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崽崽開炮

第13章 崽崽開炮

拍紀念照是一門很廢人的活兒。

沈小滿穿着明黃龍袍的崽崽身影在皇宮內來去穿梭，幾個被打扮成大臣的工作人員跟着，還有其他倆被抓來演戲的崽崽，跑得氣喘籲籲，只有沈小滿越折騰越來勁。

“小、小滿，精精精力太旺、旺盛！”

趙梓寧叉着腰喘粗氣，滿頭是汗。

人小鬼大的裴知焰提着長長攝政王袍，緊跟沈小滿，聞言刻意落後了好幾步，板着臉朝趙梓寧斜來一眼道：“跟不上節奏，就不要強行融入。”

趙梓寧：“……”這是趕緊滾的意思嗎？

偏偏趙梓寧骨頭裏也帶着倔勁兒，只是面上很少流露，他咬牙跟了上去，不信他連個一年級的小崽崽都耗不過。

邊拍邊修，紀念照經過節目組審核，陸續發布在了節目官微。

崽崽變形記V：山村崽崽來到影視城探班的一天！體驗才是人生的真谛所在，持續更新萌崽live圖！直播間點擊鏈接即可跳轉：……

博文配了九張圖。

三只崽崽橫七豎八躺在床上睡覺，沈小滿踮腳把大蘋果捧給陶浮松，穿着皇宮COS服模拟上朝，和夥伴們在宮內各處游玩……

可愛崽崽，在互聯網的傳播速度是病毒式的。

節目組趁機買了流量推廣，博文的點贊量迅速飙升，緊接而來的是三只崽崽直播間觀衆飛速增多。

尤其是沈小滿，湧入很多剛注冊平臺的用戶，他的直播間熱度增增減減，最終穩定在了節目組第三的位置。

節目宣傳組露出了滿意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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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沒多久，一條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熱搜沖上榜單。

【卧槽，有人看見沈淩的微博封面了嗎？】

【？？為什麽是節目組剛發的崽崽坐龍椅照片！】

【笑死他也在看變形記，被崽崽萌到了？】

【這這，有種次元壁破了的感覺，有人能懂嗎？】

【我懂我懂！專業運動員跟我追同一個星！】

【我們崽崽出席咯，嘻嘻！】

【話說沈淩最近是不是回國啊，有人知道嗎？】

節目組零星幾個知道真相的人，汗顏沉默，不敢吭聲。

這就激動到上熱搜了？要是曝光了沈淩和崽崽的真實關系，微博不得爆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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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櫻交代完查流水的事兒，就開緊急會議去了。

一直沒空看手機。

兩個小時後，她疲憊地從會議室出來。

公司有名藝人沒跟公司和經紀人報備，擅自發照片曝光了戀情，公司管理層讨論了半天弄出公關方案的雛形，暫時散會休息休息。

她打開手機，滿屏幕都是新消息。

挨個點開。

“櫻櫻姐，你認識沈淩嗎？”

誰不認識？現今圈裏最紅的體育明星，身價快跟她老公差不多了。

張櫻有點不耐煩，她交代的任務是監控變形記，莫名其妙提沈淩幹嘛？

“變形記節目組發了很多小滿探班拍的照片，沈淩剛剛把滿崽坐龍椅的那張，設置成自己的微博封面了！”

“[圖片]櫻櫻姐，你覺不覺得這太怪了嗎？”

“我男朋友是沈淩的鐵粉，他說沈淩醉心訓練，親口說過從來不看綜藝節目，更別提追星了。你說，他倆都姓沈的話……”

張櫻愣神，眉頭越皺越緊。

這到底怎麽回事啊？她腦子都打結了。

她沒回複助理，徑直下翻銀行經理的微信。

雖然隐隐約約，心裏已經有了猜測。

“張姐，給您查了查哈。這兩個周卡是零消費。”

看見消息的瞬間，張櫻僵了僵，下意識就想追問是不是查錯了。

她清清楚楚地看見，沈小滿用了黑卡消費。

除非，沒用她的？

張櫻嘴角抽搐……不會吧？不會吧！

她沒辦法相信如此爆炸性的消息，剩下的微信消息一律忽視，立刻打開陶然的直播間，不放過任何一處細節。

畫面裏的山村鄉居一如既往破舊簡陋。

幾天不見，她以前只穿潮牌，傲慢驕縱的兒子已經大變樣。

遮陽帽擋不住肌膚迅速曬黑，陶然身上套着有點舊的寬松棉麻背心，撅着穿海綿寶寶大褲衩的屁股，踩着人字拖蹲在雞圈裏傻樂。

他從小竹筐裏掏綠色金龜子丢給小雞。

丢一只蟲蟲，小雞就争先恐後奔過來，叽叽喳喳搶吃再圍着陶然要。

“嘿嘿，想吃就叫爸爸。”陶然更開心，自娛自樂。

張櫻：“……”

