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渎神的神殿

渎神的神殿

“師、師父?!”

背後傳來三道有着不同意義的驚訝的聲音。

“呵呵……可別告訴我他跟你學彈琴呢……就他那握刀的手指去撥琴弦,還不馬上就給弄斷了?”

“不是吧薩拉!他看起來可比你老也!”

“什麽時候收的徒弟?你居然沒告訴我一聲……而且你會為人師這一點,也十分地不可能。”

其實我還真沒認出來,如果不是他臉上的那道疤引起了我的好奇心,所以做了回卑鄙小人用精神波去窺視了他的記憶,還真忘了我曾與他有過一段短暫的相處,更何況那時候的他與現在有着天壤之別。

“我沒教你什麽,也算不得什麽師父,”我将刀還給他,“更何況你也沒有走上這條路,就更是無名無份了。”

“但你教過我,就算是師父了。”

亞肯利蘭一改方才惡劣的态度,拉着我到躺椅上坐下。阿爾法多對我翻了個白眼,我權當沒看見。

“這麽多年了,你一點都沒變。”

“你倒是變了很多……”

重逢的問候全是廢話,波奇亞斯不滿地大力咳了幾聲。亞肯利蘭剛剛才放晴的臉又開始聚集陰雲。

“……這個……我們的來意剛才也說過了……”看樣子這個溝通的重任是被強制放我身上了,而且還沒有時間套近乎,“亞肯傑爾,事實要比你知道的嚴重千百倍。我們必需到那裏去,而且現在既然遇到了你,我想你也應該和我們一起去。”

“去做什麽?”

“去了解真相,”我說,“用你自己的眼睛去看,用你自己的耳朵去聽,用你自己的頭腦去判斷。亞肯傑爾,你所愛着的人在那裏,你沒有看到她,沒有與她對話,你憑什麽認為她現在過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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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餘的那只眼睛裏浮出黯色,“我想見她……也有機會見到她……只是……”

他擡起頭,恨恨地盯着阿爾法多,“只是我以什麽名目去?我和她……什麽都不是!而那個應該去關心她的人卻從來對她不聞不問!”

“亞肯傑爾,”我按住他的肩膀,“沒有誰是應該去關心誰的。關心是權力,而不是義務。更何況……”

我嘆了口氣,認真的對他說,“在你了解真相之後,你會覺得婚約什麽的,現在來說已經根本沒有意義了。”

“沒有意義?”他眼裏全是茫然,“我不懂……薩拉羅蘭,到底會發生什麽事?就算有大地震将至,但災難總會過去的。只要人還活着……”

“問題是不會有人可能活着!”我在他耳邊大聲地說,“亞肯傑爾,不會有人活着!”

他怔住,沒有說話,滿臉的疑惑與驚異。

“我的一面之詞你不信是自然的,所以我才說你應該和我們一起去,親自去看看你所愛着的人。如果是她說的話,你就一定會相信了吧?”

“……可是……神官長的命令……”

我強制地打斷他的話,“亞肯傑爾你為什麽服從于他?我是說神官長。”

“為什麽?”他很奇怪地問,“因為他是亞特蘭蒂斯最強大的人,是有能力居于上位的強者。所以海神才将權力交給他,讓他代為管理亞特蘭蒂斯。”

畢竟是軍人呢,能力才是權衡的第一标準。

“那麽,亞肯傑爾,如果我有比他更強大的力量,你會服從于我嗎?”

“這……”他剛要反駁,臉色又一白,或許是想起我封住了他的精神力的事情來,“如果你的力量比神官長強大,那麽他能感知到的事,你也一樣能感知到?”

“是的,”我點了點頭,“我所感知到的,是将埋葬整個亞特蘭蒂斯的災難。沒有人能逃走,就算是你心目中最強大的神官長也一樣會葬身魚腹。伊琳娜小姐被囚也是因為同樣的預言。亞肯傑爾,我向波塞東發誓,絕無半句謊言。”

‘現在知道說沒謊言了,以前打死都不哼一聲呢。’

腦海中突然冒出阿爾法多報複似的聲音,現在還争什麽呢?像個小孩子一樣,有意思嗎?

