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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之言的喪儀,周檀未被允準跨入大門一步。

曲悠為他清理着傷口周圍的血跡殘渣,緩緩地想着,德帝是熬鷹高手,最懂怎麽将孤鶴訓為家犬。

周檀後來的暴戾狠毒,有一半估計都是同他學來的。

為奸為佞并非唯一抉擇,都是自己選的路,可憐,卻不值得同情。

曲悠對周檀有史記載的惡行不屑一顧,但他後期變法的決心也讓她敬服,這些事本就不能一概而論。

而且他現在半死不活地躺在新婚的榻上,她實在無法做到視而不見。

曲悠為他清理傷口周圍後重新換了紗布,她不懂醫,只知道這傷需要繼續救治,卻不敢貿然下手,只好先清理一下血跡。

酒水淋過棉花,任憑她如此小心,在擦拭時還是不小心沾了一些到他的傷口上。

周檀在昏睡中發出一聲痛苦的“嘶”。

他的手抖得厲害,曲悠拿着帕子為他拭去了額頭上的冷汗,安撫性地在他手背上拍了拍,卻發現他此時便帶上了夢中出現過的那個白玉扳指,修長手指死死地攥着它,像抓着什麽極為珍貴的東西。

折騰了半天她才勉強處理完,為他穿好中衣,又蓋了薄毯。

曲悠回想了一下,自己睡覺很不老實,這婚床雖大,還是不要上去了。

以免夢裏一腳把這将死之人踹下床來。

于是第二日韻嬷嬷得了新夫人“進來”的許可後,推門便看見曲悠揉着眼睛從地面上爬了起來,她在中衣之外披了條薄綢,睡眼惺忪地接過了她送來的濃茶,足足飲了一盞。

韻嬷嬷默默地看着地面上的被褥,心想這官門貴女居然不惜委屈地睡在地面上也不肯上榻,看來雖關切夫君的死活,到底還是嫌棄的罷。

韻嬷嬷為她帶來了兩個垂着眼睛的丫鬟,一個名為河星,一個名為水月,兩人收拾了地面上的床鋪後,便動作麻利地打水來為她穿衣、梳妝,一氣呵成,無人多話。

穿越後曲悠還是第一次享受這種待遇,不免有些新奇。

水月似乎是專門的梳頭婢,梳得又快又好,她正對着銅鏡滿意之時,對方的袖口在不經意間拂過桌面,将一枚珠花帶到了地上。

曲悠瞥了一眼,還沒反應,水月便慘白着一張臉“噗通”一聲跪了下去,慌張地說:“夫人、夫人恕罪,我不是有意的!”

韻嬷嬷連忙在一側解釋:“夫人,這兩個是老婆子特意挑來伺候您的,年齡小些,規矩還沒學好,您多擔待着些……”

曲悠坐在原地沒動,本來打算伸出去撿起那枚珠花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她愣了一會兒,擡手扶住了水月的胳膊。

水月哆哆嗦嗦地低着頭,聽見那漂亮得如同仙女一般的夫人沉聲對她說:“起來。”

她迷迷糊糊地爬起來,夫人把剛才那枚珠花塞到了她的手裏:“都是小事,何必動不動就跪?”

曲悠拍了拍水月的手背,猶豫着對韻嬷嬷道:“嬷嬷,若我要府中諸人今後見我不必行禮,是否太不合規?”

韻嬷嬷一驚:“跪禮序尊卑貴賤,禮不可廢。”

可她一個實打實的現代人,實在很難接受有人在她面前動不動就跪,曲悠扶着額道:“那這樣可好,嬷嬷代我告知衆人,除卻必要時候,大家多行躬身禮,不必……如此惶恐。”

韻嬷嬷點頭:“如此還算合矩,夫人心善,體恤下仆。”

這新入門的夫人似乎完全沒有往常新婦的羞赧,也不見她想象中的憤恨,韻嬷嬷添了一分敬服:“請夫人移步前廳行禮,二公子還等着給夫人敬茶。”

她過去托住曲悠的手臂,低聲道:“我這便出門去夫人囑咐的地方,夫人的信物……”

曲悠轉身拿案上毛筆畫了一個韻嬷嬷看不懂的鬼畫符,随後交給了她:“辛苦您了。”

作者有話說:

悠悠:撿到一只傷痕累累的白鶴(或許是小狗)

第5章 曲有誤(四)

行醫

曲有誤(四)

周府在汴都顯明坊中,曾是前朝酷吏所居地,空置了許多年,周檀剛當上刑部侍郎,便被賜了這座宅子。

宅子的布局仿古,清雅疏落,古樸簡約,只是花園中枯木衰草,尚未來得及重新種植,瞧着十分冷清。

曲悠沿着婚房前的石子路走了幾步,便到了正堂。

正堂名為“新霁”,據給她引路的老管家周勝德介紹,“新霁”二字,是周檀親筆題的。

她腳步輕快地進了新霁堂,果然只看見了周楊一個人,任氏的人昨日勉強主持完婚宴之後,便像躲瘟神一般紛紛離開了。

周檀竟一個親戚都沒有,唯一的弟弟還青春叛逆,委實叫人唏噓。

周楊換了一身深青常服,全無規矩地坐在正屋一側,翹着二郎腿,見她進來也沒動一動。

曲悠沒理他,在另一個面生的嬷嬷手中接了茶盞,略略屈膝,照着規矩給堂上兩個靈位行了禮,将茶盞放在了靈位兩側。

她奉完了茶,剛退了一步,周楊便從身後竄了過來,接了嬷嬷托盤上的最後一個茶盞,嬉皮笑臉地對她說:“嫂嫂,我也給你敬杯茶罷。”

曲悠擡頭看了他一眼,在另一側的椅子上坐下,慢條斯理地接了他的茶盞:“二公子有心了。”

她竟然一句都沒提昨日堂上受辱之事,和之前一樣冷靜漠然,周楊多看了她幾眼,眯着眼睛,毫不忌諱地笑問:“嫂嫂,周檀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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