這還是她兒子嗎？被外星人替換了吧？難怪助理讓她有空看看直播。

以前在別墅裏看見蜘蛛，陶然早就崩潰尖叫亂摔東西了，現在居然敢親手拿着喂雞，拖鞋踩了雞屎也不嫌棄。

張櫻看了眼彈幕，發現觀衆早都習慣了，無人驚奇。

【喂雞東籬下，悠然見變形~】

【山村崽崽在體驗繁華都市，城市崽崽在體驗心靈平靜。】

【養雞真有那麽好玩嗎？買酸奶送的小雞能養嗎？】

【笨蛋孩子，看來碰見彩色小雞你也會買。】

【勸你別在小區養，小時候拉得滿陽臺雞屎味，長大了就會開始淩晨打鳴，你會被隔壁瘋狂投訴，別問我怎麽知道的！】

【嘿嘿嘿姥姥家的小雞真能亂跑，肉一定很勁道，好饞啊。】

“然然，來吃西瓜。”

沈小滿的姥姥搖着圓扇，背手走出來。

陶然剛剛還傻笑的臉立馬拉下來，憤憤說：“不吃！”

語氣很重，但張櫻一眼就看出，這小孩在賭氣呢。隐約記得助理提過一嘴，說陶然在三天前在直播裏發瘋，說他就算渴死熱死，也不會吃雞糞灌溉長出的西瓜。

“真不吃啊？”沈小滿姥姥回屋拿了塊西瓜，往陶然的方向遞。

西瓜切片的果皮極薄，大紅果肉飽滿多汁，在炎炎夏日中的誘惑力可想而知，直播鏡頭捕捉到了陶然喉嚨狂咽口水的動作。

但他依舊要面子道：“不吃！臭的西瓜！”

姥姥：“真的真的不吃？”

“哎呀你煩不煩啊！我說了不吃！”陶然啪地摔了竹筐，金龜子灑出大半，小雞們頓時叽叽喳喳瘋狂搶奪。

張櫻心裏一緊，愧疚地看着鏡頭裏的老人。等結束了拍攝，一定得去好好拜訪，自家熊孩子添了太多麻煩。

陶然摔完自己也愣住了，他發脾氣發習慣了。但倔強死咬牙關，拳頭慢慢握緊，就是不肯低頭道歉。

“行，行。”姥姥弓着背顫巍巍起身，走回屋裏。

佝偻背影有些可憐，陶然糾結萬分，內心煎熬。

直到姥姥捧着完整的半個冰鎮大西瓜出來，臉上洋溢着歡快慈祥的笑容，坐下放在腿上，用小勺挖着一口接一口，滿足地眯眼慢慢搖頭晃腦，用行動在說“不吃拉倒老娘自己享受”，絲毫不見半分傷心。

“……？”小小陶張嘴呆滞，盯着越來越少的西瓜，很快就控制不住地癟起嘴巴，委屈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姥姥不知道是老花眼，還是裝沒看見，樂呵呵地繼續吃。

直到幹幹淨淨只剩下半圓綠條紋瓜皮，姥姥背着手起身，遞給陶然，“然然啊，西瓜不吃帽子總要吧？姥姥順便給你做的，戴上可涼快了。”

“哇——”陶然仰頭哭了。

張櫻：“噗！”

實在沒忍住。

彈幕也被無數哈哈哈鋪滿屏幕。

張櫻想，原來這就是沈小滿以前生活的家庭氛圍？

難怪能養出那樣開朗的性格。

陶然這破孩子被慣太久，以為發完脾氣就有人哄他，把他想要的全都奉上來。就得這樣，狠狠晾他治他！

可惜她和陶浮松都無從下手，送到貓貓頭村挺好的。

只不過，張櫻無論怎麽放大細節，都沒看出可疑之處。

這裏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平凡山村小院。

哪裏像能用得起黑卡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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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中午，三只崽崽告別劇組的叔叔阿姨回了家。