我沒理他,專心用微弱到不令人察覺的精神波修改着亞肯利蘭的思維。理所當然地,在一陣不短的沉寂之後,他終于點了點那顆僵硬的頭。

“你到底是怎麽認識亞肯利蘭那家夥的?還當他師父!還裝模作樣地制定什麽作戰計劃,你早認識他的!看着我們在那裏出醜很好玩嗎?!”

回到阿爾法多的小別墅,盛憤之中的元老閣下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質問。剛才的談話之後,亞肯利蘭立即以諸事有變的借口聯系了神殿,被獲準翌日進入神殿議事。我們則回到原處休息,這一天到處跑,精神又十分緊張,自然是個個都眼皮打架。眼看着好不容易終于可以休息一會了——其實上這個休息時間也十分短暫,算起來已經到了後半夜,而第二天太陽升起之前我們便要跟着亞肯利蘭一起去神殿議事廳——可是看起來元老閣下的精神十分不錯,找我秋後算賬呢。

“算啦算啦,先去睡會兒吧……”

波奇亞斯起打圓場,然而元老閣下似乎并不領情。

“你站住!”他擋在我身前,“說話啊!‘火焰的金翅鳥’果然不謂為名詩人呢,連那個鮮少走出衛城一步的悶騷将軍也認識!”

“喂……”波奇亞斯本想勸他,但看着他那氣焰,又縮到了一邊,舒舒服服地倒在大廳的躺椅上看熱鬧。瑪雅嘆了口氣,搖搖頭自己上樓去了。

“應該是十年前吧,”我疲憊地坐下,雖然大可以不甩他,但不知為什麽,卻不想要他用這種受到欺騙般的眼神看我。初見時的他十分冷靜睿智,用那張帶着完美微笑的臉來面對一切。是在後來的相處中,亞特蘭蒂斯史上最年輕的元老才開始一點點地撕破了那張面具,像個活生生的人一樣,在我面前暴露出他的各種情緒,甚至是弱點。

我知道是我改變了他,如同當初的弗朗西斯。這算是我的過失?還是一種成就呢?

“在旅途之中碰到的,那個時候我在旅館裏,用音樂贏得了一個美麗的舞娘的芳心。後來被他莫明其妙地堵住,偏要讓我教他唱情歌。”

那只是我的生活中的一個極其渺小的插曲,就算現在想起,也實在記不清了。只是少年那張端正的臉孔上,圓圓的眼睛裏全是堅毅與期盼。在亞肯利蘭的記憶裏看到的場景中,那時候的他甚至将我視為唯一的希望。

“他說他想要贏得心上人的青睐,但又笨嘴笨舌地不會說話,而且他的心上人又已經訂了婚。但他不甘心,他想要向她表白自己的心意。所以在看到我輕而易舉用歌聲贏得了舞娘的芳心之時,他覺得這是一個好主意。他說他只是想要用歌向她表白,讓她知道有一個人一直愛慕着她。但他不會讓她知道是誰,因為他不想破壞她的幸福。”

“——等一下。”阿爾法多打斷我,“你說十年前,那個時候,伊琳娜才六歲!”

“是啊,”我嘆了口氣,“如果早知道他說的心上人就是伊琳娜的話,我哪會教他唱什麽情歌。再說了,對一個六歲的孩子唱情歌,她聽得懂嘛。”

阿爾法多的情緒這才平複了一點,收起方才的怒火坐到了我對面的軟椅上。

“因為他天天纏着我,我走到哪他跟到哪,最後煩了,就想着教他首歌把他打發走算了。但一教才發現,他有着一副天生的好嗓子。”

“不是吧,”波奇亞斯不可思議地叫道,“那個兇巴巴的醜男……咳,我是說那位将軍。”

“就像剛才瑪雅說的那樣,我可不是什麽為人師表的料。但是只要我把一首歌完整地唱幾遍之後,不用特別指點,他就能學會,而且,”我笑了笑,終于回憶起了那個看似笨拙實則是因為害羞才不多言的少年的歌聲,“他的聲音很美,醇正而動情,就算在吟游詩人中算不得優秀,但每當唱歌的時候,他都想像着是在對他的心上人唱。帶着情意的歌聲,往往比那些技藝高絕卻無人能懂的堅澀晦暗之曲更容易打動人。”

“所以你就收他為徒了?”

