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認錯
第32章 認錯
在顧梨不斷的追問起哄下, 奶奶終于講述了他們這段平凡的故事。
在故事中,顧梨終于知道了兩位主角的名字,奶奶叫胡梅英, 和爺爺賀鴻德是東北同一個村的,還在同一個高中同一個班, 同桌。
顧梨眼睛亮了亮, 原來是同桌的你he版。
确實也如所有寫爛了的平凡少男少女那般的走向一樣,并未有什麽創新。
當時, 奶奶住在村的最裏面,只有村口和中間有兩盞茍延殘喘的路燈。
晚自習回來後,天基本已經全黑了。一側的稻田像是未知的蟄伏的危險。
胡梅英每天走這段路時,都不自覺捏着裝着書的小布包,一刻不敢停留。
有一天,她如往常一樣放學回家, 走着走着就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她不自覺加快了步子,後面的人也走的更快, 心髒提到了嗓子眼, 她開始拼命的奔跑。
慌亂的将自己差點絆倒時, 她大腦一片空白,只覺得完了。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沒有來臨,而是聞到了一股熟悉的皂水的味道, 樸素沉穩安靜亦如那個總是在一旁認真的聽講做筆記的人。
賀鴻德将人拉住, 沉聲說:“是我。”
胡梅英由恐懼變成了憤怒,當時就對着賀鴻德一痛罵, 罵了半天才知道人只是想送她。
之後的日子裏, 兩個人默契無聲的一前一後走在漆黑又安靜的路上,就這樣一起走了四年。
在那個躁動的年紀, 相處久的少男少女總容易出現些暧昧的不清不楚的關系,但又沒有一個人敢去挑破那層窗戶紙。懵懂又快樂着,憧憬又難過着。
故事的轉變在那年的高考,賀鴻德考上了來到了燕城,而胡梅英遺憾落榜只能留在那個仍舊漆黑卻不再有人總是保持着兩米的距離,在背後風雨無阻默默送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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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已經知道是個大團圓的結局,但顧梨聽着還是不由的心中一緊,神色凝重的往下聽了下去。
兩個人的關系并未就這樣中斷,賀鴻德每周都會寫信過來,講一講大學的事情認識的新的同學,好彌補胡梅英未能上大學的遺憾。
胡梅英也會講一些自己發生的事情,驟然分開的兩個人只得用這樣的方式連環節對彼此的想念。
可越看他新的生活,想到他會認識更多更優秀的人,自己便越發的不安,覺得兩人漸行漸遠。
這種焦慮和惶恐慢慢地也滲透到了文字裏,即使胡梅英已經極力克制那種情緒,但賀鴻德仍是感受到,并旁敲側擊的安撫。
顧梨聽着,嘴角不由的露出姨母笑。她一直覺得寫信是一件十分浪漫的事,把對對方的情感一筆筆寫下,流淌在字裏行間中,是現代冰冷的科技所沒有的溫度。
她腦子裏一時間閃過很多諸如“遙寄我心意”、“從前車馬很慢,書信很遠,一生只夠愛一人”這些的頂級浪漫。[1]
可浪漫大抵總有盡頭,是風雨前唯美的序章。
日子還是要繼續的,時間不會仁慈的等待任何人。
上大學的人生步入新的篇章,前途一片光明,意氣風發的靜候着前路一座又一座的高山去翻越去征服。
而沒考上大學的人,人生也不會就此讓你任意妄為的止步不前,也被名為“時間”的無情推手推着往前。
那幾日東北和華北地區接連下大雨,信被阻在路上半天過不來,賀鴻徳一天兩次的和送信員幾乎同步的往返于信箱之中,每周收到遠方的來信已經成為了某種精神食糧。
那是和書本知識不一樣的,可卻又同樣讓人振奮喜悅的東西。
信終于在遲到了三天後的下午收到,那時賀鴻徳已經來燕城一年半,正值大二上學期,已到了深秋。