把趙梓寧送回家，剩下兩只崽坐車回家。經過一條繁華鬧街，沈小滿趴在車窗上拔不下來眼，拍打車窗扭頭說：“哥哥，我想去逛！你跟我一起好不好呀？”

裴知焰：“……”小敗家崽崽。

崽崽開口，誰能拒絕？

裴知焰只能拉着崽的手下車。

【滿崽像個小土狗哈哈好可愛啊！看到綁成大團的氫氣球都要哇。】

【崽崽和白色兔兔氣球好配啊。】

【滿崽目前消費的恩格爾系數略高，感覺每個小吃攤都買了。】

【炒酸奶，烤苕皮，冰淇淋……小小的圓肚幾裝了宇宙。】

【好喜歡崽崽這樣買買買呀，想給他花錢，嗚嗚！】

【卧槽居然買衣服去了！哇，原來是給小裴挑！】

“我不要。”裴知焰推辭。

崽崽遞給他什麽衣服，他就一路跟在後面，重新挂回去。

摘下，挂回，摘下，挂回……店員看無語了，心想這倆崽崽是來跳二人轉的嗎？趕緊迎上去軟聲問：“小朋友呀，看中了哪個，姐姐拿給你試試呀。”

兩只小崽兒，一看就不會花錢買，只是跑進來玩。

不過反正她閑着沒事兒，逗逗玩兒好了。

結果，半小時後，店員望着結算單上的1678元陷入沉思。

全是那只矮崽崽買的，還掏出了張讓她腿軟想跪的黑卡。

而且大部分都是挑給另一只崽的。

對方如果拒絕，矮崽就會蹲下委屈地哭，還說什麽想報答哥哥照顧我給我寫作業，嗷嗚嗷嗚狂哭撒嬌非要買。

對方沒辦法，只能同意。

同樣的套路，沈小滿用了一下午。

傍晚時分，提着大包小包，兩只崽拉着手進了小區。

裴知焰的步子習慣性邁得很大，正好和喜歡蹦蹦跳跳的小短腿崽崽步調一致，沈小滿肉乎乎的小手握着他三根手指，随着走路節奏晃來晃去，還搖頭晃腦地哼着歌。

真可愛。裴知焰偷偷想。

想起這麽可愛的崽兒喜歡他，對他好，不停給他買東西，裴知焰心裏五味雜陳——被疼愛關心的陌生酸軟感，混雜受人恩惠的羞恥感，在他心頭徘徊不去，無法調節至平衡。

沈小滿屁颠屁颠往裴知焰家裏跑，裴知焰連忙止住腳步，拽他衣角：“今晚要給家長打電話。”

沈小滿歪頭：“我知道。”

裴知焰：“你不在自己家裏打嗎？”

“不想。”沈小滿搖搖頭，抱着他胳膊說：“我想把哥哥介紹給爸爸媽媽認識，可以嗎哥哥？”

裴知焰眼睫微抖。

“……嗯。”

崽崽們沒有手機，電話由新家長幫忙接通。

正好裴知焰新家的人都在，叔叔幫沈小滿打，媽媽幫裴知焰打。

“小滿，你記得哪位家長的電話號碼呀？”

叔叔笑眯眯地問沈小滿。

沈小滿想了想，背出了媽媽的手機號，叔叔認真一字一字地輸入。可輸入後，撥號界面卻跳出了通訊錄的某個名字，顯示號碼重合。

叔叔：“……滿崽，你再念一遍。”

沈小滿不解地重複。

叔叔望着通訊錄裏備注的“淩滿徐總”，眼珠子差點掉下來，再次詢問：“崽崽啊，你确定這是媽媽？”

沈小滿嗯嗯點頭。

叔叔一臉恍惚地把電話撥了出去。

“媽媽！”撥號聲一斷，沈小滿立馬大喊。

“哎，我的乖寶。”徐珊笑眯眯的溫柔聲音傳來，“媽媽正好在看直播呢，等這麽久才接到寶寶的電話，媽媽要傷心了啊。”

手機的主人面目呆滞，如遭暴擊。

居然真的是淩滿集團的總裁……救命，這嗓子太夾了啊，完全沒法跟當初跟他簽訂經銷合同時，雷厲風行的女強人聯想在一起。

難怪當初初次見到沈小滿，他會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這下就能說通了，原來是徐總家的寶貝。等會兒，身家百億的總裁小公子在變形記裏當山村崽崽？！一波波訊息炸地他頭暈眼花。