“沒有,”我搖了搖頭,“是他自己要叫我師父的,我可沒收他。後來我就開始認真地教了他許多歌,那段時間他跟着我到處跑,後來因為家裏有事,就此分別,再也沒有見過。這前前後後就兩三個月的時間,你知道,因為各種原因而想要跟着吟游詩人到處跑的人也很常見,這麽短的時間,他也并沒什麽特別的印象給我留下,所以早就給忘了。”

“那剛才……”

“剛才是因為我看了他的記憶。”我老實地暴料,“我對他臉上的疤有點好奇,就作了回小人去偷看了他的記憶。可是沒想到那段兩三個月的教學時間讓他印象如此深刻,輕而易舉就顯現了出來。我才裝作是來見老熟人的樣子和他套近乎的。”

“只是這樣?”

“那你還想怎麽樣?”

我疲憊地嘆了口氣,“算了,你要怎麽想就怎麽想好了。要不是瑪雅偏要我來,你以為我愛湊熱鬧麽?弗朗西斯……我只是還想在最後回來看一眼而已。現在該看的看到了,亞特蘭蒂斯如何,再與我無幹。”

“薩拉……”

他的語氣裏有些焦急,我仍不管,繼續說,“瑪雅所關心的人也因為同一個原因被神殿關押,我只是來幫他了卻一個心願的。在這之後……阿爾法多,波奇亞斯,我們也到了永別的時候了。”

“什麽?!”

波奇亞斯一下子跳了起來,“你……你要走?”

我平靜地瞄了他一眼,“這不是遲早的事嗎?”

“你……你利用完我們就自己跑了?!”

這話說得可真難聽,不過也是事實。

“沒錯,”我說,“很高興能在孕育奇跡的亞特蘭蒂斯認識你們。波奇亞斯,阿爾法多,我會記住你們的。亞特蘭蒂斯,或許會成為我這一生中最美的回憶。”

即使跟着亞肯利蘭來到了中央小島,我們受困的境地仍然沒有改變。亞肯利蘭被叫去單獨談話,臨行之前我吩咐他千萬不要提及預言之事,只要找機會見到伊琳娜安格利亞就行了。不知他會不會照我所說的去做,主宰衛城軍權的将領,同時深受神官長的信賴,我想他應該有辦法見到那個年僅十六,卻擁有亞特蘭蒂斯最強精神力的預言少女。

而僞裝成護衛的我們四人則被留在了冥河河岸上,甚至不被允許接近那座用白玉石砌成壯觀卻清冷的神殿。波奇亞斯有些沉不住氣,卻被阿爾法多一個眼刀剎得乖乖地原地呆着。自從昨晚告別的話出口之後,阿爾法多再沒有和我說一句話,似乎一夜之間就将他原本的面具修補完畢,又變回了那個無懈可擊的元老。

好在我們現在已經位于精神網之內,瑪雅在進入之後便一言不發,謹慎而仔細地搜索着那個小鬼的行跡。

等待往往漫長而枯燥,為了解悶,我也開始放任精神游弋于這片規模已算相當宏大的人工小島之上。這個精神網的支點由81名精神力者所構成,力場并不大,僅針對小島以外。只是神殿中還有數百名各等級的神官穿棱其中,所以瑪雅才如此小心,以至于速度也極慢。不過就算被發現了又怎麽樣?焦點從來都是伊琳娜安格利亞,而不是那個冒冒失失将自己陷于險境的小鬼。

‘緋,我找到他了。’

大腦裏突然響起瑪雅的聲音,随即便傳來水牢的影像。原本便瘦弱的少年光祼着身體被吊在陰濕的牢房裏,腰部以下浸入靜得毫無生命跡象的黑水之中。現在的亞特蘭蒂斯已經開始進入一年之中最冷的時節,雖然還沒有降雪,然而現在人們已經穿上了厚厚的冬衣,更別說光着身子浸在冷水之中。細小的身體上布滿了鞭痕,嘴唇凍得發紫,面上幾乎已經沒有了活着的痕跡。