五六點天便已經開始黑了,他拿着信,信上還帶着潮潮的水汽,有點冰冷,越發能想象到這一路跋山涉水的千百裏是多麽不容易的才來到他的手中。
同時無比擔心,上面的字是否會被潮水暈開。
他甚至來不及回到寝室,邊走邊撕開了信紙,雖急切卻扔小心翼翼,連信封都不舍得損壞。
路上雖有燈,卻也不夠明亮,只照的了路無法讓人看清信的內容,他明知道,卻也迫不及待,就好像,撕開了信封,觸摸着上面的由她一筆一劃寫下的字,就和她離得更近了些。
他腳步輕快的幾乎是跑的,焦急的甚至連同學和他打招呼叫他一同去吃飯都沒聽到。
同學鮮少見到這樣不穩重的他,只當他是急于去實驗室,忽然想到了什麽新的算法。
賀鴻徳一路跑回寝室,寝室并沒有別人,他展開已經被他捂熱的信。
依舊是熟悉娟秀的字體,胡梅英的字很好看,當時常常被老師表揚尤其寫的一篇漂亮的文章,經常被全班傳閱,那娟秀的字配上娓娓道來的文章,很難不讓人眼前一亮。
而他的文科并不好,寫作文更是他的弱項,每次全班傳閱完,再次傳回胡梅英的手中時,她會将作文直接放到他桌上,讓他帶回去學習。
她寫過的文章,他幾乎可以全部倒背如流,每個字都刻在他的腦子裏,甚至清楚她每個筆畫的落筆小習慣。
往常她的信,洋洋灑灑,恨不得如日記般,厚厚的幾張。
而今日,卻是薄薄的一張。拿到信時,他便應有所察,可卻被喜悅占據了全部。
此時直面這一如往昔娟秀,卻又似乎帶着幾分急躁的字時,讓他不由怔愣,大腦有些空白。
[家裏要安排我嫁人了,一周後。你會娶我嗎,如果不,我就嫁人了。]
這是兩個人第一次戳破關系,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直白且迫不容緩的要跨如此大的一步,甚至是好幾步。
沒有開頭的“見字如晤”,只有結尾的日期和那個他總是無法移開視線的名字。
可想而知,她是有多焦躁慌亂與不安。而那落筆的日期,又想是無聲的倒計時。柔軟的三個字,是她無聲的争取。
她就站在那裏,将自己撕開來,坦誠的等待着他的選擇。
距離日期,已經過了整整三天。
他沒有一絲一毫的時間再去浪費,他一路飛奔片刻不敢停歇,還是在校門外遇到一位他才新婚不久的老師見他急将自行車借給了他。他這才在郵局下班前趕到,字字斟酌給母親發了電報過去。
等發完,想到心底的那個人,怕她等得及,也發了一通電報過去。
只有簡簡單單的兩個字“等我”。
而後他又回到宿舍,分別給母親和胡梅英寫信。他雖懵懂從未挑破,卻也從未想過半分玩鬧。
他從來都是認真的。
電報總歸說不清楚,而後又和母親闡明了自己的心意。
第二天上午,他上課都無法集中,好不容易撐到下課再次跑到郵局,想要将信寄出時,卻收到了母親的回複,驟然讓他如墜深淵。
他恨不得立刻跑回去,卻又沒辦法,只得現将給母親的信寄出去,希望看到後母親可以改變心意。而将原本要寄給胡梅英的信收了回來,他不想對他言而無信。
等待的過程是痛苦而磨人的,他深刻感受到了胡梅英的這幾天是怎麽過來的。然而第二天的下午,他便收到了母親的回信。
按時間,想必是回電報時,便已經将信同時寄出了,是讓人代寫的。
信的內容很簡單,只說讓他以後要找個同為大學生的。
那個時候的人們,似乎對“愚孝”兩個字還未有清晰的理解,婚姻大事是務必要聽父母之命的。
而子女只有規勸和到最後不得不得順從,該說的,他都已經在信上說完,如果母親改變主意,那麽最遲明天,他就會收到電報亦或是來信。
難熬的一夜,整夜裏,有一半的時間,在想如果母親不同意他還能怎麽辦。另一半的時間在想胡梅英。
顧梨聽得,有點悶氣了,這是妥妥的媽寶男啊,她沒有辦法理解和共情那個年代人的思想。
但又轉念一想,如果,家裏讓她和不喜歡的人聯姻,她又要怎麽辦?
或者說,在聯姻之前她已經有了喜歡的人,又要怎麽辦?
她會反抗麽?
