元店,都在放。

而在陳津南背後,姜奇的《可愛女人》剛剛唱到第二段副歌。

姜奇極力向他推薦專輯時,曾說過:周傑倫于新世紀前夕橫空出世,新世紀即是屬于他的音樂時代,他的作品将影響整個華語樂壇。

此時此刻,門內門外,仿佛是被新世紀隔開的兩個世界。

陳津南松開手,身後的門緩緩關上,姜奇的歌聲變得不再清晰。

“捌零後”賓客盈門,卡拉OK區的每個包房都在傳出音樂聲,不同的節奏交疊起來,十分混亂。陳津南揉了揉耳朵,往大廳的方向走,漸漸地,只能聽到《有多少愛可以重來》。

不知不覺,他快要走到店門口了。

“捌零後”一進門的位置放着一張臺球桌,不按點收費,專門用來切磋球技,旁邊的小黑板上寫着“今日擂主”的字樣,只要興致上來了,誰都可以上來挑戰,贏了即可将擂主換成自己。

眼下這裏正進行着一場精彩對決。

随着一聲清脆的擊球聲,七號球一杆進洞,圍觀的人紛紛鼓掌歡呼。

玩的是十五球規則,每人各七顆球,八號球為公共。兩人輪流擊球,不打進交換擊球權,誰先将自己的球全部打進,并率先打進八號球,則獲得勝利。

方才擊中七號球的人已經打完了所有自己的球,即便桌面上還有對方的兩顆球,但對他來說,只剩下最後的八號球了。

角度刁鑽,很難一次成功。

但他表現得異常冷靜,任由觀衆如何讨論和支招,只一言不發地思考擊球位置。

倒是他的對手,一邊繞着球桌踱步,一邊感嘆:“看來公主的水平和我不相上下嘛,我原來小看他了。”

店門開着,在大廳裏能吹到外面的風,陳津南正靠在牆邊吹風,捕捉到“公主”兩個字,條件反射似地,朝臺球桌望去。

“我宣布,一會兒不管誰贏,從今天起,我和公主并列為北四環草根臺球明星。”

“你快得了吧,這都哪跟哪啊,你鐘春雨是草根沒錯,我們公主哪能和你一樣?”另一個聲音笑罵道。

“公主是自願下凡,你是一直在土裏,這輩子都不可能成仙!”

被叫做鐘春雨的人深吸一口氣:“逸哥,雖然你說得很對,但我還是想踹你,你要不是我老板,我肯定已經上腳了……”

“哎,你可別瞎晃了,趕緊給公主騰地方。”

眼看着正進行到賽點,越來越多的人圍在臺球桌旁,将比賽的主角擋得嚴嚴實實。

陳津南明明對臺球不感興趣,連球杆都不會握,這會兒卻鬼使神差地走了過去,站在外圍,試圖擠進人群中,往裏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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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賭公主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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