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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昶老實地趴在案上寫字,平時再裝出一副小君子樣,到底小孩子心性,聽到陸夫人和老姆說話,他禁不住伸長了耳朵——

那老姆笑道:“羅家娘子相貌美豔,也生有七巧心。這糕點看來新奇,一會兒讓人給二郎送一碗嘗嘗。”

陸夫人沉吟了一下,喊屏風外的侍女進來,問了一番後,她就點了頭,跟老姆說:“看,不必我多操心。郎君們那裏她也送了。小小年紀,這份心思,人很不簡單了。”

想羅令妤不過十四歲,同是名門出身,但比起建業的貴女來,她心眼就多了很多。

老姆察言觀色:“女君是否不喜她?”

“談不上喜不喜,個人脾性,各家利害,”陸夫人皺着眉,“就是小小年紀,剛來家時讓老夫人誇贊,驚豔了府上的郎君和表小姐們。第二天被三郎領着逛了院子。你可曾見過陸昀那孩子跟別的表小姐逛過園子?今天她又到處送酥酪……沒有一日消停。”

“自她來後,我看家裏的郎君們心全活絡開了,到處打聽這個表妹。”

“就望她不要折騰我的二郎。陸顯的婚事,我可得守住,不能落到她頭上去。”

陸昶邊寫字邊心裏嘀咕:原來夫人真的不喜歡這位新來的表姐。

而羅令妤确實沒有消停。

此晚送了酥酪後,陸家上下廣受好評。她備受鼓舞,翌日,又開始給大家送茶了。

陸夫人絞着手帕子,望着送到面前的綠茶,心中糾結:“……”

……

北國茶與南國茶不同,羅令妤送來的這不過幾兩茶餅,其生于懸崖之上,高不可攀。人不能摘,唯有拾其落葉,偶得幾片。

陸昀之所以知道這些,是因為随一小捧茶葉送來的,還有一張鵝黃色花箋。花箋上密密麻麻寫着小楷,介紹了此茶産自北國,名為日照,沖之葉厚味濃,香高濃郁;再介紹茶後的有趣小典,例如茶娘如何選茶,自己曬茶時的趣聞;最後寫此茶的功效,最易吃煮的時辰。

拿花箋就着火燭,陸三郎挑着眉,将薄薄一頁紙翻來覆去地看。他鼻尖碰到郁郁清香,不知為何,想到某人的眼睛,心裏忽然一蕩。

陸三郎垂下眼睑,錦月笑道:“羅娘子姝靜而雅。又是送酥酪又是送綠茶,娘子的心真好。”

心真好?

陸昀手一抛,将花箋砸在幾上。他可不信羅令妤的心腸好,她定是有所圖。而她圖他什麽,他大約也猜得到。想起那涼薄女子,陸昀不想評價。他自己沖泡茶葉時,見錦月仍立在身後不走。錦月道:“郎君,人常說有借有還。女郎送我們這麽多,郎君難道不給回禮麽?”

錦月:“旁的郎君女郎,可都是有回禮的……那位羅娘子的婢女,可是委婉催了的。”

窗牖微光下,陸昀皺眉。

連回禮都要催?小女子,心眼忒多。

半晌,他漫不經心:“那你從我書房裏随便取些什麽送去吧。”

錦月立刻應着,人卻不走,而是看着被郎君扔在幾上的鵝黃花箋:“郎君,這個要婢收了麽?”

陸昀閉目卧于榻上,一鹿皮長毯覆在胸腹以下。他離開建業幾月,回來時受了些傷,這幾日都卧于家中養傷。夜深了,他閉着目,火光照在他面上,愈發覺得此人是擁雪般的俊美。他良久不言,長發不束散于錦被上,郎君膚唇蒼白,倦容下,幾分虛弱。

以為郎君睡着了,錦月不再催促,而是傾身,要取過幾上的花箋。卻突然聽到珠玉磬竹般的聲音從後慵懶響起:“收着,明日還回去。告訴她,獨份的東西我不留。”

作者有話要說: 陸昀:我是個不好色的男主。

第8章

用過早膳,陸家二房“清院”的侍女錦月便過來回贈禮物。羅令妤本在監督妹妹讀書,兼思考今日該耍些什麽。聽聞錦月過來,明白這是陸三郎的貼身侍女,羅令妤不敢怠慢,親自迎出門。

未料錦月大大方方、不卑不亢的,先把送過去的花箋還了回來。

門窗開着,靈犀坐在窗口陪羅雲婳念書,靈玉指揮仆役打掃院子,兩個侍女都翹首偷看。看到羅令妤微僵的臉色,自幼長在陸府的侍女靈玉輕輕一嘆,低下了頭:被老夫人派來服侍表小姐,她自然一心替表小姐打算。表小姐花容月貌,她也覺得……只是三郎他一如既往的冷血,不留情面。

女郎送出去的東西,哪有青天白日還回來的道理?一點也不給表小姐面子。

羅令妤接過花箋,低頭左右看了看,默然不語。

錦月婉婉屈膝道:“非是針對表小姐,是我們郎君從不收女子的這類東西,怕引起誤會。表小姐當也知,我們郎君那般容色……他是确實不喜和女郎們往來過多的。表小姐好生收着,日後莫要再送了。”

羅令妤美眸閃爍,心中想到:不喜私相授受是吧?那我特意加贈的花露,你也沒嘗出來啊。

羅令妤一時面燥,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麽。她要打發人走時,錦月才把一幅畫軸拿出,說是陸三郎送的酥酪和綠茶的回禮。羅令妤被錦月看着,心中對這位難說話的三表哥已經不抱什麽希望。她随意地把畫軸接過,為了表示重視,當着錦月的面,她讓廊下的兩個侍女過來,幫忙打開畫軸——

朗月出東山,春風江南夜。

畫中大片空白,只有遠處青山間的月,近處江上的船,船上俯身舀水的碧衣女郎。三兩條線勾出水波,烏船如同出水礁石,碧衣面容不清,然在整幅畫空曠的意境下,遙遙覺得她甚是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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