顧梨在心理搖了搖頭,她好像不知道,聽從家裏人的安排聯系好像已經是約定俗成的事情,不可能有第二條路。
即使,她無法接受兩個不相愛的人結婚,生活在一起。
這樣,她好像也有點理解賀爺爺了。
她眼底閃過了一起慶幸,幸好她和老公是相愛的。
幸好,她不用面對她不喜歡的複雜局面。
可第二天,賀鴻徳一早就守在了郵局,連課都沒去上,卻什麽都沒守到。
他失魂落魄的回到寝室,內心不停的拉鋸抉擇撕扯。
一邊是獨自辛苦将他養大的母親,一邊是胡梅英一颦一笑的臉。
而後他最終,還是提筆寫下了萬萬歉意,千千無奈,可縱有萬語千言在這一刻都顯得那樣貧瘠與單薄。
他不知道怎樣走去郵局将信寄出,又是怎樣走回來的,放學的室友們被他的樣子吓到,你一言我一語的,問他怎麽這樣的天不穿外套,身上都被雪打的濕透了。
他們的故事,從秋冬開始,也餘秋冬結束。
賀鴻徳當夜便發起了高燒,燒了一天一夜都不見退,室友中途給他喂過幾次藥,擔心的商量是否要送去醫院。
那個時候,去醫院看病普通人并不是很能承擔的起,一般的小病小痛在家吃了藥便算了。
賀鴻徳知道,他這是心病,不是簡單的因為傷風感冒。
在燒了一天一夜,終于能夠爬起來後,他不顧舍友的勸阻,執意坐上了回往家鄉的火車。
他後悔了,在那持續不退的高燒折磨幾近踏入鬼門關的每一分一秒裏,都在後悔。
認為他們不應該就只是這樣,事情總有能兩全的辦法。
于是他頂着高燒,生生坐了二十個小時的硬座。
他要回去找她。
胡梅英現在還記得,收到那封信的半個小時前,她便收到了紅蓋頭和嫁衣。
但她內心竟出奇的平靜,她總覺得,賀鴻徳讓她等,她便等。
直到打開了那封信。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也并未怪他,只是那一刻,覺得放在床上的大紅嫁衣無比的刺眼,心一瞬間便空了。
好似往後漫長的餘生都不再有意義,背景都成了暗淡的灰色,所有的豔麗五光十色都在這信打開之前,泾渭分明的厲害也割裂的厲害。
一夜未眠,情緒其實并未怎麽波動,平靜到連她自己都驚訝,直到第二日穿上紅色的嫁衣,在這之前,在每個給賀鴻徳悄悄寫信的深夜,也曾偶爾偷偷幻想有一天她穿上嫁衣的樣子。
想的臉羞到發紅,真的是太不知羞了。
如今在鏡中看,面容平靜眸色空洞,她陌生的緊,原來便是這樣,也不過如此。
那個人,她也只見過一次,是個挺有錢的人家,看重她讀過書模樣好,禮節也古舊。
她還要坐花轎,一切的平靜便止于她坐在小小的又令人窒息的花轎中,于是她逃婚了。
她性格多少也如她名字那般英飒的,其實她并不知道要逃去哪裏,家是不能回的,她脫下那一身紮眼的衣服,只穿着一身薄薄的裏衣,不知不覺的就躲到了往常和賀鴻徳見面的小河邊。
顧梨一路聽得心七上八下的,一會兒氣一會兒急,到了這終于又露出了久違的姨母笑。
難怪現在兩個人總愛去那個小清潭散步,原來年輕時便愛在這種地方約會。
顧梨抓住了那個只可意會的磕點。
當時,賀鴻徳放假回家,兩個人會在這裏見面,其實也沒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甚至只是純潔的聊一聊天,有時甚至連話都不講,只靜靜的看着彼此。
可那時的男女,只要走的近了變會被傳來傳去,傳的變味。
人言可畏也罷,他們當真心思不純的心虛也罷,總之,兩個人見面便只在這個河邊。
旁邊還有稻田遮擋,最佳的地方。
胡梅英便坐在這,靜靜地看着陽光灑在河面上的粼粼波光,後知後覺自己沖動了,卻一點也未後悔,內心終于安寧下來。
賀鴻徳一路跑回來,等到了村口看到挂滿的紅色拉花,心頓時涼了。
二十多個小時的硬座,未退的高燒,讓他一陣眩暈,路過的表哥扶了他一把,才發現是他,又差異的問他怎麽回來了。
賀鴻徳什麽都顧不得,只問胡梅英人呢。
表哥摸不清頭腦,只下意識嫁人了啊,一個小時前才坐轎子走的,那人家裏可有錢,是……
後面的話,他一概聽不清,只覺天地變色,世界颠倒。耳朵如潮水般堵住,什麽話都聽不清,滿是窒息。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或許是一輩子又或許是幾秒,忽得有人跑過來說胡梅英不見了,讓村子裏的人都幫忙找找。
剛剛還堵住的和世界都隔絕了耳朵,在聽到“胡梅英”三個字時便瞬間退朝。
不見了是什麽意思?