瑪雅在哭,雖然看起來他的身形一點也沒有動搖,臉上毫無表情,但與他精神聯通的我卻能感受到一股絞痛從肚子那裏升起,一點點由下而上地穿過心髒,延伸到喉頭。那種呼之欲出的酸楚即是恸哭的前兆,瑪雅咬緊了嘴唇齒裏側的肉,用盡了全身力氣才将哭泣含在了嘴裏。

一直以來我都在想着如何阻止他,不讓他超過規則的最後底線。但現在我不會再去阻止他了,因為我知道那個少年已經活不長了,他的生命正慢慢地融化在那池肮髒的黑水之中,下半身的肢體已經完全壞死,髒器也在一件件地衰敗壞死,任誰也阻止不了死神來臨的腳步。

野蠻的原始文明。并不是針對那個小鬼的死亡,而是在在面對文明的滅亡之時,他們所做出的愚蠢的選擇,使亞特蘭蒂斯加快了到達這個已處于頂端的臨爆點。

‘去吧,瑪雅,’我将手按在他的肩上,‘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瑪雅剛剛才站起來,神殿內卻突然傳來爆破的聲音。所有人都不由得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這時一道強勁的精神波橫掃了整個小島:

‘警報!排除所有外來人員!’

幾乎在精神波響起的同時,負責看守我們的神官們便将我們團團圍住,聚集力量向我們發起攻擊。行動還真是有條不紊啊,要是把這種力量用在謀取生存之路上,說不定亞特蘭蒂斯還有一絲生機。

習慣了戰鬥的波奇亞斯抽出配劍,在神官們的精神波還未完全成形時就先一步擱倒了幾個,在包圍圈中弄了個突破口出來。他不爽地看了看手裏用不習慣的士兵的配劍——他那把大刀因為太過顯眼而被留在了阿爾法多的小別墅裏——然後又發起了第二輪攻擊。

我立即拉了瑪雅一把,他明白了我的意思,向我點了點頭之後,就以驚人的速度從突破口沖了出去,銀藍紫的長發從鬥蓬中散了出來,像一道閃亮般掠進了已陷入混亂的神殿之內。

“怎麽跑了?!”

波奇亞斯驚訝地啧了啧舌,氣惱地看着突破口被後面的神官補上。

“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我收回視線,将注意力放到包圍圈上,“這裏就由我們來對付吧。”

我話還沒說完,就看到包圍圈的神官們一個個抱着腦袋倒了下去。一直一聲不吭的阿爾法多仍然一聲不吭地解決了這裏的所有人,然後面無表情地踩過被突襲的可憐的神官們的身體,向神殿走去。

“走吧,”我拍了拍目瞪口呆在愣在那兒的波奇亞斯,“對付龍你是好手,對付人,那位可不輸給你呢。”

雖然支援的人正迅速從島的各處趕來,但我們三人卻已閃入神殿之內。神殿內部的構造十分複雜,當初建築之時便是為了将司管各部門的神官分別隔離,讓其各執其政,然後将各部的事務由專人送往神官長處。這樣的機制保密度雖高,卻十分不方便。就像現在,我們已經躲入了一個看起來像是某位神官的辦公場所,外面的神官們亂成一團,卻沒有人找到我們。

只是從另一方面來說,我們自己也被困在了這座龐大的迷宮裏。

“現在往哪兒走啊?”波奇亞斯壓低聲音問,“神殿這麽大,小神官到底被關在哪兒呢?”