說起來，自己就是靠淩滿辣醬起家的。沒有徐珊，就沒有現在的他，沒有這棟大平層別墅。

男人想着，忍不住在心底感慨。

沈小滿沒聊多久，朝着直播鏡頭mua了好幾下，就匆匆挂斷電話，都沒來得及向媽咪介紹裴知焰。

因為崽崽發現了緊急事态！

放下手機，沈小滿趕緊往裴知焰身邊湊。

崽剛才看見了，裴知焰低着頭安靜聽電話，臉色越來越陰沉蒼白。

哼，一定是他的壞蛋家人在欺負裴知焰！敢在他面前欺負男主崽崽，活膩了吧！

裴知焰默默坐在客廳角落，眼神冷漠空洞，聽到快速靠近的噠噠腳步聲，他下意識捂住手機出聲的地方。

但這樣根本擋不住手機那頭的咆哮，不穩的電信號将聲音扯地猙獰，嘶啞難聽像電視劇裏看到的怪獸。

“在城裏買了那麽多好東西用得完嗎？下午買了那麽多新衣服，還有新書包，趕緊寄回來給你弟弟用！好不容易把你拉扯長大，給家裏掙點東西是你應該的。”對面粗聲粗氣地命令。

裴知焰沒有抗拒沈小滿的靠近，只是無聲用力咬住牙，感覺自己耳朵紅得滴血。以前他從不會為家庭而羞恥，因為裴知焰清楚地知道這裏不是家，與他沒有任何關系。

可在沈小滿面前，他感到說不上來的難堪，崽崽擁有愛他的爸爸媽媽，活潑可愛又招人喜歡，而他是出生在泥潭裏沒人要的爛泥巴，仰酸了脖子也不敢去夠那朵純白可愛的棉花糖雲朵。

“你少放屁啦！”崽崽奶聲奶氣大吼，氣不打一處來。

“……”裴知焰靜止，腦海裏漂浮的棉花糖雲朵噗噗吐了口黑泥。

沈小滿扯着奶音大喊大叫：“那是我給哥哥買的！你有錢自己去買呀，沒錢買就從別人手裏搶，有沒有素質呀！我打110抓你嗷！至于你說的什麽弟弟，我才不認，小裴哥哥唯一的弟弟是我！啊啊啊！”

小棉花糖最後不忘尖叫，用以精神攻擊。

工作人員全都驚呆，一時忘了動作。

小崽崽的肺活量有限，沈小滿停下哼哧哼哧大口喘氣，衆人連忙過來安撫他，免得小機關槍重新開炮。

裴知焰握着手機抵在耳邊，望着還沒消氣，似乎在醞釀黑泥巴炮彈的小棉花糖，唇角隐隐約約浮現了抹笑。

方才難以啓齒的緊張和羞恥，在雞飛狗跳中煙消雲散。

“我不會寄的。”裴知焰淡淡說。

“你、你你！”對面剛剛被沈小滿嚷嚷地腦瓜子疼，聽到裴知焰居然破天荒反抗，破口大罵：“你個小雜種，誰他媽養你長大的？你就這麽報答養育之恩的？！白眼狼，老娘當初就該在雪地裏掐死你！”

山村裏種地的農民，根本不在乎什麽網暴不網暴，反正不會丢飯碗，也不是天天有機會看互聯網，他們完全不在乎正在直播，怎麽難聽怎麽罵。

評論區驚呆，完全無法想象，會有人用這樣惡毒的話來罵一個小孩子。

沈小滿一聽又來勁了，瞪圓眼睛，像頭憤怒的小牛犢。

“崽崽，生氣傷自己的身體。”裴知焰撫摸沈小滿的後背哄。

“我能不氣嘛？”沈小滿抱着他的胳膊，湊近話筒大喊：“你想要我哥哥的東西，行呀，我給你，我都給你！你等着，明天我就全寄給你！”

裴知焰愣了愣。

其他工作人員同樣面面相觑。

電話挂斷，沈小滿去了哥哥房間，找來好多跟崽的腿一樣長的草稿紙，按在餐桌上，照着放在餐椅上的裴知焰新書包，提筆唰唰作畫。

裴知焰不由得笑了。沈小滿的鬼點子怎麽這麽多？寄畫的書包和衣服回去，怕是要氣死他們。

但看着看着，衆人的神情漸漸凝固，鴉雀無聲看着沈小滿筆墨恣意。

等下，沈小滿為什麽畫得……這可不是六歲崽崽亂塗亂畫的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