天地重新有了顏色,世界又回到原樣。
他跟着浩蕩的人群一起走,走着走着慢慢将人甩開,而後沿着幹枯的人高的稻田極速奔跑着。
跑的肺都要從胸腔中炸開也不在乎,不做任何停歇的奔跑着。
枯枝打在臉上都未察覺,當他終于看到坐在河邊的人時,卻又停了下來,大口大口喘着粗氣,不真切的像是在做夢。
一步一步慢慢的向她靠近,像是怕把夢打碎,胡梅英終于察覺,防備的看過去,在看到是他後,要怎麽形容那個表情呢——
十分的平靜,卻又不全是空洞的,像是在說:你來了。
又好像在說:你還知道來啊。
她就這樣長長的看了他幾秒,而後又收回。
明明是沒有激烈的情緒的,甚至連怨恨委屈都沒有,卻看的像是一個小石子扔進河裏,蕩起細小的漣漪,可河底卻是久久不停的巨大震顫。
賀鴻徳便覺得自己的心,被一波又一波的痛楚攻擊,而後是刻骨的劇痛。
他走到她面前,因愧疚和發燒聲音嘶啞到像是沙礫在摩擦,說着最無用的對不起。
胡梅英靜靜的看着湖面,理都沒理他,甚至連姿勢都不曾動。
賀鴻徳将身上的大衣脫下來,将只身穿一身白色單薄裏衣的她罩住,穿的單薄人也單薄。
胡梅英仍是沒動,卻也沒推開,犯不着和自己過不去。
賀鴻徳心仍在那股持續的綿綿不斷的鈍痛裏,默了兩秒而後聲沉又鄭重語調卻又輕帶着幾分哄,說,我娶你。
胡梅英終于側過頭來看了他一眼,帶着幾分不屑,你說娶便娶麽。
賀鴻徳知道,她心中始終是有氣的,卻又松了口氣,還肯對他發便好。
“先跟我走好麽,他們都還在找你。”賀鴻徳退而求其次,聲音越發的輕了。
胡梅英看着他,語調輕松卻又帶着幾分逼問和嘲諷,“你要帶我私奔麽?”
“如果你決定了的話。”賀鴻徳目光沉沉的看着她,将選擇權交與她。
“決定什麽?私奔麽?”她微仰着頭,目光直直幾乎是逼視着他,反問。
她說的話很尖銳,賀鴻徳知道,這是在逼問試探他說的話還算不算數,也是對他出爾反爾反複無常的諷刺與怨怼。
他蹲下|身,将兩個人的距離拉近,和她平視,語氣帶着幾分無奈與縱容,将話扒開揉碎了說與她,“如果你将它定義為私奔,那我們就是私奔。如果你不想,那我就只是帶你走,離開這裏。”
之前,她在心中将自己的一顆心完全的擺到他的面前,等待着他的選擇,但他讓人傷心了。
現在,他也将自己的一顆心展示給她,由她來宣判結果。
胡梅英看着他的目光更深了,一錯不錯語調也比之前快上了幾分,逼視的意味更濃,“如果我跟你走,然後呢?”
她仍是不安的,卻下意識地想要掩飾,得到那個能讓她孤注一擲的勇氣。
賀鴻德心中像是壓着一塊大石頭,悶得他快要窒息同時伴随着尖銳的刺痛。他第一次十分失禮的将人擁進懷裏,卻也沒敢緊緊将人抱住,給了她足夠的掙脫權利。
但胡紅梅好像呆住了,沒動。
賀鴻德輕拍了拍她的背,語調沉而輕帶着安撫的意味,“然後你想怎麽樣就怎麽樣,還不明白呢。”
他似乎無奈的輕嘆了口氣,而後又說:“你是自由的,而我始終由你宣判。”
啊啊啊啊啊!要不是怕吓到爺爺奶奶,顧梨直接要化身成為尖叫雞,年輕時候的爺爺好會啊救命!