我在唇邊豎起手指讓他閉嘴,那邊阿爾法多像是在自己家裏一樣,安然地坐在椅子上“冥想”。不過現在由于入侵者的緣故,神殿內所有人的精神都處于極高的緊張與一定的混亂之中,要在這片混亂中找到菲利克斯顯然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

水牢的位置在神殿的地下,瑪雅現在正向那裏進發。亞肯利蘭的位置在神殿四到五層之間,他的身邊還有另外兩個十分強大的精神力,想必一定就是發出警告的神官長和受困的伊琳娜。這幾位的位置好找,是因為他們本身的精神力便十分強大,即使在一片混亂之中也十分地突出。但菲利克斯的精神力卻十分平凡,一點也感知不到他的方位。

阿爾法多的眉頭皺得緊緊的,眼底的青暈是昨晚沒睡好的結果?還是根本沒睡吧……

“波奇亞斯,守着門口。”

丢下這句話,靠着一邊的書架,将思維放到了四五層之間那個屬于神官長的精神中。既然找不到菲利克斯,那就從神官長的大腦入手。雖然現在入侵他的大腦一定會被發覺,但只有從他的記憶下手,才能找到菲利克斯的位置。

“阿爾法多,”我拍拍他的肩,将他從冥想中喚回,“菲利克斯……在水牢。”

“什麽?!”他一下子站了起來,臉色更加難看,“怎以會……以他的身份,怎麽可能把他關在那裏!”

“因為他激怒了神官長,”那個男孩太傻了,自以為聰明地想要救盡可能多的人,卻将自己置于險地,“快點吧,神官長已經發現我了,雖然還不知道具體位置,但如果他馬上搜查的話……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如果他馬上集中精力尋找剛才侵入他大腦的我,那就是給了在身邊的亞肯利蘭和伊琳娜以機會。如果他要先制住那二人再來找我,那麽說不定我們已經将人救了出來。

“伊琳娜在哪兒?!”

阿爾法多一把抓住我,雖然那個少女只是貝拉路德家族強加于他的責任,但他卻不會不管她的安危。

“放心好了,她的身邊有一位永遠只對她一人忠誠的騎士保護,反倒是菲利克斯……”

“你們倆還在那兒磨什麽?!”

波奇亞斯已經等不及地打開門沖了出去。我和阿爾法多對看了一眼,然後一言不發地跟在了波奇亞斯身後。瑪雅現在已經到達到了水牢所在的地下,我聯上他的精神,告訴了他菲利克斯的狀況,考慮到他沒見過菲利克斯,我又把菲利克斯的影像傳給了他。但卻并不指望他能分出心思去找,因為那個瀕死的少年已經占據了他的所有。

我們一路向下,雖然最先是波奇亞斯沖在前面,但不知道方位的他現在卻只能墊後。我在前面專心找路,阿爾法多則在我身邊清除掉路上遇到的神殿的人。他的精神力強歸強,但由于沒有經過特別的訓練,也沒有掌握使用方法,只是随意而為,所以精神消耗過大,現在已十分疲憊。

我叫他暫時休息,我一個人也應付得來,而且絕對比他專業得多。可他卻完全不聽,像是在賭氣一樣,愈戰愈勇。

來到水牢入口之時,迎面跳出十來個神官。此時的阿爾法多全身都已被汗水打濕,看起來狼狽不堪。然而他卻還想繼續用精神力将這些人一口氣解決掉,我正要強行阻止他,只是此刻,異變突生。

一股強大的精神波從水牢深處傳來,将敵人全部擊倒,連我們也受到了不小的影響。阿爾法多直接倒地,波奇亞斯卻只是晃了幾下。對于精神波的襲擊,等級越高的人受到的傷害越重,當然,除非事先有所防備,就像我一樣。

我接住了阿爾法多倒下的身體,目光卻放到了精神波傳來的方向。是瑪雅的精神波,然而頻率卻十分混亂,這是精神力暴發的前兆,我将阿爾法多往波奇亞斯那邊一丢,什麽也來不及說便沖向了清神波傳來的方向。

越接近力量便越強,我開始頭痛,只得咬着牙繼續在回響着一片慘叫的水牢之中尋找着瑪雅的身影。現在的精神波已經遠超過了他本因有的B-,能量疾速上升,短時間之內便會到達臨界點。一旦爆發,不等亞特蘭蒂斯沉沒,這裏的人全部都得玩完,當然也包括我。

只是在這急速提升的頻率之中,卻能感覺到加速度在慢慢地減少。應該是他殘存的意志在做最後的掙紮,也是這個行為,為我争取到了時間。

[瑪雅!!]