顧梨雙手托着下巴,一臉磕到了的表情,像是自己也置身于那蜜罐裏。
然後胡梅英便和他悄悄去了燕城,很大逆不道的事情。
賀鴻德在校外幫她找了一處房子,又給她在學校裏找了份食堂的活兒。他覺得這活兒十分委屈她,明明她就差一點就可以和這裏的同學一樣,坐在這裏讀書,而如今卻為他們打飯。
更氣自己現在沒能力給她更好的生活,覺得是自己委屈了她。
胡梅英倒不覺得委屈,總覺得在這裏比在家鄉嫁人好,還能沒事悄悄地在教室門外旁聽,她覺得這樣很好。
胡梅英自己也沒閑着,等熟悉了燕城的生活後,便自己開始慢慢找活做。雖然她沒考上大學,卻也認真讀過幾年書,願意要她的地方還是很多的。
日子越來越好。
顧梨聽着也跟着慢慢松了口氣,但仍舊有隐憂,家裏那邊還不同意啊,一般按劇情發展這個時候要出來棒打鴛鴦了。
或者兩個人生米煮成熟飯家裏想反對也沒辦法。
但是都沒有,兩個人一直發乎情止乎禮從來沒越過雷池半步。
“那最後怎麽辦的?”顧梨忍不住問。
當真是時也命也,沒過兩年,遇到政策變化,大學生不再是個搶手的香饽饽,賀鴻德的母親漸漸松了口,而那是賀鴻德被分配到西北邊境下面的小鎮裏,條件艱苦的很,胡梅英也什麽都沒說的跟着去,賀鴻德母親又還能說什麽呢。
當時賀鴻德也到了法定,兩個人便在西北小鎮草草結了婚。
兩個人也有過一個孩子,但是當時條件在那,沒保住流了,之後胡梅英的身體也沒跟上調養,便一直沒再有。
又過了七八年,賀鴻德終于又調回了燕城,也不是沒想過領養一個,但是那時胡梅英也有自己的事業,兩人都忙,這事便一拖再拖。
便一直拖到了兩人退休,倒也釋然了,退休後兩個人享受着年輕時難得享受的輕松二人世界,覺得挺好。
顧梨這故事,其實從頭到尾都聽得很開心,只有中間時為他們捏了一把汗。
可後勁兒再甜蜜之後慢慢浮現上來,因為她似乎即将要看到結局。
如果每個故事都在最輝煌最幸福的時候落幕就好了,或者可以擁有一個沒有結局的故事。
她有些忽然的恍然大悟,為什麽別的老人家從不喝奶茶,而胡奶奶不但喝,還喝的全糖。
因為她不再像這個年歲的老人一樣有養生的需求,只需要在最後的日子盡情享受不留遺憾。
想到胡奶奶抱着奶茶餍足的樣子,原本可可愛愛的畫面,讓她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但也生生忍住,直到笑着告別轉過身去才繃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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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立了秋,天色漸短。聞屹揚開門回到家中,整個一層安安靜靜的也沒有開燈,顯得有些晦暗蕭瑟。
這種感覺已經很久沒體驗過了,之前他常年一個人,每天加班到深夜回來時,留給他的永遠是安靜寂寥又空蕩蕩的房間,但那時也不覺得有什麽,或者說是對環境麻木頓感的習以為常。
可在阿梨來到這裏以後,每天回到家都是鮮活的,空氣間的分子都像是在五光十色的雀躍。
于是,讓他遲鈍的察覺到之前這樣的沉寂空蕩他非常的不喜歡,他快速的換上了鞋子邁步上了二樓。一般如果有事晚上不能一起吃晚飯,他們會彼此告訴對方,像是約定俗成那樣。
聞屹揚覺得,她這次或許是看電影看的真的太上頭,連鬧鈴都沒聽到。
他便下意識地去影廳走去,但不知道為什麽,藏在心底的深處,他有些擔憂和不安,不知是否是因為昨晚阿梨察覺到了什麽。
從而引發了一些列的像是多米諾骨牌效應,是不是讓她想起了什麽。
這個念頭讓聞屹揚不由得加快了腳步,而他走向影廳卻看到另一旁的卧室時,不知道為什麽讓他轉了方向,下意識的去向了卧室。
當他推開卧室的門,見到人就抱着小熊安安靜靜的完完整整的躺在床上時,卻又止步有些不敢向前了。
他不知這是否是某些效應信號。
但過了幾秒他還是邁步走了過去,低聲道:“怎麽躺在這兒,病了?”