銀藍紫頭發的人站在黑水之中,抱着少年枯瘦的身體發出撕心裂肺的叫喊。縱長的瞳仁已經開始散去,當瞳仁完全消失之時,便是臨界點的到來。

[瑪雅尼斯!!]

我跳入水中,将瑪雅和他懷裏的少年一起抱住。将額頭貼到他的額上,強行用精神力與他抵抗。雖然等級比他高,但一則他正位于臨界點邊緣,暴發時的精神值會在短時間之內急速拔高,二則我注射了過量的精神抑制濟,将精神力壓了好幾個等級下去。所以現在我竟拿他沒辦法,只能硬生生地僵在那兒。

[瑪雅!!醒過來!!!]

完全的無用功,縱長的瞳已經看不到形狀,冰藍的瞳仁的顏色在慢慢地散去。

[瑪雅!!不要!!]

真是該死,為什麽之前要注射這麽多精神抑制濟?!

[別這樣瑪雅!你會毀了一切的!你所深愛着的亞特蘭蒂斯,你要親手将它的毀滅提前嗎?!]

他聽不到我的話,我的精神也進不了他的大腦。他滿心滿眼都只是為這個僅餘微弱呼吸的少年身上。雖然早已知道少年的境況,但實際看到之後,卻仍不能接受嗎?

[瑪雅!!]

我知道的,這樣的感情叫做憎恨。由絕望的邊緣所衍生出的負面的情緒,如泥沼中腐去的石頭與動植物的屍體,深埋在地底,卻持續地散發着黑色的憎恨。

這樣的憎恨引起了我情感上的共鳴,往事如潮水般激烈地湧上,止不住的痛再次泛起。我已經無法阻止他的暴發,連同我自己也被他的精神旋渦拉了進去。

[緋,你的願望是什麽?]

[我的願望,就是你能實現一切的願望。]

溫柔的聲線如同魔障,也許在我第一次“聽”到他的時候,就已經被這個魔障拉入地獄,然後自甘堕落。

“相信我,我的薩拉羅蘭!”

“弗朗西斯,如果你回去,我們将永不相見。”

他的眼神熱切而悲傷,我曲解了他的熱切,無視了他的悲傷,讓他在痛苦中度過一生,然後懷着對我的思念死去。

“如果你不願意為我改變,那麽,我來為你改變,好嗎?”

“你,願意到我的世界裏來嗎?”

我發出邀請,他握住了我的手。在索加瑪娜湖那來自深海的水底,他陪着我見證了一個奇跡的誕生,然後在它必然的毀滅之前,離去。

然後是一片血紅。流動的鮮血散去,映入眼簾的是愛斯蘭德灑滿晚霞的天幕。炫爛妙曼的色彩引得我的靈魂一陣顫抖,恨不得撲入那片緋色,與它融為一體,再也不分彼此。

一聲嘆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似乎有什麽人在說話,卻不能理解其中的意義。不知為何我明白那個人是在說給我聽,但我卻已經什麽也聽不清了。大腦在那鋪天蓋地的仿若只在絕美的幻境毀滅的最後一刻才會出現的霞光之中融化,意識的界限開始模糊,卻只餘兩種激烈卻截然相反的情緒清晰明了:愛與恨的極致在同一時間出現,然後化為了一片空白的茫然。

[緋——!!!!!!!!!!!!!!!!!!!!!!!!!!!!!!!!]

像被打破的水晶,雖并不是親耳聽到的真實的聲音,但我知道精神中的某個東西已經碎了。空白一下子被狂風卷去,景物再次呈于眼前,睜着眼睛暈倒在我懷裏的瑪雅,原本冰藍色的瞳仁只餘了極淡的色彩,中間的縱長瞳孔早已不見,使這雙眸子顯得奇詭而恐怖。冰涼的少年的身體已經沒有了活物的溫度,剛剛還殘留的弱得幾乎無法察覺的呼吸此刻已經完全停止。

我大口地喘着氣,全身都是冷汗。來不及仔細回憶剛才那恐怖的瞬間,黑水水面一陣異樣的漣漪之中,早已道過別的金發的男子的印象再次浮現。

[我的預感果然應驗了哦,]他眯起深如大海的眼睛向我微笑,[緋,又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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