他擡起手,掌心貼在她的額上,一邊感受着她的溫度一邊不着痕跡的仔細觀察着她的表情。
嗯,體溫正常,對于他的靠近觸碰也并未有任何的抗拒。
聞屹揚暗自松了口氣,下一秒就被人抓住手腕,搭到肩上,而後微微側身頭枕在了自己的頭上,一個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的環抱的姿勢。
感受到懷裏的柔軟與溫度,他七上八下惶惶不安的心也瞬間被熨帖。
他指尖理了下她額前的碎發,軟聲問:“怎麽了?”
确實昨晚的事,顧梨還沒想明白,但她此時已經暫時忘記抛之腦後,聲音悶悶的和聞屹揚講了賀爺爺和胡奶奶的故事。
其實兩位一路風雨相扶走過六十餘載,相知相伴相愛現在也沒什麽遺憾,只是當年婚結的倉促又簡陋,為沒留下一張像樣的照片。
昨天收到了她拍的照片,胡奶奶十分的喜歡,問不知道能否請她來幫拍一組結婚照。
顧梨悶悶的說:“我答應了。”
何止是答應,她當時甚至覺得受寵若驚,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上任。她确實拍過不少照片,也拍過人物,但是婚紗照這種從沒試過。
她和奶奶坦白了自己的擔憂,奶奶滿是鼓勵,并且堅信她就是自己能想到的見到的最好最優秀的攝影師。
顧梨想,她大概這輩子都忘不了奶奶看向她時,那種肯定又滿懷鼓勵慈祥的目光。
就像是,看着自己驕傲的孩子,堅信并且确定自己的孩子就是最好的,那種發自內心的驕傲。
這種目光,她從未看到過。很小的時候,從媽媽的眼中看到過,可是那時她太小了,也還未來得及做出任何的成績。
也在沒機會證明自己,真的成為媽媽的驕傲。而後,她心安理得的擺爛,做一個好吃懶惰的鹹魚,也在為奢求過那些驕傲的目光。
其實她知道,內心深處她還是想的,想被人肯定。但她知道得不到,所以不抱希望就不會失望,當做無所謂的快樂鹹魚,久到連她自己都快信了。
她被這樣的目光狠狠觸動,又狠狠難過。
聞屹揚聽完,知道她是在為人們無法阻擋和掌控的生死離別難過。
她向來心思細膩十分感性情緒充沛,昨天只是知道胡奶奶生病便已經那樣難過,更不用說她如今将兩個人的故事背景補齊,更加的認識和了解兩個人後。
又怎麽能不蔫蔫的呢,他不知道這種事要如何安慰,生死離別的怎麽安慰都是徒勞,可他又真的見不得她這樣垂頭喪氣低落悶悶的樣子。
“那就全力以赴,認真幫奶奶一起完成這個心願。”他也只能輕撫着她的背,說着這樣的鼓勵,試圖能讓她好過一點。
可在碰到她像紙一樣單薄的背時,細弱的骨頭輕硌在掌心,讓他不由得蹙眉。
再配上她此時悶悶不樂的樣子,頓時越發的讓人心疼。
怎麽怎樣養怎樣吃,都長不起肉來呢,還是只有這麽單單薄薄的一片。
他想轉移下她的注意力,垂眸便掃見了她明明枕在自己腿上,窩進自己懷中,手都不忘抓着的那只舊舊的小熊。
她似乎走到哪裏,都要帶着這只小熊,就連上次結婚第二天後回娘家,她都是帶着小熊一起過去的。
每天晚上,都要抱着這只小熊睡覺,等睡熟無意識的滾進他的懷裏,才會将小熊遺落在原地。
“你為什麽總是抱着這只熊?”
顧梨手指微縮,抓着小熊的手又緊了緊,聲音比之前更悶上了幾分,“是我媽媽留給我的最後一個禮物。”
“……”
聞屹揚表情錯愕,而後眼中竟罕見的有些慌亂。
他好像一個不小心,将注意力轉向了更不能觸碰的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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